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莫要戲弄小僧了。”
盡管心中已經是波瀾陡起,但法海還是盡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緒,至少從表面來看還是相對淡定的。
“老納怎麽會無端戲弄小禪師呢?”
廣亮禪師聞言揚了揚那略微有些發白的長眉,笑道:“全賴小禪師前幾日打傷天蜈精之功,這幾天城中已經太平了許多。”
“並且昨日衙門的衙役還專程來報,說在黃龍洞山腳下的樹林裡,有人殺死了那隻小蜈蚣精,想來此事應該與小禪師有關吧?”
“老納近幾日觀察到小禪師似乎並沒有稱手的兵刃傍身,於是便自做主張取來了這枚達摩祖師的伏魔禪杖,不知小禪師對此物滿意否?”
“當……當然滿意……”
法海有些不可置信的撓了撓頭,嘀咕道:“知我者,莫過於禪師也。”
“小僧近日確實想尋一件稱手的法器,下回遇到天蜈精的時候,也好有還手之力。”
“不想禪師如此通情達理,居然能將鎮寺之寶割愛,這著實令小僧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
說到這裡法海忽然又話鋒一轉,一本正經的說:“所謂長者賜,不可辭,辭之不恭。”
“既然主持如此大度,那小僧便將此物收下了,將來降妖之時必有大用。”
言罷,在廣亮禪師的注視之下,他毫不猶豫接過了對方手中的禪杖,持在手心細細打量了起來,卻是沒有半分的客氣。
這樣的一個舉動,顯然也是有些出乎廣亮禪師意料之外的。
在他的潛意識裡,這種情況尋常人都會推辭一番才對,然而這位金山寺來的小和尚卻是完全不拘泥於這些所謂的禮數,更不會逢場作戲,直接便收下了這伏魔禪杖,性情之豪爽,確實非常人可及。
與此同時,廣亮也不免對智慧禪師收徒弟的目光有些欽佩起來。
事實上廣亮禪師與法海的師傅智慧禪師也是老相識了,二人早年曾在一起切磋過數次佛法,並且還曾一同降妖伏魔打救世人,交情倒也頗深。
如今見智慧禪師有了如此優秀的繼承人,心中又何嘗不是替智慧禪師暗自高興呢?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此處暫且不表。
且說法海小和尚接過了那枚禪杖之後,立馬感覺到禪杖有一股和洵的力量不斷往他的手掌裡鑽,那股力量與法海所修習的佛氣大庭相徑,二者一經接觸,瞬間便融合到一處,然後朝著法海腹下的丹田氣海中沉去,最後居然化作了修為的一部分。
僅只是這一接觸,便增長了近二十年的功力,這絕對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除此之外,這禪杖入手之後,隱隱有種溫潤之感傳來,也不知是何材料打造,雖表面看起來像金屬,但卻並沒有金屬的寒意,反而有些溫潤氣息從禪杖中溢出,這種感覺令法海十分受用。
接著他又輕輕將禪杖在手中揮舞了幾下,雖不及道門仙劍訣那麽得心就手,但比起那柄從金山寺帶出來的短小降魔杵,卻又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忽然得此異寶,法海心中自然也是有些美不勝收,不過應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這是作為一個優秀小和尚必備的基礎。
“多謝主持的厚賜,這枚禪杖十分稱手。”
法海恭敬的朝著廣亮禪師鞠了一躬,此時不管對方送他禪杖是出於什麽目的,單就這份情誼已經十分厚重,自然當得起自己這一拜。
“無須多禮。
” 廣亮禪師則是右手輕輕一揮,一股柔和的力道瞬間隔空將法海小和尚給托了起來,使得他無法再繼續下拜。
這股力道看似柔和,但實際上卻相當強悍,若非修為高深之輩,不可能隔空發出如此強大的無形之力。
如此一來,法海又不得不再度重新審視廣亮禪師了。
雖然當初離開金山寺下山之前,師傅智慧禪師就曾交待過,靈隱寺中臥虎藏龍能人輩出,但直到今日他才算是真正領會到師傅的意思。
既然廣亮禪師不拘泥於這些世俗禮節,法海倒也不強求,當下衝著廣亮禪師灑然一笑,以表謝意。
“主持,但不知伏魔禪杖頂端這顆透明的珠子是什麽物件呢?”
“看起來似乎有靈光隱現,非尋常之物。”
法海抬眼打量了禪杖上面鑲嵌的珠子一眼,臉上寫滿了疑惑和好奇之色。
“唔。”
廣亮禪師掃視法海手中的禪杖一眼,略微思忖片刻,沉聲道:“這枚珠子確實非同小可,其歷史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時期的麒麟身上。”
“想來你應該也知道,麒麟乃是上古時期的瑞獸,而這枚珠子則是由麒麟眼所化。”
“此禪杖之所以被稱為“伏魔”,正是因為有這枚珠子的存在。”
“麒麟眼本就可以觀盡世間一切妖魔邪祟,後世之人將麒麟眼置於禪杖之中,這枚禪杖便有了感應妖物的能力。”
“但凡有妖氣在你周身一裡地內出現,伏魔禪杖都能感應得到,並且自動前往追蹤妖氣所在。”
“日後你降妖之時,此物對你必有極大的幫助。”
“哦……”
法海欣喜的點了點頭,對於這伏魔禪杖的喜愛又提升了幾分。
當下忍不住感歎:“這禪杖威力如此巨大,且妙用無窮,當真是佛門數一數二的法器了……”
“非也,非也……”
不等法海把話說完,廣亮禪師已經淺笑著搖了搖頭,反駁道:“若說佛門降妖法器,最厲害的當屬金山寺的錫蘭佛仗。”
“不過非常的可惜,錫蘭佛仗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消失無蹤了。”
“後來金山寺的高僧圓光大師得到可靠消息,說那錫蘭佛仗流落到了妖界的某處大山之中,於是他冒險進入妖界尋找錫蘭金仗,但最終也沒有找回錫蘭佛仗。”
“不過……”
說到這裡廣亮禪師忽然頓了一頓,意味深長的打量了眼前的小和尚片刻,這才苦笑著說:“似乎你師傅智慧禪師就是在妖界與圓光大師結識,從而跟隨圓光大師一道回轉金山寺,最後接了圓光大師的衣缽,成為了金山寺現任的執法僧……”
“我師傅還去過妖界?”
