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臨頭,蒂娜沒有再據理力爭的余地。
就算自己費盡口舌,詹姆和茤娃也不會改變主意。
而在她心裡也清楚,這是救他們這船人的最好辦法。
餐廳內,茤娃的那些姑娘們、船上原本的水手加上蒂娜他們幾個聚集於此。
詹姆站在眾人中間,在茤娃的協助下穿戴好自己的皮甲,朝她說道:
“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們注意觀察點動靜,要是我沒談攏,你就讓船長開著船往右前方那個位置衝,我之前看到那邊的船副桅斷了,轉向肯定有些不靈活。”
茤娃搖搖頭,道:“我跟你一起去。”
詹姆愣了下。
“人家有五艘船,多去幾個人,結果也不會有什麽改變,你留在這裡,準備情況不好就帶他們逃走吧。”
老板娘卻一邊往自己剛換的皮褲腿腳藏著匕首,一邊道:
“你也說了,去幾個人都一樣,那還不如我也去。
老娘在帕帕港這邊混了這麽些年,還是認識不少船東的,一會摸清對方底細,也許能談談交情。
再說……沒有我,你行嗎?”
詹姆笑了笑,當年在冒險船上的時候,他和茤娃、蒂娜的父親還有剛上船的納迪等人就是一支戰鬥小隊。
他和亞克負責衝鋒,偏向敏捷的茤娃在後面收割,互為照應。
可沒想到的是,時隔這麽多年,他們還有機會一起戰鬥。
“那就咱們兩個去吧。”他點頭道。
而這時,納迪和蒂娜也都站了出來。
“老爹,我也要去。”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詹姆皺眉看著他們倆,這次堅定的拒絕了。
“船上這些人裡只有你們兩個正式騎士,都跟我折在了船上,大家更難逃跑了,你們留下來,如果我半個小時都沒消息,就按之前的說的,從右邊撞出去。”
納迪聞言低頭猶豫了片刻,最終退了回去。
他十幾歲就上了冒險船,一直是由詹姆帶著,教授騎士訓練方法還有戰鬥技巧,這些年來也一直跟在詹姆一起生活。
他不怕陪著去死,但詹姆的話他也明白。
船上這些酒館的姑娘和水手都是無辜的,只要有一絲希望,自己等人就要想辦法盡量讓他們能夠活命,現在不是說什麽同生共死的時候。
但蒂娜卻高舉著小手,一臉堅定的說道:
“老爹,我要去!
這些都是因我而起,我可不能逃避,這是爸爸和老爹你都教過我的。”
詹姆看著她那執拗的眼神,歎了口氣道:“那好吧,就咱們三個去。”
蒂娜‘嗯’了一聲,然後戀戀不舍的將手伸進短袍衣襟,把那張一直貼身存放的藏寶圖拿出來遞給了詹姆。
詹姆接過來之後,心情複雜的用拇指摩挲了兩下。
就是這東西,導致當年冒險船被滅掉、自己的好兄弟慘死。
要是那時候就知道它會弄出這些事情……
詹姆自嘲的笑了笑,道:
“走吧,看看這東西加上一箱子金磅,能不能買回咱們的命。”
隨後,三人在大家的注視下離開餐廳,登上甲板。
因為剛才已經回復過會派人過去,此時他們的蒸汽船與對方領頭的那艘貨船已經挨得很近,一道繩梯也早就被兩方船員搭好。
詹姆背上裝有茤娃家底的箱子走在頭一個,忍著身上傷勢的疼痛,還算利索的爬到了對面,茤娃兩人緊隨其後。
貨船上,一幫拿著武器的海軍士兵早已圍在登船口四周,默默注視著下方爬上來的三人。
然後,等詹姆三個一踏上甲板,六七把長刀就架在了他們脖子上。
“別緊張,夥計們。
我是來表達歉意的,還帶了禮物。”
詹姆舉起雙手,連忙解釋道。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卻是赫士列特的大副所揮出的凶猛一拳。
“嘔!”
