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芒晃眼,刀身折射的寒光令人無法直視。
仍是那處戰鬥接二連三的焦灼地點。
謝剩擋在白涪身前,緩緩轉動著手中的圓月彎刀,如同一對巨大的金屬翅膀在兩側有力地擺動。這兩把刀不知是何材質,與荀天養那把柔鋼“潮落”相近,色澤卻更加偏白。
雙刀名:月肋。刃長,背厚,外刃長有圓月一半,其刀背如水流追溯其形,使兩端尖銳而中間寬厚。背部一端內鏤握把,弧度與刃平行,為內手;另一端垂直鑄入第二握把,用以滿足招式記載的獨門持刀、出招絕技,為外手。
“老子一路跑來怕的是耽誤時間,但現在不把你們這些雜碎全剁了,老子應該沒法把人帶回去吧?”
銀面具閉口不語,而是比了個手勢,其他四名聖獸衛迅速默契站位,嚴陣以待。
“這是你們自己選的絕路!”
刀刃嗡鳴,謝剩一刀飛出一刀執於手臂外殺向前方。
長有三尺的左月肋彎刀最先突入聖獸衛陣中,橫向旋轉下威力難當,在沉悶的呼嘯聲中將妄圖阻擋它的第一名聖獸衛直接擊飛,與之相撞的橫刀在空中崩碎,殘刀碎片紛飛,數顆沒入原主人身體要害。
一人,死。
同一時間謝剩已逼至銀面具近前,右彎刀月肋徑直劈下。
抽刀,將所能注入的內力達到極限,銀面具托刀硬抗。
“嘡!”
這是一把弧度略彎的橫刀,製作工藝的複雜與細節把控更上一層樓。
謝剩左手壓右手,使出全力壓迫下方,銀白刀鋒緩緩割入對方兵刃,相交處似有氣流對撞,由凝實化無形消散。
“蓬萊郡人。”
這種帶有特殊弧度的刀被統稱為“太刀”,是大呈蓬萊郡鑄造世家獨有的不傳之秘,其他地界流傳甚少。
“想不到你這種鄉野村夫也認識太刀。”銀面具咬牙回應,右腳彈出猛踢謝剩下陰。
謝剩後發先至,同樣出右腳,踩踏對方膝蓋,連拚數次後雙方同時變招互對一拳打破僵局。
銀面具後退兩步穩住身形,謝剩則僅退半步。雖同為一流,但此下內功高低清晰可比。
此時左月肋剛好回轉,謝剩右手顛倒把握,以右月肋二手朝外鉤住左月肋二手,在頭頂旋轉一周正好掃飛余下三名甲士投來的鎖鏈彎刀。接著雙手拿回雙刀衝向那三人,過程中內力灌臂再次交叉拋出。
其中一人剛來得及丟下手中鎖鏈,手還未摸到腰間柳葉刀刀柄,就被月肋彎刀從中間把腦袋開瓢,死不瞑目。
第二人察覺那恐怖的巨刃朝自己飛來後迅速下跪矮下身形,眼睜睜看著寒意逼人的刃口貼著自己面具飛過,下一刻掌心、後背、額頭濕漬一片。
來不及慶幸,謝剩已經來到,右手指扣住此人喉嚨。扯!一塊硬物隨著血液灑出,甲士,卒。他倒插在一旁的短槍都沒能有機會再次拔出。
來不及對第三人下死手,銀面具已從後方來襲,謝剩轉頭快速掃視一眼,背對著他後退一步,同時微移躲過這一刀。接著繼續後退,提肩甩肘高過頭頂砸向對方面門。
銀面具也不是吃素的,不握刀的手快速護在自己面前,掌心朝外發力,盡可能抵消這招要命的“回頭望月”。
“嘭!”地聲悶響,銀面具身子一矮緊接著立刻穩住,冷芒乍現,太刀以收刀的姿勢彈指間劃傷謝剩側腰,一道殷紅蔓延開來。哪怕後者察覺危險偏移了幾分,
結果仍然沒有改變。 知道對方此招後無法快速銜接下一招,謝剩左右肘接連不斷地數次“回首望月”,趁機前衝脫離太刀攻擊范圍。第三名甲士短時間內一直在尋找時機,此時落井下石,手中的樸刀照臉劈下!
