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裡安,你不能跳!你不可以!特裡安,媽媽什麽都答應你,米斯你快過來說一句呀!特裡安!”
米斯大駭著,渾身哆嗦,背脊傳來的涼意讓他胃腸打結,
一定是夢!
一定是夢!!
米斯內心的狂吼卻掩蓋不住眼前妻子的嘶喊,他接觸到是一雙冰冷眼眸,那是他十五歲兒子特裡安的,特裡安!我的兒子!
你為什麽?
我為什麽?
米斯想對他大聲呼喚兒子!兒子!!聲音還是隻回轉在自己胸腔,再也出不去。盡管他的嘴像被撕裂一般張開,發不出一個字。
我不該打你,
不該打你!
今天下午特裡安被自己狠狠打了一頓,米斯就是沒忍住,特裡安連續翹課五天,就為了打遊戲,讓他憤怒到極點。
但我是一個稱職的父親?米斯一次次的反問自己。
米斯在紫衣衛組織的一個公司任職,繁瑣的日常事務令他根本無暇分心顧及到孩子教育,兒子今天的倔強更讓人始料未及,於是下手便重了些。
等妻子買菜回來,特裡安已經跑到這棟一百多層的公寓頂樓,
蒙蒙細雨還在不停地下,很快就打濕了特裡安那張依然稚氣未脫的臉,也不知是淚水還是雨,裂開的唇角滲出的血混合著雨水不斷滴下。
他不敢跳的!
米斯當時隻想著這句話,兒子平時連手指破了都要喊疼的人,還暈高,所以他們才會選擇這棟樓的第三層,所以他怎麽可能跳得下去?
妻子的叫喊變得沙啞,“特裡安,我們域外是來不及去域內換腦的呀,你真的跳下去那就是死路一條!你會死的,會死的呀!那是真正的死去!你懂嗎?求求你不要這樣!”
他不會跳的,特裡安他還不知道麽,膽小怕事,更怕死,這次不會例外。
那個米斯不想再看這一幕,索性轉頭就走,剛滿五周歲的女兒還需要人照顧。
“回來!你這個混蛋!!”
米斯對那個米斯狂吼,一切已無法挽回,他只看到那個米斯決絕的背影,他好恨他,真的恨!
“啊!!!”
這是撕心裂肺的喊叫,他從來沒聽到她這麽慘的叫聲。
米斯心一涼,前所未有的情緒瞬間充斥了他的心,兩腿不由地軟了下去,他強撐著轉身,原本兒子待著的地方已不見了特裡安的身影,他終於知道自己失去了他,他的兒子。
但他還是拉住了妻子,......
米斯無法原諒自己。
二十年來,他自我放逐到巴伐世界,雖然他會想念妻子和女兒,但他更痛恨自己的決絕和不留余地,他要用下輩子來懲罰自己。
這是哪裡?
周圍如此嘈雜,不斷有槍聲和人聲在腦際回旋,他記起來自己是在某個人的靈台,怎麽又打起來了?米斯完全沒想到星啟號會發生這種狀況。
米斯不能去分享這個宿主的視覺,那樣會讓宿主暫時失去一部分視覺功能,這在戰鬥中是很致命的,宿主被擊斃很可能連自己的生魂都要受到打擊。米斯現在脆弱的生魂經不起什麽打擊。
米斯只能離開這個舒適的靈台,來到耳道口,巨大的熱浪幾乎將他掀翻,
不過他依然能看見這廝殺戰場,有血屍!難道星啟號也被血屍佔領了?這段時間在這個宿主靈台休整時候也順便獲得了他的一部分信息,得知了他所處的就是星啟號科戰艦,
另外還有一些血屍血靈的消息。 再仔細觀察,血屍和血靈竟然是蘇美爾人,明顯是與亞特人和龍國人不同的人種。米斯腦際劃過各種判斷,但都與眼前一幕不符。
“當心!管傑你右邊!”一聲斷喝從嗡嗡噪聲不斷的耳機裡傳來,宿主猛轉頭望去,一個身影已撲至眼前,米斯下意識閃避,發現自己只是靈體。
宿主身體已被抱住,
纏鬥,
宿主後面又被什麽抱住了,米斯隻覺得靈體又是一震,回頭看去又是一個血屍,他正在用力旋轉著宿主的頭盔,“哢嗒!”
應該是血靈,他的手臂強大有力又敏捷,即便在宿主的耳道米斯也能感覺到那種力量,麻煩了!自己該怎麽做?佔據宿主靈台幫他?不,因為無論瀾庭社還是紫衣衛都嚴禁乾預巴伐世界,當然除了紫衣衛的計劃要求。
那剩下的就只有一個,換宿主。
外面是熏天的熱焰,陽氣在俗塵中肆意蒸騰,靈體在其中是如此脆弱,米斯感覺自己躍入這口蒸鍋就會灰飛煙滅。
然而宿主一旦死去,靈台也會瞬間失去陰氣的庇護,很快這裡便會被熱流沸騰。。
宿主的喘氣和悶哼最後是爆發出的悲愴慟哭和哀鳴,宿主掛了,接著就是一個新的血屍或者血靈誕生。
米斯在混亂中終於鎖定正在旁邊經過的一個亞特人,他不知道這裡怎麽還會出現亞特人,卻見他們和龍國人並肩作戰,顯然是聯盟戰隊。
躍進那個亞特人耳道,米斯已經筋疲力盡。
好容易恢復了些,靈台裡陰氣讓他很舒服,沒多久竟然又有竄進的熱流在奔湧,伴隨而至的是死亡氣息。
亞特人也死了!米斯可以肯定,因為他太熟悉這種陰魂的味道,在月神號,他就是依靠著那十個陰魂才得以活下去的,雖然吞噬陰魂的滋味並不好。
他的求生欲一向很淡漠,吞噬那些陰魂也只是續命,僅僅就是一種活著的習慣而已。自從上了那艘月神號,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回不去了,他曾經如此坦然,只是等他終於被星啟號搭救,這種求生欲漸漸複蘇,如冰凍大地被春日淡淡陽關照射下的溶解。
他知道自己現在變得越來越渴望活著,灼燒的靈台已經坍塌,米斯又一次躍出耳道,他從地下飄飛出去,這裡滿布著屍體,還有猙獰的血屍和血靈,各種被扯碎的組織和器官以及血珠在隨處可見的地方飄舞著。
人間地獄也不過如此!
