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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門鹹魚的苦逼日常》第8章 1場沙龍
  因為是出家人,單公子特意給緣行二人準備了精致的齋菜點心,安排的座位還算清淨,起碼聞不到什麽刺鼻的酒味兒。

  緣行和單俊悟兩人都是個嘴炮,沒事兒指點江山什麽的還成,真要說詩詞文章,也就勉強說幾句,打油詩還能做幾首,只能用不堪入目形容,所以他們才覺得彼此投緣。

  這樣一個閑散公子,所謂的至交好友能是什麽角色?

  緣行不會做詩,但他會聽啊,只聽得幾個公子語氣激昂的將自己的大作朗誦出來,他一邊聽一邊樂,這些都是知己啊,當然好是叫不出的,出家人不打誑語嘛。

  說是詩會,倒不如叫遊園會,或者說是古代版的沙龍。一幫富家公子帶上一群良家或不良家的女子玩樂一番。聽那些公子的殷勤勁兒,在場的鶯鶯燕燕中應該有幾個美人,可惜他隻可聞其聲不能見其貌,話說他到古代還沒見過女人呢。難得下趟山,眼睛還看不見,倒霉。只有將鬱悶化作食欲,和看熱鬧看得興奮的慧果將桌上的糕點分吃了。

  恩,這次詩會的感覺,熱鬧,東西好吃。

  這裡是大雍,到底不是地球的大明,雖也有程朱理學卻未曾真正流傳到民風尚且彪悍的北方。在場眾人不分男女自由交談,不言什麽經史子集,也不論什麽軍國大事,說的都是家長裡短或者在場某位公子小姐的一些糗事,不時引得一陣喝罵或者嬌嗔,卻都有個限度並不過分。

  緣行其時挺喜歡這樣的聚會,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曾經的學生時代,當然那時談論的都是一些遊戲動漫或者電影小說之類的話題……

  也許是他這片刻的沉默,也或許是那顆光頭在太陽下太過晃眼,這時終於有人想起來,眼前這個俊朗和尚竟還未作詩,不由起哄,要他也來一首。

  緣行合十起身道:“貧僧目盲,提不得筆,寫不了字。這作詩更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誦經倒是在行。”頓了頓,又笑著說了句:“各位千萬不要走,便在此聽貧僧為諸位誦上三天三夜的大悲咒吧。”

  這話自熱引得一陣噓聲,眾人皆知是玩笑。之前邊聽單公子介紹過眼前和尚,雖然目盲卻著實是個妙人,如今見他言語風趣,不覺親近了幾分。便有人起哄道:“誰要聽你這和尚念經。既然作不得詩,那你就認罰吧!飲一杯烈酒如何?”

  慧果在一旁撇嘴,心中腹誹諸人不識貨,小師叔的大悲咒那才叫好聽呢。

  “貧僧豈能犯酒戒?”緣行笑呵呵地說:“不如為大家唱首唐詩吧,保證與眾不同。”說著他微微側頭,轉向他記憶中主位所在:“單施主,可否令貴府之人將琵琶取來?”

  如果按照正常裝X打臉的套路,只要他丟出首唐伯虎的詩或者納蘭的詞,保證能夠鎮住在場眾人並一鳴驚人。可這有什麽用呢?且不說大家相處融洽,也無人針對自己。他也只是這個時代的過客,本身更是一個和尚,既不能當官又不想出名,出這風頭憑白將眼前的氣氛破壞掉了,自己半點好處撈不到還壞了別人的興致,這種事他才不做。

  至於喝酒,他前世就很少喝酒,出家後就更不願碰了,所以只能另想辦法。

  琵琶?唐詩?眾人不解,都不知緣行要幹什麽,唐詩誰沒聽過?實在不知對方所謂的與眾不同是什麽樣子。

  不到片刻,有仆從將琵琶遞到緣行手中,緣行彈撥幾下調了調音,重又坐好,口中笑道:“既然懷抱琵琶,自然要唱首白樂天的《琵琶行》嘍。

”  “你這和尚太囉嗦,快唱,唱不好就認罰喝酒。”這次開口卻是東道主單公子,他與緣行相處最好,說話也就無所顧忌:“《琵琶行》誰沒聽過?我還真不相信和尚你能唱出朵花來。”

