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路柏連忙把昨夜四馬路上38號公寓槍戰火災的事情說了一遍,詳細敘述了看到張小姐的來龍去脈,他惴惴不安地看著王靜榮,小聲說道:“阿爺,張小姐大半夜的出現在四馬路公寓,又和一個妓女一起裹在男人身邊,這……這實在不對啊……”
王靜榮面無表情地聽著陳路柏的講述,他抬眼看天,手裡婆娑著茶壺,半晌,自言自語地說:“不至於啊,不至於啊……怎麽就淪落到了這個境地呢?遇到了事,都成這樣了也不上門找我……不想見我,找人捎個話也可以啊,我還能見死不救不成?真是十三點啊……”
陳路柏靜靜聽著王靜榮的話,偷看王靜榮臉色一臉平靜,於是小心地提醒說:“阿爺,這事不好啊,這要是傳出去……”
王靜榮神態不變,慢條斯理地問:“那個男的和那個妓女都是誰?現在他們在哪裡?”
陳路柏立即回答:“男的叫李有根,自己說從鄉下老家來上海做生意,看不出真假,但身上有功夫,不像是個簡單的;女的叫阿燕,就是四馬路上的妓女……他們半夜從公寓裡逃出來,先住在‘大通旅社’,七點鍾的時候出了旅社坐黃包車走,我已經找了一個徒弟跟上他們了。”
陳路柏說完情況,看了看王靜榮的臉色,又說:“阿爺,張小姐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知道事情重大,沒有跟任何人吐一個字,即使我那個徒弟,也就只知道跟人,也不知道跟的是誰!”
王靜榮看了陳路柏一眼,歎了一口氣,說:“路柏,你很好、你很好啊!阿爺沒白疼你!”
陳路柏今早上是第二次聽到王靜榮這樣說了,能得阿爺如此看重,他激動起來,主動做了個下砍的手勢,小心翼翼問:“阿爺,不能讓這事糟蹋了您的身份,要不要……”
王靜榮閉上雙眼,仰頭沉思了一會兒,輕聲說:“我自認對她不薄了,她怎麽就這麽恨我呢?這是自甘墮落,把我和陸越深兩個人的臉都往糞桶裡踩啊……上海灘大亨?唉,老婆都開堂接客了,還做個屁的大亨……”
王靜榮自言自語了半天,最後輕飄飄扔下一句:“不要鬧出動靜,悄悄殺了吧……”
就在陳路柏和王靜榮商量,準備殺人的同一時間,公館外面,法租界的街道上,李根和阿燕、張小姐三人坐著兩輛黃包車,離開了四馬路,正被車夫拉車順著街道往北邊跑。
李根謹慎地再一次做了防追蹤的措施,他帶著阿燕和張小姐從“大通旅社”出來,沒有直接向東邊鍾小五住的地方去,而是向兩個黃包車夫報了北邊的一條裡弄名,打算再次繞路而行。
黃包車很快拉到地頭,李根付了車錢,就站在裡弄的巷口邊,眼睛習慣地觀察周圍。朝陽已起,天色大亮,馬路上行人車輛漸多,各自進行自己的行程。人車嘈雜,李根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於是轉身,帶著兩個女人再次鑽進了裡弄巷子。
巷子裡來往的人也不少,現在過了七點半鍾,上海正在醒來,人們要掙錢忙生活,除了那些吃喝不愁的,絕大多數市民這一天的忙碌即將開始。
人來人往,李根在前面提著皮箱,阿燕和張小姐都挎著包袱,默默地跟李根在身邊。自從張小姐在旅社裡表達了讓李根帶上她以後,她就不再像昨天那麽忐忑不安了,她現在心裡轉變,已經給予了李根基本的信任,不會再出什麽趁機逃跑的么蛾子了。
兩個女人都很漂亮,雖然李根刻意讓她們穿的普通,但臉蛋姿態卻不是那麽容易遮掩的。巷子裡的人家都是熟門熟戶的鄰居,
互相都認識,見到李根他們三個生面孔,不免把目光投了過來,一些人看見阿燕和張小姐,都偷偷用眼睛打量。才進了巷子,李根就注意到周圍的目光,感覺自己有些失策了,他立即停下腳步,轉頭朝阿燕和張小姐兩人輕聲招呼了一聲:“等一下。”
阿燕和張小姐都立即止步,她們沒有說話,只是乖巧地聽李根的吩咐安排。其中,張小姐是從因為昨天開始,就見慣了李根謹慎小心的各種動作,毫不意外;至於阿燕,本來她還有些奇怪,還想向李根問個為什麽,但一看到旁邊張小姐一副低眉順眼、任由李根做主的模樣,立即就收住了嘴,牙齒咬著嘴唇,也不說話了。
李根此時沒有在意身邊兩個女人的動靜,他眼睛四處一轉,仿佛在打量周圍建築環境,看到路邊一個拿著扇子扇爐子的中年女人,正朝著三人看。李根的眼光投過去,中年女人一慌,連忙避開眼神。李根沒有放過對方,他嘴裡喊了一聲“大姐”,趁機向中年女人身旁走,兩步走過去,大聲問了中年女人一句:“大姐,麻煩問一下,這裡是和平裡嗎?”
和平裡是附近一條裡弄的名字,李根是按照腦子裡的信息,故意拿出來說的。
中年女人聽到是問路的,熱情起來,說:“哎呀,這裡是三豐裡,和平裡在東邊,也不遠,先生重新出去,往東邊走一小段路就到了。”
李根笑著稱謝,回頭對阿燕和張小姐兩人說:“我們走錯路了,和平裡在東邊。”
中年女人的眼睛在李根手上的皮箱、阿燕和張小姐肩上的包袱轉了轉,主動搭話,說:“先生這是帶著……來投親的啊?”
中年女人中間的話很囫圇,打聽身份的意思卻很明白,李根笑著說是:“是啊,外面在打仗嘛,就和太太、妹妹來和平裡投奔舅舅家了。”
李根解釋得不完全,又多少透露了點信息,中年女人立即以為這是市區逃難過來的難民,感慨起來:“唉喲……不容易啊……”中年女人感慨一句,眼睛瞧著阿燕和張小姐的身段臉蛋,正想再多聊一些信息,李根已經對她說了一聲謝謝,乾脆地轉身,拉著阿燕和張小姐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