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會廳不是決議大廳中最大的開會場所,最大的那個叫做決議廳,只有真正的大事,才會召集全部議員去那裡開會。
再說平時,決議廳也幾乎不會開啟,因為最高議會的議員其實根本聚不齊。
就像拉格倫,他也是最高議會議員,但平時大部分時間都在布蘭提斯當市長,管理地方上的事務。
他的那張票,平時就由資本派的領袖,也是就王國財長來代管。
這種情況並不罕見,其他幾個派系也是這麽乾的。
畢竟議員的身份再怎麽高貴,手中沒有實際掌握的權力,那也都是屁。
一個高高在上、卻沒有任何實權的人,就算坐在決議廳裡,他又有什麽用。
所以,四大派系的議員中,有一半都像拉格倫這樣,在外面做封疆大吏,用來保證本派系能在王國內實際掌控幾座城市,證明影響力真實存在。
王國五十座大城中,有一半是這四大派系的議員直接控制,剩下那一半,基本也都是派系內的中堅人物。
至於王都這邊剩下的派系議員,則負責佔據政府中央部門的位置、代行投票權,保證自家在政治中心的地位以及居中協調派系內整體資源的分配和協作。
在這種情況下,拉格倫以布蘭提斯市長的身份對議會進行匯報,其實也用不著多少議員參加。
勒斯進入議會廳掃了兩眼,發現只有十幾個人坐在那裡。
再看一眼,發現有議員徽章的不過才七八個,剩下的有一位中將、一位穿著打扮像是夜影部門的人、還有數名不認識的文職官員。
作為一次問詢匯報,議會廳的桌子進行了重新排布。
一面坐著兩排議會這邊的人,另一面……就拉格倫和勒斯兩個。
他倆面前各自放著一張單人桌椅,上面還寫了名字,方便對號入座。
等各就各位以後,勒斯就聽見對面坐在最中間的人敲了下手邊木槌,代表會議開始。
那是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面容嚴肅、眼神銳利,從臉部和手部皮膚褶皺的程度以及老年斑來看,這位老人至少也有六十歲。
再看一眼他身前的名牌,議員——拉瑟夫·阿凱奇。
姓阿凱奇,又是這般年紀。
顯然這個人就是拉格倫的嶽父,王國財政部長大人了。
怪不得市長閣下如此淡定,主持這次問詢的是他爹,那還怕什麽。
當勒斯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阿凱奇也開口了,他的聲音十分有力,而且並沒有老年人較為常見的沙啞,反而富有磁性。
“關於布蘭提斯市政廳首席執政官——拉格倫·亞力多,在瘟疫過程中的處置應對以及所收集的信息報告會議,現在就開始吧。”
說著,他拿起桌上的問題草稿,這裡面寫的是之前商議出的,關於瘟疫中議會最關心的問題匯總。
“拉格倫市長,我們要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這次瘟疫一共死了多少人?”
坐在他對面的拉格倫起身朝議員們微微行禮,然後回答道:
“目前統計出的感染死亡人數為五千七百六十七人,這比一周前匯報給議會的要多一些,因為有小部分市民拒絕接受治療,最後死在了家中,當時無法統計到位。”
對面這些人翻了翻手邊整理好的前期匯報,發現確實如此,差距不算太大。
阿凱奇接著問道:
“那你對這次瘟疫造成的死亡人數,是抱有什麽樣的看法?”
拉格倫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悲痛的表情,沉聲道:
“對於每一個死亡的市民,我都很痛心惋惜,他們當中的身份父親、有孩子、有老人、有妻子,近六千人的死亡看似不多,可摧毀的是比這還要多的家庭。
但刨開個人的角度來看,以這次瘟疫的危險程度,隻死了六千人,已經是一種幸運,也是我們市政廳盡了最大努力的結果。”
阿凱奇兩手拄著下巴,看著他道:
“也就是說,你認為在這次事件中,已經完成了自己身為首席執政官的義務?”
“是的,閣下。”拉格倫坦然應道。
“這麽說是不是有些推卸責任的意思?”
“並沒有,只是實話實說。
我想,就算換成任何一個人,在當時的布蘭提斯面對我所面對的局勢,也不可能比我做的更好。
要知道布蘭提斯的瘟疫病毒是致死率最高的、傳染最沒有規律的一個,但在三座城市中,是我們最先解決問題,並幫助了其余兩座城市消滅瘟疫。”
根據後續的調查,他們在來王都之前就已經弄明白了其他兩城瘟疫的情況。
除了布蘭提斯這邊以外,那兩座城市的瘟疫也是由巫師散播,只是由於使用的病毒烈性沒有布蘭提斯這邊強,又是用事先弄好的活人作為培養皿來進行傳播,傳染率和致死率不足,對兩座城市的社會破壞程度略有不如。
阿凱奇不置可否的翻了一頁草稿,繼續問道:
“那你們是如何解決問題的?”
