觸手狂亂的飛舞。

　　或抽打或捆綁或穿刺，企圖將這個膽敢主動來到這片黑色森林的愚蠢人類撕成碎片，又或者是送進祂的口中。

　　耳邊是觸手破空的聲音，黑霧和綠色黏液接觸的“嗤嗤”聲。

　　鼻尖滿是腐爛的腥臭味。

　　即便是以黑霧為鎧甲的青野，也無法在這樣的“狂風暴雨”中支撐太長。

　　可是，分明身處這般環境，青野的內心卻是陷入了一種極其神奇的狀態。

　　青野似乎擯棄了對外界的一切感知，將他全部的注意力、精神，全都灌輸在他這一具小小的肉體中。

　　耳邊恍惚響起了血液在血管中的流動聲——那絕非是溪流般潺潺的聲音，而像是大江大河的奔湧，又像是大海的洶湧咆哮！

　　心臟的跳動，同樣如同雷鳴！

　　大到心臟的跳躍。

　　小到每一條肌肉纖維的震顫，每一個神經元的傳遞，似乎都能被青野體會、感觸，乃至於......掌控！

　　這種感覺，其實早已不是第一次出現。

　　在激發【武！】時，青野對身體的掌控能力大幅度上升，便會有與之相似的感受。

　　那天在迷失之地，妖精森林之中，他便是這樣動用了全身所有的力氣，斬斷了那根寄宿著星之彩的巨大樹木。

　　今天的情況和那時類似，但又有著細微的不同。

　　“清晰！”

　　今時今日，青野所能感受到的細節，比那天清晰了無數倍。

　　仿佛產生了一種幻覺——他可以操控肉體當中任何一個細微之處。

　　而且，這並不是幻覺！

　　他就是可以這麽做。

　　一種模糊不清的明悟，於青野心底浮現。

　　若是把人類的肉體比作一架正常運作的機器的話，那麽人體中各個部位的肌肉、骨骼，還有傳輸神經信息的神經元，無疑就是這台機器的大小零件，它們一同構成了機器本身，並且使它正常工作。

　　人體能發揮的力量，便是零件們通力合作，將每一絲肌肉纖維中聚集在一起，再通過手腕、腳踝、膝蓋等關節處，像是傳動齒輪或是杠杆那樣的傳動，將力量集中在一個點上，再借由拳頭、武器之類的事物，施加在的外物上，達到一次攻擊的效果。

　　但是。

　　僅僅只是“正常運作”的機器，是遠遠不夠的。

　　青野乃至於武術家們，追逐的其實是“完美的運作”！

　　顯而易見，這些傳動齒輪或是杠杆，肯定都無法達到百分之百傳動效率。

　　力量在傳遞的過程當中，絕對是有損耗的。

　　青野不由得產生這樣一個想法——假如，所有的力量都沒有損耗的集中在一起，究竟會達到怎樣的程度呢?

　　一旦開始思考這個問題，青野的思緒就無法停下。

　　對常人來說，這是一件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因為再出色的武術家，也僅僅能夠憑借感覺控制身體，盡可能達到最完美的發力狀態。

　　究其那些武術家們一生，恐怕都做不到青野現在能做到的事情。

　　掌控身體當中每一個最細小的零件。

　　既然想到了，就去做。

　　青野沉浸在這種詭譎的明悟狀態，調整著每一個齒輪的位置，細細的打磨，將它們磨礪成更完美的狀態——當然，在短時間內想要做到這件事，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他只能盡可能考慮到時間和效率兩方面的因素，迅速做著微小的調整。

　　每一處零件的調整雖小，可是這些小小的改變累積在一起，就能造成翻天覆地的變化。

　　黑霧構成的盔甲，似乎在微微發出哀鳴。

　　說的大概是【主人，我要受不了了！】【快要不行了啊......】諸如此類的話語，它也的確有著崩潰的趨勢。

　　來自黑山羊幼仔的綠色體液，具有強烈的腐蝕性質，不僅僅是物理性質，在超凡靈力性質上，同樣如此。

　　再加上青野心無外物，也難怪黑霧會節節敗退。

　　“一擊。”

　　青野重新睜開雙眼，輕聲說道。

　　“一擊，就足夠了。”

　　說他狂妄也好，說他囂張也罷，青野的真實想法就是如此——解決這個大家夥，只需要一次攻擊！

　　這一刻，有如利刃出鞘！

　　鋒芒畢露的氣勢，從雙眼中衝出，連帶著手中的血色脊骨，都染上了相似的氣質。

　　——說來也奇怪，這根原本是骨骸的事物，大約是感受到青野的某種想法，從戰鬥開始時就發生了緩慢的變化，兩邊開始變薄、變得鋒利，而中間仍是厚重的。

　　這樣的形態上的改變，令它看起來不再像是一根棍子，而是......

