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盧克設計的押運路線上,需要經過一片倉庫區。
這裡基本上是全天候不停歇的在運作,每時每刻都有工人在來回搬運貨物,道路上停滿了馬車和隨地堆放的木箱。留出來的通行寬度非常狹窄。
從這裡開始,馬車就不能跑起來了。
勒斯和奧比伍、羅費下了車,跟隨在馬車周圍警戒慢行,驅趕過於靠近的工人和運貨馬車。
“為什麽要選這麽一條路線,人也太多了。”羅費剛入職沒多長時間,他家裡有點閑錢,騎士學院的培訓費用直接結清了,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所以有些害怕出狀況。
“哪條線都一樣,碼頭區的倉庫太多了。”傑克倒是已經習慣了,眼睛掃視四周,嘴裡卻有空閑聊。
勒斯沒有說話,只是不停的觀察著周圍的人群。
在港口區工作的搬運工們都認識馬車上的青鳥標志和他們身上的製服,都在盡量避開他們,以免發生誤會。
王國銀行的安保部雖然沒有執法權,但卻可以在押運期間對企圖威脅押運車輛的可疑人員實施暴力驅逐,甚至遭到攻擊後直接殺死敵人。
然而,在馬上離開這片人流密集的擁擠道路時,還是發生了一點小狀況。
一輛馬車翻在了路中間,貨物掉了一地,將他們的前方堵死了。
勒斯的警惕瞬間提高,走到押運車前面。
“羅費,看好後方,傑克,去看看,讓他們快點把路清出來!”
“是。”
“明白。”
傑克向前快走兩步,來到翻到貨車的面前,一個車夫打扮的中年人正坐在地上,檢查自己腿部的傷勢。
“你,馬上把車挪開!”傑克厲聲說道。
車夫有些痛苦的搖了搖頭,指著自己的腿說道:“我現在沒法站起來,我已經請人去通知商行的管事了,他們很快就會派人來的。”
“別廢話!趕緊站起來,把你這該死的馬車挪走!”傑克一腳將地面上的一件貨物踢到角落,恐嚇道:“否則我就把你這些東西都燒了,路就清理出來了!”
車夫一聽,脾氣也被點燃了。
“我現在這樣怎麽把路清出來,你憑什麽燒掉這些貨!大家來評評理,你們這些上等人就是這麽蠻橫的嗎?!”車夫大聲吼著,臉上浮現出煩躁和憤怒的情緒。
周圍路過的工人們聽到他的話,也都停了下來。
想想也是,自己駕駛的貨車翻了,腿也摔傷了,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一天無法工作就有可能導致餓肚子,何況他還可能面臨貨主的索賠。
“就是,你們就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嗎?”
“他們這些住在上城區的人,哪有什麽同情心,都是一幫蛀蟲!”
“沒錯,我們辛辛苦苦賺得錢,最後都到了他們手裡。”
十幾個搬運工停下了腳步,圍在旁邊聲援道,有的人還拎著手中的扁擔對傑克的方向憑空揮舞著。
傑克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平常的時候,遇到這種情況,不是吼兩聲就會讓這幫賤民言聽計從的嗎?
他今天難道沒穿安保部的製服?
“怎麽回事?”
勒斯來到他旁邊,發現翻到的馬車附近站在十多個工人,但貨物還是散落一地,堆在路中間,馬車也沒被扶起來,兩匹馬還在被貨物壓著呢。
“隊長,我讓他挪走,他說自己的腿受傷了,動不了,還說已經通知商行派人來處理了,可咱們等不了那麽長時間啊。
” 押運車抵達港口區支行的時間自然是有規定的,不能影響到支行的正常營業,要知道,那裡可沒有金庫,也沒有一個銅板的儲備金。
勒斯聽完之後,看了看仍然坐在地上捂著腿的車夫,又看了看四周聚集的越來越多的人。
眉頭皺了一下,果斷走到車夫面前。
“立刻站起來,把東西挪走!”