顯然這個消息對於法海來說還是有一些震驚和詫異的,這些年雖然他每天與智慧禪師朝夕相處,但對於智慧禪師遁入空門前的身份卻一無所知。
所以陡然聽到外人談及智慧禪師的身份,他還真有一些好奇不已。
“那禪師對於我師傅的過往了解嗎?”
“不了解。”
廣亮並沒有絲毫的猶豫,當場便搖了搖頭,嘀咕道:“你師傅是一個深入簡出的人,雖修為精深,但卻極其低調,故而外人對他的了解甚少。”
“唔……”
聽廣亮這麽一說,法海心中又不免有些失落起來。
當下咧嘴笑了笑,朗聲道:“既然如此,我便準備下山去錢塘門尋那保安堂藥鋪了。”
“此番下山必然又會與那飛天蜈蚣激鬥,說不定還得回靈隱寺來找幫手,屆時還請主持施以援手……”
“無妨。”廣亮大氣的點了點頭,便算是應允了下來。
之後法海便作別了靈隱寺眾僧,獨自一人朝著杭州城中的錢塘門行去。
錢塘門,作為杭州城最為繁華的街道之一,此處匯集三教九流販夫走卒等各色各樣的人,既有無數高朋友滿座的酒館,又有鶯鶯燕燕的煙花柳巷,甚至就連醫館也有十余家之多,當真是熱鬧非凡。
而許漢文開設的保安堂便坐落於其中。
經過李公甫數日的修整之後,保安堂原先被毀燒的前院此時也已經重新搭起了棚子,雖然簡陋了些,但至少已經可能供病人遮風擋雨了。
至於後院貯藏的那些藥草,得益於那晚法海小和尚及時滅了妖火,有幸得以保存下來,其中就包括那日許漢文在龍井山中采摘的黃精和防風草,以及黃芪等名貴中藥材。
所以保安堂雖遭遇不幸,但損失卻並不算太大。
由於城中病人實在太多了,而其它的藥鋪又以高價出售稀缺的固本培元藥材,故而城中大多數的瘟疫病人都擠到了保安堂藥鋪中看病,一時間可以說是人滿為患絡繹不絕。
許漢文那日在黃龍洞的樹林中被小蜈蚣精打傷後,僅僅休息了三日的功夫,便重新回到了保安堂中開門營業,這股敬業的精神倒也確實對得起藥鋪大堂中“懸壺濟世,打救蒼生”八個字。
這一日,法海獨自一人手持伏魔禪杖來到了錢塘門最繁華的大街上,入眼之處盡是來來往往的行人,而且街道十分幽長,一眼幾乎望不到達。
街中商鋪林立,想要找出這保安堂來還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
為此法海又刻意詢問了路邊賣包子的大嬸,最終照著大嬸所指的方向,來到了一間看起來有些殘破的屋子面前。
當他抬眼打量屋子的第一眼,便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因為這間看起來殘敗不堪的藥鋪,正是那晚被妖火所燒的房子!
“難道……”
想到這裡法海小和尚不由得伸手拍了拍自己那油光可鑒的腦袋, 一時間竟有些啞然失笑了。
“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法海站在門外感歎了一番,然後緩緩穿過前院剛搭建不久的棚子,往內庭之中走去。
沿途看到屋子裡有許多的病人正在排隊等待救治,這些病人無一例外都是面黃饑瘦,而且精神狀態極差,同時還伴有咳嗽和呼吸困難等症狀。
總而言之,入眼之處皆是慘不忍睹。
此情此景,法海不由得開始有些理解師傅智慧禪師為何要他下山“入世”修行的道理了。
進入內庭之後,可以明顯發現這裡的裝飾與前院大為不同,內庭由於沒有被妖火所損毀,所以看起來陳設十分優雅,入眼之處甚至還掛了幾副名家的字貼在藥鋪裡。
除了有一股濃鬱的藥味之外,甚至屋子裡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書香氣,想來這草莽英雄許漢文也確實是一位學富五車通曉詩書之輩。
“咦……”
“這不是法海小禪師嗎?”
這時忽然一個聽著脆生生的聲音從後方傳了過來,聲音似乎還有些耳熟。
法海聞言緩緩轉過身去,抬眼一看,頓時便怔在了當場。
此時站在他眼前的,居然就是那日在龍井山中被小蜈蚣精追殺的江湖小郎中!
只是那日追殺蜈蚣精太過匆忙,並沒有機會詢問這位長相清秀的小郎中姓什名誰。
如今見這小郎中出現在保安堂藥鋪之中,那此人必然就是許仙本仙了!
“怎麽……”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