　　一把長劍?

　　還不是日國的刀劍不分的武士刀。

　　而更偏向於華國的漢劍?

　　青野這時全然沒有考慮那麽多，全身零件先後的調用起來，整台機器終於達成了一次近乎“完美”的運作，像是程序那樣充滿了刻板的魅力，又充斥著鮮活的活力！

　　“唰！”

　　劍身向下，一刀兩斷。

　　下一秒，青野的身體就穿過了黑山羊幼仔龐大的身軀，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在他身後，這個五隻腳的、像是樹木那樣投下陰影的存在矗立在了原地。

　　似乎變成一座失去了生命的石雕。

　　那些紛亂的漆黑的繩索似的觸手們，都僵硬在了原處。

　　長在身體上的大口，保持著剛才的動作，或是張開或是閉合。

　　像是被施加了“時間停止”那樣的能力。

　　“嗤嗤！”

　　很快，綠色的黏液像是噴泉般，從祂身軀的正中央向天上，以及四面八方噴射。

　　龐大的身軀，也從那裡開始被分割成了兩半。

——————

　　有如一條無形的、極其鋒利的線條，從上而下的穿了過去。

　　再然後，轟然一聲，黑山羊幼仔的身軀，倒在了地上。

　　露出一個平整光滑的橫截面。

　　那些墨綠色的血肉，還在努力的愈合，想要粘連在一起。

　　只是“鋒銳”依舊殘留在橫截面的血肉上，加之血色脊骨的重傷特性，令祂像是用劣質過期的膠水粘連般，怎麽都粘不住。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生機從祂身軀上流逝。

　　又過了一會兒，祂就一動不動的躺在了地上，只有那股屍臭味，不僅沒有變淡，反而更加濃鬱。

　　“呼——”

　　青野長長呼出一口氣。

　　下一刻，汗水伴隨著血絲，一同從他的毛孔裡冒了出來。

　　短短一秒，青野渾身就被血液和汗水的混合物打濕了，活像是剛從水裡打撈起來。

　　同時浮現的，還有鑽心的疼痛。

　　從每一寸細小的肌肉，每一個小巧的零件裡傳來。

　　這疼痛是如此之劇烈，以至於青野只能堪堪維持著站立的姿勢，而不能去確定黑山羊幼仔的生死——比如說，再給祂幾刀，避免復活。

　　這會兒，青野就連動個小拇指都做不到了。

　　身體上承受著這樣的煎熬，青野索性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面板上。

　　剛剛面板上像是被刷屏了，閃過了數條提示。

　　【你殺死了“黑山羊幼仔”！】

　　【經驗值+1！】

　　由於受到等級限制的緣故，能吝嗇的給青野這樣1點經驗值，都已經很了不得了。

　　所以青野也沒怎麽在意。

　　【你受到了“黑山羊幼仔”整個族群的仇視！】

　　【祂們下次見到你時，會將你視為優先攻擊目標！】

　　【你遭遇了“黑山羊母神”的注視！】

　　【進行判定......】

　　【判定成功！】

　　【理智-1！】

　　這樣的判定，倒是連青野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大概是因為他承受的痛感過於強烈，於是忽略了那被注視的感覺。

　　【你受到了“黑山羊母神”的詛咒！】

　　【歸入狀態“祂們的詛咒”！】

　　青野:“......”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虱子多了不怕咬?

　　總之，對這那莫名其妙的黑山羊母神的詛咒，青野依舊沒什麽感覺，是以照例被拋在了一邊。

　　真正令青野在意的，是更早以前的提示。

　　【你進入特別領悟狀態！】

　　【超凡技能“武！”熟練度+1！】

　　【超凡技能“武！”熟練度+3！】

　　【超凡技能“武！”......】

　　......

　　【熟練度達到100！】

　　【LV3→LV4！】

　　【力量+2！體質+4！敏捷+1！魅力+1！】

　　......