“我都說了,站不起來,要挪你挪吧!”車夫一看身邊的人多了,眼珠一轉,口氣更硬了。
“就是,你們等一下能怎麽樣,要不就自己挪,咱們憑什麽受他們的氣!”
“錚~~”
勒斯直接拔出腰間的長劍,指向車夫。
傑克見此,同樣乾脆的拔出配劍,指著旁邊的搬運工們。
“三個數,不挪我就幫你砍了這條‘傷腿’!”
然後又對著周圍的工人說道:“你們既然同情他,還有時間在這裡看熱鬧,那為什麽不幫他把東西挪走?!在這裝什麽好人?”
“一!”他直接了當的開始數數。
車夫沒等他喊到二,就已經站起來,開始挪動壓著馬匹的貨物,先把車弄走。
因為勒斯看向自己的眼神透著冷意,他不敢肯定那把劍會不會在數到三之後乾脆利落的揮下。
周圍的工人這時也重新拿起自己的東西繼續搬貨,沒人上前幫忙,自己的工錢還沒掙出來,誰有空幫別人。
至於剛才,他們只是想要趁著人多,當面發泄一下對上層人的不滿而已,憑什麽他們就能穿沒有破洞的漂亮衣服,乾著體面的工作,而自己卻只能出苦力。
但真要讓他們反抗,面對勒斯與傑克手中鋒利的長劍,憤怒和不甘瞬間消失了。
沒錯,月薪只有四個金磅的傑克在他們眼裡也是上層人,因為他們每月的收入之後一個半金磅不到,有的人手中甚至長年沒有摸過金磅。
這時,來自商行的工人們也到了,他們很快就幫助車夫清理出了道路,勒斯等人回到馬車上,繼續前行。
“剛才為什麽那麽做?如果引起這幫賤民的集體反抗,會很麻煩。”羅賓斯有些皺眉的問道。
他剛才在車上目睹了全部過程,五級騎士的聽力也能通過血氣得到一定的增強。
“主管,剛才那個車夫根本就是假扮的。”勒斯肯定的說道。
“假扮的?!難道是劫匪?”羅費驚道。
“他們是在踩點?”
奧比伍的頭腦轉得更快點,他們都看過一些搶劫押運車的案例,劫匪通過製造事端觀察安保人員反映能力和處理方式,來找出押運小隊的弱點,製造機會。
“不清楚,我感覺他們的目的是為了拖延咱們一會兒,傑克提醒了我這一點,而且最後那些商行工人出現的也很湊巧。但為什麽這麽做,是給同夥提供觀察或者動手的機會,還是別的什麽,就不知道了。”勒斯解釋道。
“主管你在馬車裡看不到,那個車夫的手很白,雖然用泥巴抹過,顯得髒兮兮的,但手腕露出的部分顏色差別很大,根本就不是車夫這種職業的手。
腿上的傷看著出了不少血,但他一直捂著,根本看不見傷口,他身邊還有一股魚腥味,估計是把魚血裝進魚泡裡,故意壓破的。”
羅賓斯看了勒斯一眼,如果真像他所說的話,回去要提醒其他小隊在押運途中加強戒備,搶押運車的事情在諾亞的各個城市中,每年都要發生幾起,羅賓斯可不想被當成反面教材,成為其他支行的教訓案例。
第十二號小隊的路線還算不錯,穿過剛才的倉庫區域後,剩下的道路沒有其他類似的擁擠狀況,在預定的早晨七點半之前,抵達了位於港口區最大碼頭旁邊的支行。
港口區支行的佔地面積也不小,這裡是現金流水第二多的支行,自然有錢修建的更大氣。
同時這裡也是王國銀行的門面,很多國內外的商人乘船抵達港口之後,並不會進入其他城區,在這裡完成交易後便會繼續上路。
此時,就算銀行還沒有正式營業,但門口已經停了一排馬車,等待辦理業務。
按理說,港口區的業務體量應該比拉文克更大,但據羅賓斯說,這裡的支行因為前幾任支行長的貪汙行為,限制了五千金磅以上的交易許可,專由分行負責,加上大宗貿易公司都在康默斯這個中心區,所以才導致的結果。
勒斯倒是覺得這更像是權力鬥爭的結果,分行負責大宗交易就能杜絕貪汙了嗎?