  “嘁,那施主你聽好了。”緣行故作不悅地撇嘴。他清了清嗓子,手中輕撥琵琶,開口便唱:“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

  詩歌這麽唱的嗎?古代詩歌的唱誦都是有規矩的,但像他這般語速飛快幾無停頓的唱法卻從未見過。眾人大感奇妙時,卻見緣行手中彈奏加快,一段陌生的節奏過後,詞句在他口中變得一字一頓:“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輕攏慢撚抹複挑,初為《霓裳》後《六么》”

  唱到這裡,緣行突然住嘴,手中琵琶未停,卻有一陌生的戲腔在他身上傳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落玉盤。”

  場中有見多識廣之人擊掌笑道:“這是腹語。”

  緣行聽得這聲音,微微一笑,卻並未理會,繼續往下唱,“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如裂帛。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秋月白。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今年歡笑複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商人婦。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買茶去……”時而本身男聲,時而轉為腹語戲腔。眾人無不驚奇讚歎,這種唱法確實新鮮。

  可接下來的情況卻讓他們驚得險些跳起來。

  只聽緣行繼續唱道:“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江水寒。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乾,紅闌乾。”接下來他維持腹語的同時,口中竟也跟著唱了起來,一男聲一戲腔同時發聲,竟好似有兩個人在唱誦。更絕的是到“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弦轉急,急急急”時,兩道聲音的唱詞竟然有了分別,那戲腔比之男聲多出來了一句。僅這多出來的一句就將普通的腹語唱法比到天邊去了。

  等一首《琵琶行》唱完,場中無人發聲。過了好半晌,才傳出讚歎:“真乃奇技也。緣行師父這般唱法既要懂得腹語,又需一心二用,可算前無古人了。”

  “諸位,今日能見識到如此絕技實乃三生有幸,此曲一出,本日聚會必成一段佳話,讓我們同飲此杯。”單公子哈哈大笑著站起,手臂高舉。

  “同飲同飲。”眾人無不附和,皆站起身來,對緣行高舉酒杯。

  “同飲。”緣行接過慧果遞過來的茶盞,也同樣舉起來……

  等緣行和慧果返回通海寺的時候,已將近傍晚。

  “怎樣?今日可高興?”他這時興致還未散去, 心情格外舒暢。

  “師叔犯戒了。”慧果卻有些小擔憂。

  “犯戒?我吃肉還是喝酒了?”緣行撇嘴,反問道。

  “你唱歌了啊,師祖說只能唱佛歌,唱其他歌就是犯戒。”慧果瞪大眼睛。

  “我唱的是詩,怎能算唱歌?”雖然看不見,卻敏銳感覺到小師侄的心裡糾結,緣行忍不住調侃:“我還在寺裡唱經呢,唱經,唱詩,都是一樣的嘛,算犯戒嗎?”

  “可、可是……”慧果直撓腦袋,直覺認為不對,可又反駁不了怎麽辦?

  “哈哈!”緣行不再逗他,小聲道:“算我犯戒了,回去就念懺悔咒,這事兒不要同你師祖說。”頓了頓,又叮囑:“更不要告訴你師父。”

  “哦。”慧果仍是懵懵的狀態,顯然沒轉過彎來。

  “今天很開心。”緣行突然歎了口氣:“就讓我放縱這一次吧!”

  緣行與慧果離開通海寺的時候,好多小沙彌都舍不得,當然對象是慧果,這孩子與他們都玩熟了,自要惜別一番。

  惹得慧果到了碼頭還在被緣行調侃,誰想到風水輪流轉,單公子竟在此等候,更是將之前彈奏的琵琶送給他。

  緣行推拒不得只能收下,接下來又是一番作別,兩個和尚才登上北上的商船。

  進了船艙,緣行將琵琶收好,心中感歎,當時下山的急,竟忘了攜帶琵琶,這可好,單公子給補上了。接著卻又自嘲一笑,可惜不是二胡,二胡和瞎子才是絕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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