　　隨後就是像瀑布般刷屏而過的信息，中間夾雜著一些等級提升的提示。

　　光是這一次“特別領悟”——放在仙俠小說裡就是“頓悟”之類經歷——就足足把青野的【武！】提升到了LV6！

　　更關鍵的地方在於。

　　【獲得超凡技能“超！”——你在武術姿態中獲得了頓悟，可以近乎完美的調用人體的力量，減小傳動的損耗！步入了遠超“武！”的狀態！】

　　【超！不僅僅是超凡，而是......超越一切的偉力！】

　　【只是注意，使用“超！”也會給你的身軀帶來巨大的負荷，請盡可能打磨你身體的零件！】

　　【目前最多可使用“超！”時間:3秒。】

　　青野看著面板的描述，也略微心驚。

　　打個稍微恰當點的比方，【武！】相當於某動漫裡的一檔、第一形態，而【超！】則是二檔、第二形態。

　　是堪稱殺手鐧的能力。

　　就是這取名能力......

　　青野看了看【超！】又看了看【武！】，只能說一言難盡。

　　看青野眼下這嚴重的副作用就知道，用完這能力後，青野起碼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就失去了戰力。

　　不過它的威力也毋庸置疑。

　　僅僅是方才那短短一秒左右的體驗，就令青野有一種身在雲端、踏入另一個境界的感覺。

　　簡單來說，先前的青野，都差不多認為，起碼在身為人類的肉體方面，他快要達到極致了。

　　而在短暫進入那種狀態後，青野才猛然意識到——那遠遠不是極限，道路的盡頭，還有更加開闊、明朗的路途！

　　這種發現，無異於一種驚喜。

　　青野極度享受剛才那種感受，現在還沉浸在驚喜的余韻之中。

　　這些念頭說起來需要費點工夫解釋，實際在現實中，不過剛過去兩三秒而已。

　　黑山羊幼仔龐大的身軀還在輕輕的抽搐、蠕動。

　　青野忽得皺起眉頭，心底不詳的預感再度浮現——護在日野幸身邊的黑霧，突然消失了！

　　那是青野給日野幸設下的保障，用來保護他的安全，還能起到提醒的功效。

　　他看向了先前放置日野幸的位置，並且強忍著疼痛，也沒有去處理黑山羊幼仔的屍體，用血色脊骨作為拐杖，一瘸一拐的向那裡走去。

　　片刻後，青野走到了那裡。

　　地面上，空空蕩蕩。

　　他的黑霧，連同日野幸一起，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野沉默下來，看著空空的地面。

　　日野幸，失蹤了。

　　而且是在這樣的地方，“失蹤”一詞，都已經是委婉的說法。

　　生死未卜。

　　原本的驚喜，在一瞬間被衝散，而且被諸多的負面情緒取代。

　　在這深海般的黑暗裡，現在，只有他一個人獨自前進了。

　　【主......主人！】

　　【還有我哦！】

　　清脆稚嫩的聲音，突兀的在青野腦海響起。

　　黑色霧氣包裹住青野，主動“摸了摸”青野的臉。

　　眼前的面板出現提示——【黑霧LV3→LV4！】

　　【主人，難道不記得我了嗎?】

　　“當然記得。”

　　青野回應道，暫時收起了那些不好的念頭，起碼在面對它時，自己不該流露出絲毫的軟弱，但他還是問道。

　　“但是......你，還是從前的你嗎?”

　　【誒?主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黑霧顯得疑惑不解。

　　【我就是我呀！】

　　【哦，主人你說的應該是前段時間吧?】

　　黑霧的靈智確實很聰明，擁有不遜於成年人的智商。

　　【前段時間和休眠一樣呢！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不過一直能感受到主人在旁邊呢，好開心。】

　　黑霧歡快的說道。

　　青野都能感受到，身邊空氣裡的每一個黑霧分子，都在歡欣雀躍，貼在青野身邊，十分活潑。

　　“原來只是休眠嗎?那真是......太好了。”

　　青野罕見的感慨一句。

　　沉悶的心情稍稍好轉，但依舊算不上好。

　　青野本想回到黑山羊幼仔屍體所在的地方，卻隱約從那裡聽見了令人心寒的咀嚼聲。

　　想來，在這麽短的時間裡，就有其他的詭異存在，來到了這附近不遠的地方。

　　若是可以食用的食物，青野一定不會放任自己的獵物被搶走。

　　但是想想黑山羊幼仔散發的味道，哪怕是青野也產生不了食欲，於是決定繼續在黑暗中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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