傑克四人從車上卸下兩米長的箱子,兩人一個,快步走進向銀行大門。
港口區支行的安保人員也迎了過來,站在兩邊護衛。
金磅從押運車到銀行內的這段距離,實際上風險最大,脫離了純鐵車廂的保護,才是劫匪最容易得手的時候。
進入銀行後,大廳中已經坐著不少商人,見到儲備金運輸過來後,表情都放松了下來,時間就是金錢,他們可不願意坐在這裡苦等。
“錢來了,終於來了,趕緊給我辦理轉帳,快點!”
沒等錢櫃運入後台交接,一個商人模樣、神情激動的中年男人便開始大喊。
等勒斯幾人望向他的時候,就見他指著旁邊長椅上坐著的男人破口大罵。
“你個狗娘養的!今天事情我一定會向商業協會投訴,以後你別想在布蘭提斯做生意!”
幾人也沒有理會,估計是發生了什麽商業爭端,徑直走進了櫃台。
因為港口區支行沒有金庫,現金全部存放在銀行櫃台後面,所以這裡的櫃台窗口和出入口格外的堅固,光是打開通往櫃台的大門就廢了不少功夫。
“你們可算是來了,要不然那人估計要撞死在銀行門口了。”
一進後台,支行的負責人就開口抱怨道。
“拉夫行長,我們是在規定時間內到達的,何況路上還出了點小意外。”羅賓斯看了看懷表,語氣有些生硬。
拉文克區支行因為業務量大,金磅儲備多,加上金庫也在那裡,所以在銀行系統內部的職員等級上隻比康默斯區的分行低半級。
羅賓斯作為安保部副主管,也隻比面前的拉夫低一級而已,盧克一個安保部主管就能和港口區的支行行長平級,所以他才不會搭理拉夫的抱怨。
“什麽意外?”拉夫下意識的看了眼正在開封的錢箱,這不完好無損的運來了嗎?
羅賓斯給他講了一下路上發生的事情,又將勒斯的判斷告訴他。
事關工作,他沒有隱瞞這件事。
拉夫卻馬上恍然大悟,隨後臉色變得有些氣憤。
“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那不是準備搶劫,目的就是為了拖延你們的時間,事情是這樣的……”
聽了拉夫的講述,勒斯幾人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剛才在大廳中喊叫那個人和被他罵的那個年輕人之間進行了一筆商業交易。
年輕人在合同中刷了一點手段,將貨款的交付日期限定到今天早上八點半,必須是現金付款。
而違反合同的代價高達三萬金磅,這是一筆中年人無法承受的違約金,足矣使他傾家蕩產。
“拉夫行長,那人為什麽沒有仔細看看合同條款,這種離譜的合約也能有效?”勒斯不解的問道。
拉夫卻點頭表示有效。
“我原來是商業律師,這也是銀行聘請我的一部分原因。合同我看了,那上面規定的付款時限其實是兩天。
頭一天那人因為貨場發生了小火災,沒能來銀行取錢,想著今天再付款也是一樣的,但那個年輕人在合同中加了一句話,付款時間以合同簽訂時間為準,還標注到了分鍾級別。
他們簽訂合同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十五分,那麽付款截止時間也就是今早八點十五分,通常我們是從八點開始營業,你們在七點五十分左右抵達。”
“所以那個年輕商人派人拖住我們,只要遲到半個小時,那家夥就能獲利三萬金磅?”羅賓斯問道。
“沒錯,而他那批貨的價格才四千金磅不到。”
傑克幾人面面相覷,覺得這種掙錢的方法真是獨特。
羅賓斯沒有太過驚訝,他有時候也會陪同盧克參加銀行舉辦的宴會,見得多了,自然對那些商人的嘴臉有一定認識。
勒斯更是不覺得稀奇,在法律尚不完善的現在,有些情況下已經背離了保護正經商人、維護公平市場的初衷,反而變成了奸商的保護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