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要在這個鬧市區再來一架?緣行心裡一陣嘀咕,頗感頭痛。
這時候他真不怕上新聞什麽了,一是身後有官方的人跟著,善後問題不必操心,二是他停留的時間快到了,下次回來,也不知猴年馬月,他一走,哪還管什麽曝光不曝光。
他擔心的是兩人激戰收不住手,萬一傷及了無辜,那可就成罪過了。
好在,先天高手的視力也極為驚人,對面的桑夢玉見成功引起了緣行的注意,先前鎖定他的氣機便收了回去,寶劍也重新入鞘。
緣行環顧左右,見除了陳宗外沒人注意到自己,便抬腿,一個神足通掠到了河中心的一條沙船上,然後又一個邁步,瞬間到了河對岸。
而這時,沙船上的工人也隻覺眼前一花,都以為是出現了幻覺,仔細看了看沒有異樣,便不在意了。只有車上的陳宗一個勁兒地吹促司機開車,希望盡快繞到對面去,因為他可真怕這兩位祖宗鬧出什麽么蛾子。
緣行特意找了個視覺死角,等轉到街面上,四外行人竟都未發現異常。再抬頭,樓頂上已沒了桑夢玉的倩影。
他並不著急,而是耐心地站在街邊等候,因為對方引著自己過來,是一定會現身的。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古裝女子自一條小巷內走了出來。她長發披散於後,隻簡單地束著,白色漢服極為華美精致。白紗覆面,額頭露著藍色水滴的圖樣,整個人看上去有種古典且神秘的美。
這裡屬於省會城市,經常有明星大腕出現在街頭,漢服愛好者也多,按理說這女子的打扮也並不算出奇,可偏偏她的氣質太過特殊,與那身古裝實在太貼合了,自然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關注。
她緩緩地走過斑馬線,腰間環佩叮當,伴著一把嵌著寶石的劍鞘,紅色的劍穗與白色裙擺隨著她的步伐肆意地搖動。
終於,在一片讚歎聲中,她停在了一個年輕和尚的面前。
緣行也根本無心在意四周駐足觀望的行人,視線始終在女子的身上,見她走近了,才合十問好:“見過桑施主。”他語氣淡淡,無波無瀾。
“我正找你有事。”桑夢玉環顧左右,微微蹙眉。
緣行今日未披袈裟,一身灰袍站在路邊,其寧靜祥和的出塵氣息也挺引人注目的,如今這兩個站在一起,還真像古裝武俠電影裡走出來的人物。“哢嚓”一聲輕響,終於有人忍不住按下了手機的快門。
這種情況下自然不便多說,兩人很有默契地往偏僻的地方拐,他們走得看似不快,卻遠不是平常人能追上的,沒多久就甩開了身後的議論聲。
挑了間咖啡店走了進去,現在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左右,也非周末,所以咖啡店很冷清,正是聊天談判的好時辰。
找個光照好的地方坐了,隨便點些東西和飲品,之後便如較勁一般,兩人相對無言,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的意思。
年輕服務員那滿懷好奇的視線不自覺地在這兩位顧客身上掃來掃去,只是兩個人一個垂眸凝思,一個認真把玩著手指頭,氣氛顯得極為怪異。
等她將手衝咖啡和甜點放到了桌上,也只有那個和尚點頭說了聲謝謝。
也不知腦海裡構思出了什麽樣的狗血劇情,沒多久,咖啡店裡輕緩的音樂聲變了,壁掛音響裡傳出來一首緣行很陌生的歌。
“……我由東,尋一徑佛光!一藏過往、臨風走馬長安道。也曾是、韶華清朗端方好模樣;二藏衷腸、從師結友意氣揚。也曾對、咫尺江流浩蕩念高堂;三藏思量,醉裡拈花留一笑。也曾記、滿園春色春光影成雙。想我今生,藏不得好夢一場。且隨那、暮鼓晨鍾,梵聲輕唱……”
緣行聽得有些入神了,等歌曲放完,不覺唏噓長歎。
“怎麽?聽這首歌想到自己了?”桑夢玉已摘掉了面上,緣行神思不屬之時,她面前的點心已經消失了一半,這種奶油製品似乎很合她的口味,眉毛不禁翹了起來。
緣行緩緩搖頭。這歌唱的怎一聽上去似乎與自己的際遇貼合,但有兩點不同,他容顏未老,更沒有一個在路上等待的姑娘。
之所以感歎,實是最後一段那句“十萬八千去路長。從今後、萍水聚散舊地亦他鄉”勾動了他的心思。
“桑施主今日現身,不知找貧僧何事?”揮散繁雜的思緒,緣行盯著桌邊冒著熱氣的咖啡,緩緩開口。
“不願躲了,這幾個月無聊得很,更極不自在。”桑夢玉放下小杓,也挺值了身子:“官方追得緊也就罷了,你參與進來怕是要抓我回去的吧?可你並不是雲州之人,那麽,能告訴我,你來自哪裡嗎?”說罷,她的目光緊緊瞄上緣行的連。
“貧僧生於此長於此,還能從哪裡來?”緣行坦然面對她審視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道。
“本地人?”桑夢玉瞧出他並未說謊,心中大感意外的同時也升起了一絲駭然,她來地球時間也不算短,這裡什麽壞境自然清楚,實在想不到這樣的一個地方竟然還會有緣行這種高手存在,更加恐怖的是這人身後勢力,一個三十左右歲的和尚就有半步先天的修為,那隱藏在幕後的老家夥呢?