一對手掌險而又險地夾住刀面兩側,刃口離謝剩天靈蓋只剩不到一指距離。見對方接住樸刀,甲士怒吼一聲使出吃奶的勁,若無面具遮擋定能看到其青筋暴起的額頭。可二流與一流終究有著不小的差距,謝剩哪怕姿勢難以發力仍是定住了這把刀繼續斬下的勢頭。
甲士見拚蠻力行不通,果斷後撤一步,手握刀柄的位置同時後移。高抬右腳,下一秒便要在內力加持下如重錘鑿山般砸向刀背,借力斬了此賊人頭顱。
但謝剩不可能給他機會,察覺手上力道松弛的瞬間一記側邊撩陰腳破了甲士下盤,沒等他摔地,回旋而歸的月肋彎刀便從其前胸透出,滿腔熱血滋來,濺撒謝剩面龐。
他左手探出,另一把飛回的月肋彎刀聽話地落在手中,謝剩反身揮動。“咣當!”的一聲正好與銀面具揮來的太刀硬拚一記。
“你的刀很快。”謝剩凶戾地凝視此人。
“廢話少說!”銀面具又是一刀斬擊,這次卻與之前的不同,整個刀身都被薄薄的流光覆蓋。
謝剩依舊揮動彎刀對拚,但體表卻在極短的時間內被覆蓋了一層散亂的內力加護。
一刀流·飛花!
秘術·繭甲!
兩兵相交,不出意外太刀刀刃再豁一口,但瞬間上面覆蓋的流光像被狂風刮起的花瓣一般朝著謝剩飛濺,密密匝匝地撞在他身上,速度與數量讓人根本無法躲避。
但隨著謝剩體表那些看似散亂的內力加護在這些鋒利的流光花瓣下絲絲消磨,他所受的實際傷害僅僅只有幾道淺淺的、勉強破開皮膚的細小傷口。
結果在兩人意料之中,他們知道對方若不露出明顯破綻自己很難迅速殺掉對方。謝剩的修為與武器高出對方,但銀面具還有多少底牌誰也不知道。
也許一決生死的時機,是誰先撐不住換氣,或是誰先被對方察覺換氣。
遠處。
“想不到霧竹宮的入口竟然在這兒。”習善跟著荀天養尋到一處深井邊,這裡平時便作為霧竹宮弟子取水的常用地,不遠處便是哨崗,但此時裡面早已人去樓空,所有人都被謝剩召集去抵抗那些來歷不明的甲士。
“這一處入口除了我之外沒人知道,連霧竹宮的人都不知曉。”荀天養直接從井口一躍而下,咕咚一聲落水,緊接著沒了聲息。
習善沒有懷疑,跟著躍下。
當墜入水面的刹那,冰冷的井水刺激著少年全身毛孔,寒意往骨子鑽,連帶著人都精神了起來。向下看去,透過稀薄陽光驅散黑暗的井下別有一番洞天,與逼仄的井道相比顯得寬敞了許多。一扇打開的石門橫亙前方,習善看著荀天養遊入一道縫隙,趕緊跟了上去。
過石門,繼續前進約五丈距離,頭頂已無石壁。二人先後上浮,出水面。
這是處小型地底湖,湖中心有環島,島中央立一玉台,一具長發披肩的屍體盤坐上方。
“那是霧竹宮主,我實力大進與所得傳承都是來源於這位前輩。”荀天養上浮出水面看著屍體說道,然後朝著反方向的岸邊遊去。
“傳承已經被我用了,咱們上岸吧。先前來不及去探索,現在頭頂到處是人,反正出不去不如找點便宜。”
“對了師兄,你怎麽會到這裡來?你那親愛的趙姑娘呢?”習善跟著前方的人一邊遊向岸邊一邊問道。
