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安德魯的電話後,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忍不住撥通了李娉婷的號碼。
並沒有預期中的歌舞升平,就連白羽久違了的李娉婷該有的嬉笑同揶揄,都不曾出現。
對面很吵,怒罵聲混在槍聲裡雜亂無序。接電話的女人倒是顯得安然自若,語氣平穩又不失幽默:
“稀客。白小姐,怎麽想起我來了?”
淡然處之的語氣反而顯得白羽杞人憂天了,聽到槍聲那一瞬間,她倒是真的有些擔心對方呢!
“有突發狀況麽?”白羽語氣平常看似沒有什麽波動,但話語裡卻不失關心。
“不是什麽大事,不需要特別掛念……”李娉婷正想四兩撥千斤,卻被突然插入的聲音打斷:
“小姐小心——”
聽音是李娉婷身邊的護衛,話還未落,緊隨其後的連續槍響,伴隨著房屋坍塌的動靜,快速移動的腳步聲,汽車啟動的聲響,振聾發聵的爆炸……一系列的舉動,全都順著電話直接反饋給白羽。
那句“不是什麽大事”,實在顯得分量不夠,底氣不足。
李娉婷沒有再說話,白羽也沒有開口,雙方的耳麥裡清晰地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此時的白羽站立在基地的廣場裡,陽光正好的午後,太陽烤得身上暖烘烘的,而此刻她周身的氣息卻冷得似寒冬。
不時有士兵來來往往自廣場上穿梭,停下腳步向她頷首行禮,但碰觸到白羽視線的刹那,嚇得一個激靈,又趕忙匆匆繞路而行。
馬爾卡與龍泉找到她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幅拒人千裡之外的畫面,二人不由得皆是一愣。
十幾分鍾後,電話那頭的呼吸總算平穩。
“白羽,你還在嗎?”雖然極力克制,李娉婷的聲音仍舊有些抖。
白羽頓了一下,緩緩抬起頭,眉眼舒暢開來:
“我在。”
簡短的兩個字,吐得依然平淡。李娉婷此時在遭遇什麽,根本無需解釋以及掩飾,聽得明明白白。
“三合會內部遭遇分裂,宋軒之背叛……”
“意料之中。”白羽笑了笑,雖然她不會勸慰對方,但話語中的力量卻足夠給電話那頭的李娉婷一劑強心丸,“還應付的來嗎?“
“呐!突然出現了一夥兒不明人士與宋聯手襲擊了我們,不過根基不深,暫時還翻不了天,從哪兒來的我還在查。”
“需要幫忙嗎?我是說,軍隊力量……”
“不用”李娉婷頓了一下,聲音有些冷,“你跟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而新亞太聯盟軍,呵呵!我不信任他們。“
“有需要直接說,不要同我客氣。”白羽尊重她的決定。
臨掛電話前,李娉婷補了一句:“不過這夥人的口音,與你身邊那位亞太帥哥倒是有幾分相像,我將照片發給你看看。”
“好。”
視線不自覺地與龍泉的對撞在一起,雙方都從彼此的目光裡讀出了些大略能夠猜測得到的答案。
“黑龍會的家夥們,幾年前被我們趕出了亞太南部,現在又饞涎三合會的地盤。他們倒是挺想要圓桌派對的一席之地。”
龍泉的眉目中霜寒一片,看了一眼李娉婷發過來的照片,補充道。
亞太北邊是三合會的地盤,南部則由黑木家族的雅庫扎坐鎮。黑龍會夾縫中求生存的這些年,光腳不怕穿鞋的,自然狠戾如豺狼,漫無目的得到處撕咬。
“胃口可真大……黑木家同李氏合作的可能性有多大?”
“有歷史遺留問題,
不過也不是不能談。”龍泉想了一下,回道。 有這句話就足夠了,白羽不糾結。能找到合作利益才是現今大家都想看到的。
最後,她總算有機會向李娉婷談及本次電話的目的:
“你二叔李縱楠,有他的消息嗎?”
“沒有。”提到這個人,李娉婷顯得有些懊惱,“我的勢力范圍有限,我若是他,也會想到這一層。所以姑且猜測他已經逃離新亞太了。”
果不其然啊!唇瓣微微揚起一抹冰寒的笑:
“既然是這樣,那我來接手好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嗎?“
“畢竟是我長輩……”李娉婷為她突然升起地幽默感汗顏,皺眉猶豫片刻,“抓活的!”