拉格倫開始講述病毒從發現到重視再到封城,以及後面的過程,還有在這些過程中如何維持社會穩定和糧食供應。
期間他不僅將自己面臨的種種難題都說了出來,展現當時情況的艱難,還屢次提及了勒斯的名字和當著全城官員的面,立下榮光之誓的情況。
還表示他在挖掘瘟疫源頭和後期治療瘟疫患者都做出了很大的成績,是這次災難中貢獻最大的人。
當拉格倫說到這裡,在場的議員和各方大佬的目光都看向了他身邊站著的年輕人。
而勒斯面對這些目光,坦然自若的微微躬身,頷首致意的表現,也為他贏得了一些讚賞。
但現在還不是他發言和彰顯存在感的時候,阿凱奇的問題依然針對拉格倫和布蘭提斯市政廳整體在這場瘟疫中的應對舉措。
而且他接下來的幾個問題,還都比較敏感。
比如為什麽沒能提早發現瘟疫,等到上千人感染的時候才注意。
再比如瘟疫既然沒有人與人之間的傳染性,那封城的命令對布蘭提斯這座王國第一商業城市所造成的破壞是否過大或者存在誤判。
還有就是報告中一筆帶過的因為糧食暫時性短缺,市政廳代表王國財政墊付了多少不合理的高價糧款,其中是否存在官商勾結、吞噬王國資產的行為等等。
雖然拉格倫對這些問題都從容的做出合理解答,但站在一旁的勒斯聽著是越來越不對勁兒。
這阿凱奇不是你嶽父嗎?
怎麽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好像是來挑刺的一樣。
難道,昨天傑琳娜夫人回娘家的時候告狀了?
不過他也沒工夫再想,因為他自己就要開始回答問題了。
之前阿凱奇問的都是關於行政方面的問題,眼下問差不多了,就在夜影和軍方代表的建議下,開始詢問這次人為瘟疫是如何產生,又如何製止的問題。
這方面的東西涉及施法者,病毒本身也是用魔法植物催發的,雖然勒斯跟拉格倫講過,但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確實不如他來回答更好。
而且,他一進門就感覺到了,這此接受匯報的人中,來自夜影的那個人,竟然有高級巫師的法力強度。
夜影這種秘密組織,是不可能讓外人進來的,也就是說眼前這位代表,是王國自己培養的。
以高級巫師所需要的成長時間來看,高層對於施法者其實早就有了一定重視,這次的法術瘟疫,自然也很是關注。
詢問勒斯關於阿瑞斯巫師製造瘟疫經過和原理的,主要就是這位來自夜影,且沒有名字的高級巫師。
勒斯對於這方面的問題,也是基本如實回答。
唯二含糊過去的,只有發現魯道夫據點的那段以及最後擊殺霍布斯這個大巫師後,關於告死花這個製毒原料的問題。
告死花這種可以培育毒株的奇特魔法植物實在有些危險,對普通人危害太大。
他擔心王國知道具體方式後,會為了戰爭用途而產生仿製的念頭,帶偏王國施法者領域的發展方向。
再說雖然告死花還在,但如今在維吉尼亞這個琴康巫師的手裡,想要回來也挺難。
索性,勒斯就聲稱阿瑞斯巫師製造瘟疫的核心物品已經在戰鬥中被毀,僅存部分淺顯的資料。
而夜影的高級巫師對於勒斯的說辭,也只能從表情和語言邏輯方面來判斷真假,可勒斯說的絕大部分都是實情,也隻好相信對方的話。
至於說專業的技術問題,勒斯兩三句就給他繞蒙了,對方也不敢再問。
從拉格倫的政府視角聽了一遍瘟疫事件的過程,又通過勒斯的施法者視角推演複盤了一下經過,夜影的這位代表,也算是對阿瑞斯的暗中行動有了清晰認知,可以回去找線索追查了。
其他議員們聽得雖然有些雲裡霧裡,但看夜影這位代表最後的語氣和態度,也算是清楚了勒斯在瘟疫中確實做出卓越貢獻的事實。
只不過,他們並沒有這麽容易就認可這份功績,並給予資本派一次好處。
作為會議主持者的阿凱奇完成問話後,在向其他議員詢問是否需要補充問題時,剩下的幾個其他派系的議員開始發難了。
勒斯負責的施法者部分,這些議員基本不懂,也問不出什麽。
他們的目標,全都對準了拉格倫在行政命令上的毛病和瑕疵,逐一進行攻擊,力圖找出其中失職、瀆職的證據。
但在這時他們才發現,自己所要攻擊的點,都是之前拉格倫在阿凱奇的詢問下,早已解釋過的。
這樣一來,他們的重複提問,就顯得毫無意義,更像是故意找茬一樣。
事實上,當然不是如此。
拉格倫以及整個布蘭提斯市政廳,在處理這次瘟疫的時候,確實沒有做到最大化減小損失,其中不僅存在沒經驗、反應過慢的問題,還存在資本派裡部分商人參與糧食漲價的情況。
議員們又不是新手,他們當然知道這些地方最好攻擊。
但這些人失誤的地方就在於,沒有在阿凱奇問相同問題,並被早有準備的拉格倫圓滑解答時, 直接指出他的回答中不合理的地方。
現在你問的問題人家都問過了,你又問一遍相同的問題,還不能一針見血的挑出人家回答中的錯漏,翻來覆去的問一件事,那豈不是故意找茬?
就以這個理由,作為在場所有人中實際權力最大,也是會議主持者的阿凱奇,直接發言表示如果沒有其他新的問題可以問,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其他議員們互相對了個眼神,隨即也就順勢閉嘴。
他們也不過是想要惡心惡心人罷了,都是四大派系的人,這次瘟疫的處理速度也很果決,確實是有功的。
大家實力差不多的情況下,輸贏有時候就看你佔不佔理了。
就這樣,持續了整整一下午的述職詢問到此結束,在場總共八位議員對拉格倫以及勒斯在阿瑞斯帝國暗中散播瘟疫世間中所作出的努力,全部表示了認可或者不反對。
在各自給出書面評價後,剩下的獎賞問題會在周四的例行會議上討論,定下最終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