“她......就是她騙我來的,我原本從井裡面爬上去急著離開就是想好好問一問她。”荀天養上了岸,盤膝坐下微閉雙目,開始運行內力蒸發體表與衣物上浸濕的井水。
習善未到一流,內力不凝結,卻是無法像他這樣做個人形蒸乾機。
【我來吧。】說著莫狂開始以《養身經》真氣為基,化作熱量從毛孔緩緩散出,登時白霧蒸騰。
“她還想著闕東門,把失去他的氣撒在了我身上。”荀天養還是眯著眼,微微動嘴,聲音低沉。“你說那男人到底有什麽好......老惦記著他做什麽?人都不知道被朱衣星帶到哪裡去了。”
荀天養算是有了執念,不斷地嘀嘀咕咕自言自語,習善在識海中翻了個白眼。講真的他都忘了那女鏢師叫什麽名字了,根本沒什麽好惦記的,小田縣大街上與趙雨晴同等長相甚至更好看的一抓一大把,更是與呂舒書差了十萬八千裡。
還是我們家舒書好看,他不找實際的幻想。
直到莫狂蒸幹了衣服縮回識海,一旁的荀天養還在那跟和尚念經似的不斷。
“行了行了,你可別嘮叨了,師兄你真沒見過好女人嗎?小田縣那麽山清水秀的地方,多逛逛多看看。”習善起身照他屁股踢了一腳。
“你啊,還是不懂!男女之事豈能兒戲?我和你說……”
“好好好,我不懂,就你懂,可勁作吧!”
二人就這個話題各執己見地討論,順帶掏出火折子吹亮。
荀天養走到一處石縫前伸手進去,撈出一根火把:
“用這個,你把火熄了吧。”
隨著指甲大小的火焰傳遞上火把,可視范圍擴大,習善才看清不遠竟有座龐大的建築輪廓。那是一尊身披莊重神異鎧甲的碩大雕像,鎮守前方,背對二人,只有頭部與他們此時所處的地面持平,頸部以下則在更深的地底空間。
火把所照亮的位置都被蒙上了一層自中心向邊緣逐漸黯淡的橘黃色,雕像與石壁上被拉長的陰影讓此處的莊嚴與神秘更加凸顯。
“怎麽過去?”習善張望著不遠已成盡頭的地底懸崖,下方的黑暗讓人心裡沒底,未知的深淵似乎同樣在凝視著二人。
荀天養舉著火把向四面八方照了照:
“不知道。”
沒等二人抱怨,巨大雕像對面的懸崖突然傳來喝問聲:
“對面的是誰!怎麽過去的!”聲音在空間中反覆回蕩,如多人同時在四面八方發聲。
“是你祖宗!”習善囂張道,反正對面的霧竹宮嘍嘍也過不來,剛好可以拿這人撒撒火。
“嘿!你吖哪來的小崽子!爺爺弄不死你!”對面火氣當即上來了,也是個暴脾氣。
“你過來啊!”習善就是要給這群人找不自在,目的達到了便和荀天養沿著懸崖邊尋找是否有連通其他地方的暗道。
對面難以入耳的聲音不帶重複的,那人越罵越起勁,但緊接著被某人一巴掌抽在腦瓜子上。
“幹啥呢,外面打進來了不趕緊去入口守著在這罵啥呢!”
“隊長,對面,對面剛剛有人罵我!”
“對面有人?”小隊長仔細一看,果然除了自己這邊的火把外,原本應該漆黑的神像背後竟然也有亮光。
“喂,你們兩個,哪進來的?竟敢闖我霧竹宮!”
