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梆子已響過四下,連含雲軒都安靜了下來,只剩簷角懸掛的紅燈籠在微微擺動,除了風聲,整個衡水城一片寧靜。
此時卻有數道火光自遠處而來,匯聚在城東客棧外面街道上。
舉著火把的人各個黑衣蒙面,相互間似乎都很熟悉,低聲交談一番,便有三個人翻上牆頭,借著時隱時現的月光,輕手輕腳地順著客棧圍牆往西南角的一處院落摸去。
很快,三人落到院中,正打算破開房門,角落中突然傳出一聲咳嗽。
震驚回頭,卻見陰影中緩緩踱出一道手執長棍的人影,月光正打在那顆閃亮的光頭上。
“你是那個和尚?”三人立即舉起手中兵刃。
緣行嘿嘿一笑並不說話,手中長棍如毒蛇吐信般捅向正前方一人額頭,他出手快如閃電,那人沒反應過來便倒了下去。幾乎在一瞬間,他跨步上前一個轉身,長棍改為橫掃,又撂倒一個。再轉身,長棍帶著風聲劈向最後一人的頭頂。
一個呼吸間,三人倒地,中間竟無一人發出呼聲。
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麻繩將三人捆了個結實,又用破布塞住幾人嘴巴,緣行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厲害。”周沫這時也自角落中出來,看到眼前場景不禁讚了句。
“施主還是找地方藏著,貧僧去看看情況。”緣行小聲地吩咐了聲,便運用方道長教的輕功,如一陣煙似的飄向院子外面。
剛才的那番交手給了緣行一些信心,敵人很好對付,但他沒有掉以輕心,快到客棧外牆越到了大堂房頂,躡手躡腳地將自己縮在背面,觀察著街道上的情形,他在等,等一個出手的時機。
方棲梧走時說的那番話讓他十分警覺,這一天過得可謂戰戰兢兢,夜裡連房間都不敢進,他和周沫兩人裹著被子蹲在院子一角,就等著敵人上門。至於說換個房間或者換個住處,甚至直接離開衡水卻是無用的,自己在明敵人在暗,他又人生地不熟,在此地更沒有親朋照應,誰能保證換個地方敵人就找不到了?
至於跟著方棲梧則更不可取,她獨自一人離開,很可能是因為事情棘手,無法顧及到自己二人的安危,強跟上去弄不好反會成為累贅。
也許,方道長此刻也在跟敵人糾纏。他無聲地歎息一聲,又瞄向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春雨斷斷續續,一片片的烏雲仍舊浮在天上。
等了不久,機會來了,終於有陰雲遮住了月亮。
就是現在,他猛地站起身,手中準備好的二十幾枚石子天女散花般射向街道的蒙面人,目標卻不是人,而是他們手中的火把。而在射出石子的同時,他整個人騰空而起向前方躥去。
在數聲痛呼聲中,街道上的火把或是直接被打滅,或是掉到地上被積水熄滅。瞬間,整個街道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接著又響起破空聲,然後是一片的慘號,緣行好歹當了兩年瞎子,在黑暗中戰鬥,他的手段與反應不知要比敵人強上多少,他那圓滿的羅漢棍法更是超常發揮,一套下來無有敵手如有神助般。
等月光再次傾灑下來的時候,已經躺了一地受傷的人。
將最後一個哀嚎著的人敲暈,緣行這才算真正的安心。他方才已經觀察過,只見到眼前這些人,既然都收拾了,那今晚就安全了。
可還沒等他喘口氣,一道聲音卻自身後傳來,讓他悚然一驚連忙回身。
“原想著兩條小魚隨隨便便就料理了,
沒成想竟有些扎手。”來人是個魁梧壯漢,昏暗光線下看不清面貌,只有肩膀上扛著的大斧子閃著凜凜寒光。 “那還不是你那些手下無用?”又是一道稍顯陰柔的聲音,緣行這才看清,那壯漢身後竟還跟著一個高瘦的身影,同地上躺著的那幫人一樣做黑衣蒙面打扮,月光下只能看清那一雙陰冷的眼睛。
緣行警惕地盯著這兩個人,一看就不好惹啊,方道長究竟得罪了多少人?想了想,還是準備問問:“貧僧等人初來乍到,並未得罪過人,不知為何會勞動諸位對付我等?”