伸了個懶腰,慵懶的氣息再次回到了白羽身上:
“行,我就送你這份大禮。”
——————
翌日,白羽找到龍泉的時候,那家夥正在自己房間裡開遠程視頻三方會議。電話連接著李娉婷,另一方的陌生中年男子,她雖然沒見過,但憑聲音與動作猜測八成是龍泉的家族勢力。
李娉婷見白羽現身,顯得整個人放松了許多,熱忱地招呼。突兀闖入會議的白羽瞬間被迫接替了龍泉的任務,主導雙方的合作。
“黑木家族一直在亞太的南部經營生意,不想摻合北邊的事情。”
龍泉的叔叔黑木澤是目前雅庫扎的掌權者,雖然此次會議很給面子的參與,但對合作的意向興趣缺缺,顯然並不感冒。
白羽不曉得他們雙方之前的過往,但就事情本身來講,無非就是雅庫扎的常年死對頭黑龍會被驅趕出了南部,越界逃到了北方,企圖聯合三合會的叛黨,壯大自己,好在北部站穩腳根。
“黑木先生,容我插一句嘴。此時如果您不打算出手的話,黑龍會但凡勢力扎根,對三合會跟您的家族都不是一件好事兒。現在我們姑且認為他們處於無家可歸中,可一旦他們吞了北部,您覺得您還會有機會嗎?“
白羽的手指有規律地瞧著桌子,黑眸沉沉看不見底。
黑木澤就算隔著電話也能感受到接替他侄子坐在桌前的女子,此刻那雙冷漠地眼底,一望無盡的冰霜。唇邊沒有半點兒笑意。雖說是來談合作的,可那雙眼睛低垂,看向他時帶著些許不耐煩地煞氣,不知在想什麽,一時間竟令他揣揣,身體不自覺地動了動。
白羽發現了對方的小細節,目光掃向李娉婷。後者什麽場面沒見過,緊跟著同白羽打配合,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眯了眯眼,放出誘人的利益:
“如果黑木先生願意提供幫助,我們三合會可以向您提供三個點的谷物出口交易額度。”
“七個點。”黑木澤眼神裡流露出貪婪。
“三個半。”李娉婷挑了挑眉。
“五個……”對方咬了咬牙。
“四個!”男人目光露出猙獰。
“成交——”
紅唇揚起好看的弧度,笑容自李娉婷柔媚的白瓷面頰上綻放。黑木澤頓時覺得自己吃了虧,連忙補了一句:
“我要長安的免稅區。”
聞此,白羽敲桌子的指尖頓了一下,李娉婷淡笑不語。片刻之後抬了抬下巴,明示利益方:
“那邊我可管不了,算是羽的地盤。”
“長安的地頭蛇,我怕你吞不下。”白羽的眼神更冷了,站起身來打算收尾,“不如去高昌設立分公司吧!高昌相對繁榮得多,進出口會更加方便。另外我可以替你擋住聯盟軍麻煩,那邊不會過多地為難你。怎麽樣?“
嘴上話是這麽說,可實際她是不想人在新美加打著仗,收到“後院起火”自己家被拆了的壞消息。一想到長安那位鹽幫王,她就腦仁疼。
黑木澤同電話後端的智囊團商量了片刻,權衡利弊最終答應了提議。這筆買賣看似他們吃虧,實則在最後的利益點上賺到了。雅庫扎自從戰後一直被聯盟軍壓製在南部,根本無法涉足北方的生意。缺少了許多資源,能夠進入高昌也算是一個全新的起點。
麻煩地還得是白羽,她需要抽空去說服羅賓才可以。
“不過為了表示誠意,白小姐這邊也要有人出面才行。畢竟是三方合作。”黑木澤建議。
“行。龍泉會過去……”
她倒是痛快,然而龍泉卻蹙著眉,抓了抓她的手腕,默默地搖了搖頭。
放下電話,龍泉首次面對她板起了臉,聲色俱厲:
“我不去!你瘋了不成?!真以為自己以一擋百嗎?把我支到新亞太;馬爾卡過兩天就要離開新瑪雅到南部了,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沒事。我可以的。”
她嘴上滿不在乎地回應,但心裡卻暖暖的。
面對龍泉的怒火,反而語氣柔軟。別看龍泉平時冷淡疏離,但真的遇到他的霉頭,脾氣上來比誰都寧。
“你不怕有詐嗎?”他簡直想要揪著她的脖領子吼了,“十年前就是這樣,我們一個個先後被支開。這一回保不齊又是誰的手段,在背後動得手腳……”
能是誰的手段,穩坐新加城堡裡的那位夫人唄。彼此內心跟明鏡似的,點到為止不說破。明知道對方布好了陷阱往裡跳,卻又不得不跳。
“我不會有事。 ”她打斷他,眼眸亮晶晶的,堅定又透著感動,“我保證,這一次、絕不會像上次那樣,不會有事的……”
忿然勃怒中的龍泉,被她突然的牟定語氣,搞得愣住,後面的話卡在喉嚨裡。半晌,深深吸了口氣,顫抖著聲音,試探地問:
“羽,你想起來了?”
期望的火苗在高出她半頭的男人眼中閃了閃,她有些內疚地搖了搖頭。
“沒有,只是一些畫面,很亂的碎片。”
雖然仍舊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克隆的還是白羽本尊。可她在慢慢接受,別人附加在她身上的情感,手足情,親情,戀慕等等……包括來自阿努比斯通過血液給予的力量,以及他的絕對肯定。
而過去發生的事情,記憶中的空白仍然無從填補。就像是患上遺忘症的患者,只能被推搡著不斷前行。
對於原本就性情淡漠的她來講,這相當困難。但……她仍然願意嘗試一下,哪怕是再活一次的生命當中,給未來留下腳印,避免接下來的旅程中留有遺憾。
馬爾卡推開龍泉房門的時候,正巧撞見這一幕:龍泉劍眉深鎖,雙手攥緊著拳頭,目光裡混雜著憤怒與失望,又有一些不忍心。而白羽眸瞳中的歉疚與掙扎分外得濃於往常。
於是他忍不住侃調:
“喲!龍泉你這是表白,被小羽毛拒絕了嗎?”
“滾——”二人異口同聲,變臉比翻書還快。
他好笑地摸了摸鼻子,欠欠地嘟囔:
“兄弟,論跟羽的默契,怕是連修羅都要嫉妒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