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這麽看我,我沒心思管你們的破事,受人之托而已。”楊樂安似是看出緣行的疑慮,給了他一個眼神,當先朝左近的林子裡走。
緣行知道此處人多眼雜,便點頭,跟著楊樂安離了官道。
到得林中僻靜處,楊樂安將後腰上掛著的小包袱取了下來,遞給緣行。
緣行看了看他才打開,裡面不少東西,最顯眼的是一封信。上面的字跡很熟悉。
他將包袱給一旁的善銘捧著,先將信撕開。裡面只有一句話。
“京城西郊息心寺,靜候。”
緣行沉思片刻,又取了包袱,裡面有兩份嶄新的度牒與文書,展開,裡面的名頭仍是緣行與善銘,但出身寺院填的卻是登州百澗山水時廟。
再往裡翻,竟是一些易容的藥物與假發,還有些銀兩。
“東西給你,我的任務便完成了。”楊樂安舒了口氣,對二僧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多謝楊施主。”緣行合十道謝。
楊樂安只是擺擺手,可走到遠處,突地站定,回神看向緣行:“你進步到快,竟已接近返璞歸真了,有時間咱們切磋切磋。”說完,也不等回應,背著手,用著與來時一樣的悠閑步伐,晃悠著走遠了。
一場倒春寒的來臨,頗讓京師的官員百姓措手不及。
大雍昌平七年三月十六的清晨,天上下起了雨夾雪。
雨雪霏霏,如同撒下的鹽,緩緩落下。被風吹佛,又變得跳躍飛舞。
左近的群山與遠處巍峨的城牆,都在雪簾中變得輕飄模糊,像在霧中。水汽蒸騰時,又好似在雲裡。迷迷茫茫間,天地似乎重新融為一體。
京都的郊外因為驟降的氣溫,變得格外冷清。
位於郊外的息心寺本就香火不旺,這時更無人來了。
說起來息心寺也算是古寺,建成已有二百多年,但其位置偏僻,又經過戰亂,寺中僧人紛紛另謀出路,到緣行來掛單的時候,這裡竟只剩下三名僧人,除了住持雲山是個比丘外,其余兩個還只是新進入寺的小沙彌。
寺中經濟狀況堪憂,不但建築殘破無錢修繕,連每日一頓的午餐都隻勉強維持。
正因如此,息心寺其實是不接受掛單的,住持雲山更沒有能力收留緣行二人。
但緣行將三師兄的信件遞交過去後,住持卻面露恍然之色,瞬間改了主意。於是,緣行二人便安心留了下來,這一住便是十日。
善銘做完早課走出大殿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憂愁的看了眼天上迷茫飄蕩下的雪花,這種冷熱變化極大的天氣,才最讓人不適應。
這種時候,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在屋裡呆著。雖然,室內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可總比淋雨要強不是?
“師叔,咱們今日還進城嗎?”他對立於身前的緣行問道。
“不去了。”緣行歎了口氣,也是語帶憂愁,但他與師侄所慮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原想著既然到了這裡,師兄寧沐怎也會盡快與自己聯系,到時候京師是個什麽形勢也就清楚了。
可左等右等,已經過去近十天,仍無人聯系,此地閉塞,也得不到任何的消息。
這就不能不讓人心急了。也不知師伯與師兄入京沒有。三師兄搞得神神秘秘,是否是因為情況不容樂觀。
昨晚都打算好了,今天易容進城,順便帶善銘逛逛,沒想到,一場春雪打斷了計劃,這種天氣還去成立閑逛,可就有些惹眼了。
只能再等。
此處廟小人少,天冷事閑。好在有一座藏經樓,裡面所剩的書籍雖不多,
也夠打發時間了。沒有炭火取暖,空曠的閣樓似乎比外面還要寒冷,緣行自是不怕,找了個舒服的地方靠了,將前輩高僧的筆記放於膝前,翻看起來,沒一會兒便沉入其中。
“師叔……”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響起善銘的呼喚,緣行這才回神,應了一聲,才見小沙彌急匆匆跑近。
“師叔,寧師叔來了。”善銘小聲的說道。
“哦?”他急忙起身,還沒等再問,寧沐的笑聲已經傳了進來……
寧沐是息心寺僅有的幾名香客之一,雖然不願意做和尚,可多年的習慣總是難改,自從到督衛府任職後,只要人在京城,隔三差五都會來這裡進香,因為此地清淨。
他與住持的關系自然不錯,所以,僅憑一封信,人家才會收留緣行二人。
“何必如此緊張,你隻管安心住著便是。”寧沐用開水衝淋茶壺稍後片刻才放入茶葉衝水,他全神貫注,動作緩慢優雅,不一會兒,茶香便自壺中彌散開來。
緣行:“……”這話說的,您這又是易容又讓隱居的,換誰能安心?真不去胡思亂想那心得多大?
“不讓你出現在人前,只是怕萬一有什麽隱秘之事需要做,有個得力的人手而已。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凶險。”寧沐看到他的表情,啞然失笑:“以區區人力重啟靈脈?這事太過荒唐。重建仙朝?上古的朝代又是怎麽亡的?大秦雄霸天下,始皇帝苦苦追求仙藥多年,又是怎麽死的?大唐國力之盛,遠超秦漢,唐太宗怎沒見長生?”
他面露譏誚,繼續道:“朝中諸公的意見很明確,始皇帝殷鑒不遠,宋徽宗欽宗的前車就在眼前,秦二世而亡自不必多說,單看靖康年那都是些什麽破事兒?寵信邪道之風絕不可漲。
難的是下面的小官,畢竟當官的,蠢人不多,可喜歡拍皇帝馬屁的絕對不少。聖上稍微漏點口風,總有心動的。而大都督親自上門邀請師伯,並派人聯絡龍虎山,更多的是為了應付這些人,佛道兩家代表都出面反對了,誰還有什麽理由支持如此荒唐的計劃?”
一番長篇大論下來,寧沐已覺得口乾舌燥,連忙舉杯喝了一大口的茶。
緣行卻知道靈氣複蘇這種事確實存在,他想了想,又試探的問道:“皇帝放出這股風到底有何用意?折騰麽?”
“誰知道。”寧沐撇嘴:“帝心難測這句話可不是白說的。不過……”他又挑眉,笑道:“滿朝都是反對聲,皇帝的意見重要嗎?總不能將大臣全殺了吧?要知大雍立國不久,朝堂上那些大人們都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可沒幾個是好脾氣。”
緣行一想也是,如果皇帝一意孤行,那得是多大的動靜,偏偏他在後世就從未聽過這類傳聞,想來此事應該沒成,那師伯還真就沒什麽風險。
接著,師兄弟兩個就在這僻靜的地方肆無忌憚的談論起了當今皇帝,偏偏一個從小離經叛道,一個接受的是現代教育,竟沒誰覺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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