詹姆頓時被擊中了腹部,不由倒在地上躬成了蝦米,同時心中暗暗叫糟。
上船後被狠狠的揍一頓是他之前就有過心理準備的。
畢竟,讓人家被十多門火炮轟了好幾輪,可以說是生死大仇了。
雖然最後沒什麽損失,可人家泄泄憤,也實在正常。
而讓他感覺糟糕的原因,其實是打自己這人的實力。
‘這個出手速度和角度,就算我沒受傷估計都擋不住,五級騎士的大副嗎?’詹姆猜測道。
在海船上,大副的身份很好認,因為諾亞這邊有在海員領口掛不同顏色的紗巾來區分等級的習俗,他一眼就看出那人是船上的大副。
五級騎士都不是老大,再加上周圍那些船員握著的製式精鋼長刀,詹姆覺得他們惹到的人,來歷似乎有點大。
對於手頭上這兩樣東西,人家能不能看上,詹姆有些更沒信心了。
而海軍士兵這邊,赫士列特的少校大副在狠狠給了一拳後,也沒有繼續施暴的舉動,畢竟是軍人,基本素質還是有的。
他揮了揮手,道:
“站起來,跟我走。”
詹姆一聽不用再挨揍,心中小小松了口氣,茤娃和蒂娜心疼的攙扶他站起身,在長刀的逼迫下,跟著大副進了船艙。
餐廳內,勒斯和赫士列特坐在窗口的小桌旁,品嘗著豐盛而美味的午餐。
“沒想到在海上的生活也這麽好,我還以為頓頓都要吃乾麵包。”
勒斯將出發時帶的魚子醬抹在麵包片上,做著簡易三明治。
這話不是不食人間煙火,這段時間以來不只是他,船員們的夥食都挺不錯,跟他想象中的遠洋航行有很大區別。
赫士列特切了塊香腸放入嘴中,搖頭道:
“你這就想錯了,忘了告訴你,今天的午餐和晚餐,我們最後一批魚子醬、果醬還有鮮肉就都吃完了。
明天開始,還真要頓頓乾麵包配辣醬,嗯……倒是每天能有一個酸蜜果來補償舌頭。”
“哦?在帕帕島上我們沒有補給嗎?”
“補給了,但都是些易存儲的麵包、麵粉,還有酸甜果,這東西必須吃,否則眼睛容易出問題。
至於其他的生肉、醬料啊,這邊賣得比布蘭提斯都貴好幾倍。
再說,從布蘭提斯到帕帕島才多遠,以後的路才是真正的遠航,三四個月飄在海上,最重要的還是儲存那些不容易變質又佔地小的食物。”
勒斯恍然的點了下頭,隨後挑眉道:“看來要過一段苦日子了。”
“也沒那麽難受,沒事我們可以釣魚,沿途停靠的小島上也有些味道奇怪但值得一試的東西。”赫士列特有些怕第一次出海的好友因為這事兒而心情過於低落,隨口安慰了兩句。
勒斯倒是不太在乎吃食的問題,雖然離開軍營那麽長時間,他早已不習慣吃苦,但出發前克裡斯蒂娜和貼身小女仆佩兒,為自己準備了不少肉脯、果乾還有各種瓶瓶罐罐的醬料,滿足自己的口味多樣化還是可以的。
而就在他們閑聊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來,船上的大副帶著一男兩女來到了餐廳。
“船長、勒斯閣下,這三個就是那艘蒸汽船上領頭的。”
大副側身站在兩人的餐桌與被押著的三人之間,防止有什麽意外出現。
“呦,這看起來還真像祖孫三代的樣子。”赫士列特側過身,用手肘拄著桌子,一臉戲謔的說道。
詹姆長得顯老又留著胡子,老板娘倒是年輕不少,有種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婦人姿態,至於蒂娜這個小矮子也確實是個小孩。
而面對赫士列特的玩笑,聞聲抬頭看向他們的茤娃倒是很驚訝。
“你們……是昨天那個?”
“是啊,老板娘,很巧不是嗎?”勒斯將椅子調了個方向,正對他們道。
“呃……這個……都是誤會、誤會!”茤娃連忙說道,心中也有點驚喜。
她覺得昨天自己態度不錯,這兩人來詢問情報的時候她也沒做什麽隱瞞,最後看在勒斯同為施法者的身份上也沒要錢,可以說結下一點人情,想來現在的情況應該比較好解決了。
所以,老板娘代替了原本主要負責談判的詹姆,上前一步說道:
“真是對不起兩位閣下,早上的時候我們也是沒辦法,有一夥海盜在追殺我們,迫不得已才……”
‘咚咚!’