米斯從來沒見過這麽慘的景象,他又一次躍入了一個龍國人的耳道,進入靈台休整。
他的心猶自怦怦直跳,他想起來前面好像就是指揮艙了,盡管這裡是和星啟號一樣的構造,但處處又都是不同的裝飾。
從新宿主和同士們的溝通中米斯知道了這裡是雪龍號科戰艦,他們已經到達指揮艙,此刻正在裡面搏殺,如果佔領這裡,他們和星啟號的人就會得到一絲希望。
如果失敗就是死,只有死,沒有退路。
米斯為他們祈禱,米斯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麽做,如果月神號上的那些人都該死去,那麽這裡的人為什麽不能去死?這也是當初紫衣衛對自己下達的命令,自己要麽帶著榮譽死去,要麽背負恥辱回來。
他和月神號都沒有回來,相信他的榮譽已被帶了回去,羅斯星球上面的他的家和妻女也都會知道。現在他如果要讓雪龍號永遠不起飛,就得做些什麽,而不是祈禱聯合戰隊能佔領指揮艙!
阻止他們!
另一個強大的意念充斥了他的腦際,米斯被巨大的痛苦和期盼纏繞著,他不敢回去面對兒子墳墓和妻子的眼神。
還是讓巴伐地球成為埋葬自己的地方吧!
我要背負著一切痛悔死去,這才是唯一能讓自己心安的辦法。
現在只要他做一件事就好,那就是控制宿主的視覺系統,很快他的血肉就會被那些血獸吞噬。
“遊棟梁!幫我!!”
一聲爆喝從耳道那邊的耳機裡傳來,米斯已佔據了這個叫做遊棟梁的視覺系統,“我什麽都看不見了啊!”這個叫做遊棟梁的龍國人大喊,雙臂亂舞一氣,似乎在讓圍堵的血屍群揮開。
死吧!
去死吧!!
讓一切去毀滅吧,我不配活著,不配!!
一股強力將宿主向前推倒,即便在靈台裡米斯也能感覺到宿主的恐懼,宿主是被抱摔下去的,此時的米斯已完全控制住了這個遊棟梁,他想讓宿主和自已一起奔赴地獄。
米斯下意識甩開那個血靈,他是一名高等級紫衣衛戰靈士,擁有強大的意志力和戰力,無論他附體任何一位普通戰士就會瞬間提升其戰力,盡管不可能提升到米斯那種級別。
米斯能清楚觀察到周圍情況,他已身處駕駛艙裡,十多個遊棟梁的同士依然在奮力廝殺,還有血屍不斷從未關閉的艙門口湧入,如果能將大門關閉,再那些血屍驅逐或者殺死就好了。可惜他們生不逢時,又遇到自己。
米斯一聲冷笑,他向不遠的一位同士舉槍,輕微震動後,那名戰士頭盔的面罩處爆裂,子彈穿透了脆弱的面罩擊穿了他的面門。
“遊棟梁!你殺錯人啦!”
“天啦!你怎麽啦?”
耳機裡充斥了宿主同伴們驚惶多於憤怒的聲音, 我沒殺錯,殺的就是你們!米斯已被渾身刺激起來的戰意包裹,那樣的我才是真正的自己吧!
但第二次扣動的扳機未有槍聲響起,沒子彈了!米斯迅速在身上搜尋彈夾,很快又一次裝彈完畢,
“砰!”一名同士頭盔又被擊中,接著補槍,“砰!”兩槍將其擊斃。
“遊棟......”
“砰!”又是一槍,對方的呼喊在自己槍聲下戛然而止。
三個!
忽然,米斯背後又被緊抱住,同時他的頭盔被猛力旋轉,一個血屍或者血靈正在試圖打開它。
一種寒意迅速遍及周身,如果這個宿主死後就成為那些血屍的其中一具,那些血淋淋的屍骸和內髒,被啃噬一空的軀殼。
如果我死了?該這樣和這些東西混在一起嗎?
“爸爸!”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靈魂深處複蘇,那是四歲時候的特裡安在床上壓著自己玩耍時的歡叫,小臉蹭著他粗糙的皮膚,如此潤溫,明鏡似的眼眸裡沒有一絲雜質。
讓這具軀體變成血屍或者血靈吧,下個目標是另一個活人,那個對自己吼叫的亞特人。
“爸爸!不要走!”
五歲多的女兒在他臨走時拉著手哭叫。
我在做什麽?
我該這樣和他們一起死去嗎?
“哢嗒!”
頭盔已被打開,蒸騰的血腥味瞬間充斥進他的鼻腔,脖頸已黏上濕滑的舌,還有一排冰涼的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