“不錯,貧僧不但是本地人,還知道施主來自哪裡,之所以主動找尋施主,只為了將您送回去。”緣行微微眯起眼睛:“這裡畢竟是異地他鄉,靈氣也微薄得厲害,哪有您來的地方好哇?”看出她眼中的忌憚之色,知道對方誤會了,但他可沒有解釋的義務。
“這裡挺好的呀,食物好吃,衣服漂亮。”呆愣半晌,桑夢玉突然笑了,將身子重新靠向沙發,話語中帶著懶洋洋的意味:“我可沒玩夠呢。”
“您這樣說便沒意思了,既然不想回去,又何必主動現身?”緣行伸手取了小杓,一邊攪動著咖啡一邊似無意地問道:“不知竇施主在何處?你們吵架了?”
依照對方的手段,這天下哪裡去不得?恐怕真是發生了什麽事,才讓她主動暴露自己。至於吵架,也只是按照常理推測罷了。生活無憂時還好,可在窘迫的環境下時間長了,一些平常被掩蓋的矛盾早晚會爆發出來,尤其是兩人三觀有很大差異的情況下,更是如此。當然,這些都是安全局某些顧問的猜想,如今看來還挺靠譜的。
桑夢玉面上閃過一絲的不自然,哼了聲:“他在很安全的地方,不勞你費心。”
“無論如何,您都必須離開。”緣行正色道。
“也不是不行,但你必須與我打過一場,你要贏了我自會離開。但你若輸了,不但需要再插手我的事情,還需勸服官方不再追索我與竇子昂二人。如何?”
緣行沉吟良久:“貧僧代表不了別人,只能盡量一試。”
“你說服不了,師門也不能嗎?”桑夢玉挑眉。
緣行沉默。
“名門正派就是矯情。”桑夢玉輕哼了聲,想了想,突然指向窗外的街道:“今日你我在此地比試如何?”
“這裡?”省會城市裡大戰一場?這可不是高調不高調的問題,這是搞事啊。
桑夢玉見他猶豫,冷笑開口:“我自來後,稍活動手腳,竇子昂那呆子便會說三道四,其實,本地官府若是知道他們面對的是什麽人,豈會這般囂張?”頓了頓,又道:“我很不討厭你們這裡的人,也該讓他們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力量,對待強者,好歹還能多謝敬畏。”
那是您沒挨過炮轟的滋味兒,緣行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合著這人來地球這麽長時間,電視電影沒看過?整天就顧著談情說愛了?
只是聽到對方最後一句話,再忍不住了,也冷笑:“施主以何種身份敢說這些話?先天嗎?”
“先天便足夠了,難道不值得尊敬?”桑夢玉卻沒有在意他的態度,台著下巴指著外面的行人:“這些人平凡、媚俗、醜陋、浮躁、毫無同情心……身上一大堆的缺點,誰會喜歡?”邪派講究的就是隨心所欲。最近被安全局追得凶了,身旁又沒有竇子昂勸解,心頭的怨念這時候一下子湧了上來,看這個世界自然越看越不順眼,一門心思準備報復社會了。
“貧僧喜歡。”緣行已壓下怒氣,面上重新掛上笑容:“什麽樣的人,看什麽樣的風景,貧僧覺得這裡很好啊。”
“你……”桑夢玉狠狠瞪他一眼,乾脆不再講理:“我若一定在此比試又如何?”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你怕傷及無辜嗎?放心,我會注意的。”
緣行依舊搖頭,他對官府可是忌憚得很,也真嘗試過挨槍子的滋味兒,萬一兩人鬧大了,華國軍隊可不會慣著他們。
“真慫。”桑夢玉撇嘴,沉默半晌,才又道:“那江邊如何?”
緣行這時卻猶豫了,原本還想拒絕, 這不是慫,而是低調。可轉念一想,不論普通人如何,官方是一定會做善後的,讓他們對超凡武者有些正確概念也好,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出現類似的事情?
“無論輸贏,施主必須告知您穿越過來的準確地點。”他加了一個條件,這萬一比輸了,好歹還能將通道封上不是?
“好……”桑夢玉應得乾脆,在她看來自己乃先天高手,對付九階的武者哪裡都是一樣的。
二人商議完畢,喝咖啡的喝咖啡,吃點心的吃點心,再不說話。
這種沉默持續著,直到點心吃完,咖啡也喝光,他們還是沒人開口,一個繼續玩手指,一個索性盤腿入定,氣氛就是這樣詭異。
許久之後,最後還是桑夢玉沒有和尚那樣的氣定神閑,忍不住先開口了,她諷刺道:“活該你去做了和尚,這時候不是該男士買單嗎?”
緣行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掏手機,可下一刻傻眼了,他來得匆忙,手機落車上。
很好,一個先天,一個半步超凡,兩個大高手比武之前要先吃頓霸王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