“你霧竹宮?大言不慚!”荀天養端身正立,高舉火把義正嚴辭。
接著無論對方再怎麽挑釁辱罵兩人都不再看一眼、回一句話,那遊戲閑工夫跟人扯淡,讓他們自己生氣去吧。
習善眼尖,貼著峭壁朝下掃了眼,竟發現下方一丈處立著一塊僅容一人站立的凸出平石面。
“師兄,在下面。”
荀天養聽後趴至懸崖邊拿火把仔細觀察一番,點頭道:
“應該是這裡,這小石台下方連著一根鎖鏈,應該是通向懸崖下方的一處捷徑。”
習善點了點頭,與荀天養相視一笑,站在不知深幾許的崖邊,一躍而下……
另一面的小隊長始終緊盯著對面火把的位置,因光線稀薄的原因他無法看清二人樣貌,甚至連大致體態也只能看個大概。此時見到其中一個身影竟然跳到懸崖下立住而未摔落,突然意識到了問題:這是他們都沒能發現的部分遺跡!
“你在這盯著他們,千萬別跟丟了,我現在去稟報宮主。”小隊長說完迅速離開,嘴裡還罵罵咧咧:
“什麽玩意還腹背受敵,素女劍派的娘們哪裡找來這麽多幫手!”
霧竹宮的蠢人還未意識到,這次他們要面對的敵人並非與那群女子有關,而是不知來自何處的狠辣角色,這場戰鬥似乎在開始時就已經預示了一方覆滅的結果。
神像雕刻最為傳神的是那雙巨大晶體雕琢的眼睛,價值幾何習善根本無法想象,在崖邊嘍嘍手中火把的照映下,神像的目光似乎正穿透岩石與泥土,觀望著地面上方的一切景象。
雪白的道靴在土地上疾行,凌亂雜碎的野草與鞋底輕觸後微微彎曲,但下一瞬這雙鞋的主人卻已在丈許之外。
魚拿著刺客的火神箭飛奔回之前離開的地方,竹林對五感的迷惑於他而言幾乎不起任何作用。
就在剛剛,他的心裡突然莫名閃過一絲慌亂,便迅速拿上刺客的武器折返而回。隨著距離拉近,前方傳來的打鬥聲讓他以為一切如常,但來到先前位置後,地面安靜躺著的輕甲空殼讓他認清了現實。這一次短暫地離開與返回,局勢已然超出掌控。
魚轉過頭,看著與銀面甲士拚殺的謝剩,還有比他稍前幾個呼吸趕到的年輕和尚與另外幾名甲士。前者僅讓他目光稍停片刻, 面具下的雙瞳所關注的,是右國師這顆足以令世間掀起不小波瀾的光頭。
似乎有所感應,年輕的右國師幻真徒手捏住一名甲士揮來的長劍,另一隻手掐佛門印訣,拍向劍身。
“咣!”
長劍斷為兩截。
緊接著一記佛門重拳砸中甲士胸口,後者連退數步,無法止住的身形被一根倒立地面的槍頭穿喉而出,血液順著刃口流下。
面具下風華正茂的面龐,帶著恐懼、迷茫與無措失去生機。
右國師無喜無悲,似乎早已看淡了世間生死。
“是你?”他雙手合什,看向魚的瞳孔不斷擴張收縮,幻術被他玩出了花兒。
“您還記得我。”魚在與其目光相對的刹那如墜深淵,他感覺自己突然身處萬丈高空,未等回神便驟然下墜!
慌亂恐懼當即要將他吞沒,但多年的修行還是在下一瞬令他強行穩住心神。隨著真氣急轉與默念心決,再次看到現實景象的魚發現自己已經身不由己地半蹲了下來,冷汗在這眨眼的時間內便打濕了他的內衫。
“您不愧是天才。”
“是他派你們來的?”
二人同時開口。
“您覺得呢?”
這次只有魚的反問,右國師沉默了。
“就你與蛇兩個人便想殺我?”
這種話很難想象是從一名二流武者口中說出的,尤其他的敵人還是兩名非同一般的一流強者。
但魚沒有感到驚訝,面具下的嘴角笑了笑:
“不敢。”
現在可只有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