壯漢舉起了手中斧子:“凡是和妖道有勾連的都該死。”
“算你這個小和尚倒霉。”蒙面人則嘿嘿冷笑:“誰讓你同那個姓蘭的妖女一路,我兄弟二人來晚一步,找不到她便只有殺你泄憤出氣了。”說著抽出了身後的長刀。
不是為了活捉他們用來要挾方棲梧,只因為自己與方道長通路,便要被對方針對攻擊,且不問緣由,目的只是泄憤。
緣行實在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人。難得的是這麽不靠譜的理由,對方竟說得理直氣壯肆無忌憚,這特麽明顯就不是好人。
懶得多說,他提棍上前,與二人鬥了起來。面前這兩個人單獨一個和他的實力差不多,而對方配合默契,幾招下來,他就有些抵擋不住了。
不能這麽被動,緣行心思急轉,片刻後有了主意,突然猛地抽回棍子,躍上了街旁的房屋,踩著瓦片向城中心跑去。
“追……”壯漢和蒙面人沒有多想,急忙跟上。
這三人你追我逃,期間翻屋過脊輾轉騰挪。《輕水流波》這套輕功施展開來不僅輕靈好看,奔行速度也是非常的快,緣行雖然剛學不久,卻已經入門,早就能將對方二人甩開,但他並未加快速度,而是吊著兩個人。為的是在追逐的情況下使兩個人分開一段距離,以便逐個擊破。
但是,這世間的事難有十全十美,一個突發狀況讓緣行不得不放棄之前的計劃,轉身與對方硬抗。
衡水城中心依然一片寧靜,只有兩名更夫一前一後提著燈籠走在街上。
突然,一名更夫隻覺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人影從身前閃了過去,他不由一驚,以為遇鬼,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怎麽了?”另一個更夫連忙跑上前來,預要攙扶。
“砰”一聲響,面前又多了一道魁梧的身影。
“什麽人?”更夫下意識的叫道。
“滾開。”魁梧身影正是追著緣行的壯漢,他眼見著那和尚就在眼前,感覺幾步就能趕上,可這一路追來無論他怎麽發力就是落在後面,正自心頭火起,眼下竟有人攔住去路,哪還管得其他,掄起斧子就要殺人。
但他那斧子在劈砍下去的一瞬間,便被一根棍子抵住了。
“混、混帳東西。”一向教養良好的緣行忍不住罵了人,他一直關注著身後,見這壯漢竟然要濫殺無辜,急忙腳尖猛踹牆面,自己借著反震的力道瞬間回到街面,堪堪擋住了壯漢的殺招。多年修行,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有人白白送命。
這時他心中也是氣急,和對方纏鬥了起來用了全力,再無顧忌,竟隱隱有了殺意。
那蒙面人隨後趕上,見此情景立刻加入戰團,緣行的情況立時險象環生。
“刷”蒙面人趁著緣行不備,一刀砍在對方手臂上。這一刀下足了力氣,若是一般人被這麽結結實實砍在身上,不說當場殘廢也要流血不止。但他一招見效還沒等高興,卻隻覺手中鋼刀好像劈在鋼板上一樣,隻入肉少許便砍不下去了。
“好強的橫練功夫。”他忍不住驚呼一聲。
“滾”緣行手臂吃痛,手中長棍瞬間轉變招式,借著對方吃驚的空擋一棍捅在萌面人胸口,這一下他用上扭勁,一擊之下竟將對方打得倒退數步,疼得久久喘不過氣來。
可即便擊退一人,他的境況卻並未好轉,一把閃著寒光的斧頭當頭劈下,而這時,他的力氣已經耗盡,再躲不過了。
“叮”一聲脆響,一柄飛刀自遠處射來,正擊在斧頭上,使之偏離了幾寸,險險略過緣行的身體。
“看來我並未來晚。”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
緣行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文士袍的中年公子正行過來,而他的身邊,做和尚打扮的周沫正衝著自己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