勒斯用手指敲了敲餐桌,打斷了對方的解釋。
“我對你們之前的事情不感興趣,說點實在的吧。”
“哦,好的。”茤娃點了下頭,從詹姆背上將裝著自己最後家底的箱子取下來,打開放到旁邊的無人餐桌上。
“這裡面大概有一萬多金磅的東西,還有張布蘭提斯中產區的別墅地契,算是我們的賠償,實在抱歉。”
至於原本準備一起交出去的藏寶圖,茤娃並沒有說出來。
藏寶圖這東西不知真假,但好歹算是個念想,現在既然對方是認識的人,她就想著能少掏點就少掏點。
勒斯聞言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大副,後者將箱子端到了他和赫士列特面前,然後便釋放了一個消聲術。
“怎麽說?”他朝赫士列特問道。
早上挨得那輪炮擊,因為有大霧的遮掩並沒有對船隊造成什麽大的損失,主要是有艘船倒霉的被打斷的副桅杆,並在碎木掉下來的時候砸傷了三個船員,不過並沒有什麽大礙。
船和人都是赫士列特的,這件事還是要他拿主意比較好。
赫士列特摸了摸下巴,腦袋往勒斯這邊湊了湊,道:
“這些東西價值兩萬多金磅,放了他們倒是也可以,但總感覺虧了似得。”
說實話這次還是比較險的,如果沒有勒斯製造的大范圍海霧,為了避免海軍走私的貨物損失,赫士列特只能選擇硬吃炮彈逃跑,這種全靠運氣的方法下,說不得還真得損失一兩條船。
到時候,他可沒辦法跟海軍高層交代。
所以,就算最後平安無恙,他還是感覺很生氣。
勒斯沉吟一聲道:“這三人我之前都見過,還是別太為難他們了。”
在港口的時候他就通過望遠術依稀發現,蒸汽船上這幫人裡的詹姆、納迪和蒂娜這三人,是自己當初第一次去無法之地黑市時遇到的那三個,而這個老板娘昨天也沒收自己的情報費,算是受了個人情。
想到這些,勒斯覺得時隔三四年了還能在海上遇到,也是一種緣分,既然己方沒有實質性的損失,他也不想追究了。
當然,這些是建立在赫士列特的船和人都沒大礙的前提下,否則他也不會跟朋友開這個口。
而赫士列特見他這個意思,也很給面子的說道:
“那就這樣,錢收了,人……”
說到這兒,他突然頓住了。
勒斯好奇的看著對方,道:
“又怎麽了?”
赫士列特琢磨著說道:
“我記得你之前閑聊的時候說,這次來探查海妖情況時,還打算順道去些島嶼上調查下什麽魔法?”
“是魔法生態。”勒斯糾正道:“海島聯盟這邊別看土地少,但原始環境的保存情況可能要比大陸那邊絕大多數地方更好,有機會的話,我想看看有沒有什麽魔法植物或動物。”
“那你看他們那艘蒸汽船怎麽樣?”
赫士列特提醒道:
“我們的風帆船速度慢,還要趕著時間回去交差,而那艘蒸汽船就不一樣了,雖然有些顯眼,但更合適在島嶼間亂竄。”
蒸汽船的貨倉空間不如同等大小的風帆船,造價卻是風帆船的兩三倍。
在海盜盛行的聯盟這塊,絕大多數商隊為了避免損失過大,寧可慢點也要用風帆船,海軍的走私船隊也是隨了大流。
但要說速度和方便性的話,還真是蒸汽船更好一些。
“你是說,用他們的船?”勒斯了然。
赫士列特建議道:
“嗯,這樣一來,等船隊完成交易,我們可以先讓船隊回去,然後乘坐這艘蒸汽船來完成探查海妖還有你旅遊觀光的事情。
時間和物資消耗、風險等等因素,都可以下降不少。”
對於海上航行這些相關的專業問題,勒斯還是尊重赫士列特這位資深海軍的,所以對他的建議,也很快接受。
又商議了兩句後,勒斯揮手取消的消聲術,並在詹姆三人忐忑的目光下,說出了錢留下、船也要征用的條件。
老板娘一聽不僅錢沒了,連自己那艘花重金買下的船也可能沒了,心痛的差點當場暈過去,但終究,三人還是很快答應了這個條件。
至少,他們的命還留著。
海上不比陸地,在這不見人煙的地方,法律已經完全簡化成了弱肉強食的單一法則,眼下的情況,說實話人家已經非常仁慈了。
談好了價格,接下來就是執行了。
船隊還要去其他島嶼交易走私品,不可能一直保持著如今這種包圍陣型,而為了保證那艘蒸汽船不會逃跑,船上的人都必須來到勒斯他們這艘領隊船上,那些無比熟悉蒸汽艦艇的海軍士兵可以輕松代管老板娘的船。
事情得以用可接受的方式解決,詹姆等人都松了口氣,安心的在安置給他們的船艙中到倒頭就睡。
而當晚,女盜賊蒂娜的嬌小身影,卻悄悄出現在了勒斯的房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