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提斯平民區,某公寓樓天台。
勒斯雙手背在身後,面容平靜的欣賞著街道熙熙攘攘的喧鬧景象。
黑色風衣的兩襟被樓頂的風吹起,束於腦後的長發同樣隨風飄舞。
從他這個位置俯瞰,能將周圍幾條街道內的畫面盡收眼底,不知道多少繁忙的人們在眼中閃過。
一種俯視芸芸眾生的感覺,剛要從膨脹了的勒斯心中升起。
這時,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蒙納德從樓梯口緩緩走了上來,嘴裡還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在他身後,依然跟著那名身穿白色西服、胸口別著一支紅玫瑰的高級騎士。
“偏要在這裡見面嗎?”勒斯轉身問道。
正常來看,他去無法之地其實更方便和隱蔽,再怎麽說,自己也是公職人員,明面上和無法會這個最大的地下黑色勢力不應該產生什麽聯系,容易被人詬病。
蒙納德聳了聳肩,道:
“最近我家裡出了點事情,考慮到你這次找我來的可能意圖,我覺得還是在外面談比較好。”
勒斯一聽這話,感覺有點意思了。
之前他讓那個定期取貨的無法會聯絡員給蒙納德傳話,但也只是單純的表示想見一面,並沒有說關於聖光巫師會的事情。
蒙納德能感覺到勒斯這次找自己的事情和那幫地下巫師有關,看來嗅覺挺敏銳的,不愧能夠執掌無法會。
不過……
“話說,你出來見人也穿睡袍的嗎?”勒斯有些無語的看著他。
蒙納德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袍,倒是很無所謂。
“一件衣服罷了,和我見面的人,肯定也不會在乎我的穿著是否得體、有沒有紳士風度。
再說,之所以挑在這裡見你,是因為我最近就住在這兒。”
說著,他踩了踩腳下的地面。
勒斯面露詫異道:“幾個地下巫師組織,能把你逼得藏到城裡?”
距離他上次去無法之地的黑市才過了四個月而已,怎麽現在好像突然被趕出來了一樣。
“局勢變化有點快,但這跟那些巫師沒有太大關系,主要是內部原因。”
“說來聽聽。”
“聽了,你會幫我嗎?”
“先聽完再說吧。”勒斯從懷裡取出一根香煙點上,淡淡說道。
蒙納德走到天台護欄邊,雙手拄著欄杆。
“我父親叫博柏,原本是一名戰爭傭兵團的團長,廝混在各個領主之間的戰場上,靠戰爭雇傭來掙錢。
而二十多年前的時候,你也知道,王國改製了。
戰爭傭兵團這種原本活躍於戰場,在血與火之中生存的組織,瞬間就沒了營生。
而我父親和一幫老夥計卻還要生存,隻好另謀出路。
幸好,他很快就有了主意。
當時傭兵團參與的最後一場戰鬥,就是接受議會軍的雇傭,對布蘭提斯進行攻城戰。
戰事結束之後,我父親看中了布蘭提斯這座擁有發達貿易和交通的城市,準備留在這裡發展。
恰好,又是因為戰爭,這座城裡的地下勢力遭受到了徹底的洗牌。
所以我父親就在那個時候找到了由議會剛剛建立的市政廳,達成合作協議,建立無法會這個組織,替當時的市政廳梳理地下秩序、訂立新的法則。”
勒斯聽到這裡,臉上露出一絲讚歎的神色。
這算是借助大局轉變的機遇,完成組織轉型的成功案例。
當時的布蘭提斯百廢待興,議會肯定希望盡快恢復商貿來給王國提供經濟支撐,在這個時間點上,根本沒工夫去理會那些黑色勢力的格局。
蒙納德的父親看準了這個時機,用自己的傭兵團老底子,迅速架構無法會的格局以及壓服那些還未做大的黑幫,成功奠定了黑道龍頭的基礎。
如果晚上那麽一點,等布蘭提斯新的權貴階層穩定下來,將觸角延伸到城市底層後,他就沒這個機會了。
不得不說,蒙納德的父親除了打仗以外,眼光也很厲害。
蒙納德見勒斯臉上露出讚歎的神色,自己嘴角也勾起了一絲笑意,他一直很佩服自己的父親。
然後,他接著說道:
“無法會建立的初期遇到了一些困難,但與它所佔據的優勢相比,也算不上什麽。
我父親只花了不到一年時間,就趁著大人物們無暇顧及的空檔,完成了對這座城市各個渠道的整合、佔領。
那時候的無法會要比現在強多了,下城三區有四成的店鋪、公司受到無法會直接或者間接的控制。
在中產區,還有一條街是完全屬於我們無法會的。
當時會裡每個月的流水,足足頂得上一個小城半年的稅收,因此甚至我父親也被人起了一個外號,叫地下之王。”
勒斯聽到這個稱呼,感覺有些好笑,而且他真的笑了出來。
蒙納德沒有生氣,反而攤手道:
“我也覺得這個名字不好聽,簡直太土了。
再有就是太狂妄,很拉仇恨。”
勒斯認同的點點頭,他笑的就是後者,議會好不容易打下了的城市,是為了讓你稱王稱霸的?
蒙納德轉過身子,背靠在欄杆上,順手管勒斯要了根煙。
“吸~~呼~~
或許在別的一些小城中,我們這類的地下勢力真的能配上這個名號,但布蘭提斯不一樣,這裡不需要、也不允許有統一的黑道組織。
議會無法忍受他們的第一大商業城市竟然有這麽龐大的非官方勢力。
新貴族、商人們也覺得無法會佔據了太多碼頭和船舶,還有那些利潤驚人的走私渠道。
所以,在無法會建立的第五年,也是實力最鼎盛的一年,禍事來了。
事實證明,地下之王永遠脫不掉‘地下’這兩個字,無法會終究不可能和王國以及傳承數百年的貴族證明抗衡。
我們在城中的產業和勢力遭受到各方的合力清洗,損失慘重。
我父親本人,也被當時軍方鎮守這裡的八級騎士重傷,僥幸留了一命。
或許是怕對我們趕盡殺絕,會讓我父親將爭鬥擺到台面上,導致無辜市民受到波及,各方勢力在吞了無法會在城內的產業後便收手了。
而我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放棄了實體產業,徹底轉變為經營渠道,建立黑市。”
勒斯聽到這兒,還是有些不明所以。
說了半天,無法會現在的麻煩究竟來自哪?
市政廳?
換屆選舉現在正到了關鍵時刻,拉格倫此時應該沒精力對付他們。
貴族或者商人們?
他們硬實力,很難威脅到無法會吧?
“到底是誰盯上你們了?”勒斯開口問道。
蒙納德將抽完的煙蒂扔在地上,用棉拖鞋碾了碾。
“危險,其實來自內部。”
“內訌?”
蒙納德歎了口氣,道:
“是啊,內訌。
當年無法會遭到各方打擊,損失了大量產業的同時,會內的骨乾人手也死了不少。
那時候大敵是吃飽了,小賊們卻還沒喝到湯呢,他們看到無法會遭受重創,紛紛冒出來想要一口氣乾掉這個地下規則的制定者。
碰巧,就在我父親焦頭爛額的時候,殺手公會找了上來。”
“殺手公會?”勒斯疑惑道。
“沒聽過?”
“略微聽過,但不了解。”
在他兒時的記憶裡,殺手公會一般出現在吟遊詩人嘴裡或者充當話本的反派角色,但具體說哪件刺殺案件是他們乾的,還真說不上來。
蒙納德輕笑道:“不了解是正常的,因為殺手公會就是個做殺人買賣的組織,他們從不以自己的名義行動,隻認雇主的錢。”
勒斯點點頭,示意他接著說。
“當時來找我父親的殺手公會代表和他是老相識,之前在經營戰爭傭兵團的時候,他們就有過合作,我父親還欠了對方一個人情。
所以,當對方提議與無法會合作,他們提供戰鬥力、我們提供情報,互相幫助的時候,我父親就答應了。
從那時候起,殺手公會借用無法之地作為據點,我們提供給情報、為其招攬生意,而對方則大大填補了當時遭受重創的無法會中堅戰力的不足,也震懾住了那些小毛賊。
就這樣,無法會徹底轉變為經營黑市、情報、刺殺業務、毒品以及部分武器走私的地下組織,直到現在。”
勒斯這回算是聽得差不多明白了,他問道:
“這個殺手公會,想要反客為主?還有,你父親呢?”
“問題就出在這裡,我父親死了。”蒙納德沉聲道。
“死了?”
“嗯,剛才我不是說軍方八級騎士出手了嘛,我父親只是七級騎士,又被偷襲,能逃走是運氣好,但也傷到了內髒,久治不愈。
幾年前,終於挺不住……”
蒙納德惋惜道:“這件事我告訴了父親在傭兵團時期就認識的老夥計們,一起瞞著殺手公會那邊,說我父親只是外出遊歷,尋找突破八級騎士的機會,但最近這事兒還是被會裡的元老泄露了。”
“這……”勒斯有些無語,但又覺得理所當然,人心難測啊。
蒙納德嘲諷的笑道:“我來上位,他們本就不服氣,然後我又拒絕了那幾個地下巫師的合作,擋了他們的財路,所以有些人就忍不住了。
由這幫人串聯,那些地下巫師組織和殺手公會便走到了一起,三方合力,準備把我和忠於我父親的元老都乾掉,然後他們就能重新瓜分各自早就看好的利益。”
勒斯理了理思緒,總結道:
“所以說,現在你的敵人分別是來自內部的殺手工會和部分元老,還有來自外部的地下巫師組織?”
“對。”蒙納德淡淡說道。
“你們實力對比怎麽樣?”
蒙納德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白衣男,介紹道:
“他叫基隆,我父親的養子,七級騎士。
支持我的元老裡面,還有一位和他實力差不多的叔叔。
而殺手公會那邊,是兩名七級刺客、還有一個投靠過去的叛徒也是七級騎士。
中層戰力方面,由於地下巫師的加入,以及部分投靠過去的元老都有些人手,所以我們處於劣勢。”
勒斯環抱雙手,側著頭看向一臉淡定的蒙納德。
“像你們這種小規模戰鬥,一個七級強者的差距很致命,怎麽看你倒是不怎麽緊張的樣子?”
要知道,一旦輸了,蒙納德肯定是第一個要死的人。
而現在聽他的意思,不管是單體戰力,還是主要人手,他們都處於不利地位。
“緊張有什麽用,該死還不是要死?”蒙納德輕笑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幫手。”
“我嗎?”勒斯指了指自己。
“沒錯。”
“可我為什麽要幫你?”
蒙納德在天台上隨意的走著,嘴裡說道:
“上次在我這裡拿了批裝備後,你出去了幾個月,回來之後立刻開始整頓部門內的人員,看來旅行中收獲不小,缺人手了?
聖光巫師會這幾個地下巫師組織,你盯上很久了吧,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好一網打盡?”
勒斯皺了皺眉頭,道:“你想說什麽?”
“我們可以合作。”蒙納德看著他的眼睛,誠懇道:“你想抓巫師,但這幫人猶如家具縫隙中的灰塵,很難一口氣都解決掉。
而他們正好要對付我,這不是個很好的機會嗎?”
勒斯確實有些心動,而且在來之前,他也想過這方面的事情。
幾個地下巫師組織藏得比較深,人員又過於分散,想要一戰而定根本不可能,但如果趁著他們集中力量對付蒙納德的時候出手……
他低頭沉思片刻,問道:
“怎麽合作?”
蒙納德打了個響指,道:
“等掀桌子的時候,你負責解決那幾個巫師組織就可以。
事情結束以後,我還能發動無法會在城裡的全部眼線,幫你去找那些漏網之魚,保你全盤接收所有巫師組織的產業。”
勒斯摸著下巴,似笑非笑道:“條件這麽好?”
蒙納德訕笑兩聲:“我想幾個地下巫師組織,還不值得你用全力,所以殺手公會這邊……”
“直說了吧,你想讓我幫你對付那個多出來的七級刺客?”
“如果可以,當然最好了。”
“殺手公會究竟是個什麽組織,勢力如何?”勒斯正色看著對方。
蒙納德組織了一下語言,解釋道:
“這個組織有些特別,他們的架構可以說很松散。
基本每個城市都有分會,卻互不統屬。
甚至連上下級之間,也只是單純的金錢關系,乾活就要給錢,沒有命令一說。
盡管所有搞刺殺的人都加入了殺手公會,讓他們總體實力很龐大,但實際上,一盤散沙,最多也就是像我遇到的,一個城市分會的幾名領頭者想要擴大收入,於是先掏錢雇傭了公會內的殺手,來對付我。
所以說,你幫我對付殺手公會,不用擔心事後還有牽連,就算有,他們也是先來找我。”
勒斯聽完他的話,突然問道:
“為什麽不找市政廳幫忙?”
十多年前那場針對無法會的打擊,是處於利益和格局的考量,可以說是無法會太張揚了,槍打出頭鳥。
但勒斯相信,市政廳和無法會還是有聯系與合作的,畢竟如今黑市的生意仍然不錯。
“我們一直和夜影聯系,為他們提供王國重犯消息和一些其它情報,但自從眾生神殿那次以後,夜影在這裡的負責人就一直不在。”蒙納德無奈道。
況且,無法會和殺手公會狗咬狗,夜影這個站在官方立場的部門大概率是不會管的。
勒斯靜靜的沉思著,一直沒有說話。
他在權衡利弊。
在這場爭鬥中,對他而言最大的危險就是那幾個七級實力的強者,他還沒和這個等級的人戰鬥過,不清楚自己如今的法術實力能不能應付。
為了那些早晚能弄到的施法者勞動力,不太值得他冒風險。
蒙納德見他猶豫了這麽長時間,也不清楚是在故作為難準備壓價,還是真的不想攙和。
於是,他心中一咬牙,正準備加碼。
勒斯:“可……”
蒙納德:“我……”
兩人剛說出一個字,就聽見對方張口了。
勒斯微笑問道:“你剛才想說什麽?”
他剛想先答應下來,畢竟換個角度說,這也是個和七級騎士交手的好機會,能夠驗證自己的實力到底如何,要是真打不過,想必憑借種種法術的效果,還是能跑的。
但剛想說‘可以’的時候,他才注意到蒙納德一副心痛的表情,正準備開口。
“沒想說什麽,我準備管你再要根煙。”蒙納德淡定道。
“哦,那我先說了,剛才我要說‘可能我幫不了你’。”
蒙納德:“……”
勒斯整理了一下風衣,微微鞠躬道別。
“期待下次有機會合作。”
說完,他便從容的走向了天台的出口。
而在勒斯的背影即將脫離視線得時候,蒙納德深吸口氣,終於無奈開口道:
“如果你能保證拖住一個七級,我可以跟你共享無法會的情報庫,相信我,這絕對是一個寶庫。”
即將下了天台的勒斯立刻停住了腳步,轉身又走了回來,對蒙納德伸出的右手。
“成交!”
蒙納德苦笑兩聲,和他握了下手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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