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裡住進女人孩子這件事情,緣行雖然一開始有些小糾結,可沈丫母子實在可憐,救人畢竟乃善事,他想想便放下了。
至於因為這對母子的到來,導致他與玄悟只能可憐巴巴打坐過夜的事,只能算是小困擾。當然,如果小祖宗能安靜些就更好了。
沈丫母子住進來的第二個夜晚,兩個和尚又被孩子的哭聲驚醒了。
緣行有些憂愁地看了眼偏房的方向,然後與玄悟對視一眼,均是歎氣。
按理說,以他們修行多年的定力,就算坐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打坐入定也是尋常事,可在這時,竟是心不靜。
那孩子哭得太過淒厲,且聲音已然沙啞,可著實讓人擔心。
顧不上深更半夜出入女子房中是否方便的事了,緣行起身到了偏房門口,先是敲門,詢問道:“施主,孩子可有不妥?”
過了半天,裡面才傳出弱弱的回應:“沒,應是餓了,我正用大師留的米湯喂他。”
“若有事情盡管喚貧僧。”緣行輕舒口氣,耳聽著孩子哭聲漸漸小了,才離開。
等他重新跌坐,那邊已經沒了動靜。只是經過這麽一番鬧騰,眼下已經無心入定了,玄悟想來也是如此。
“既無睡意,師弟咱們聊聊如何?”玄悟率先開口。
緣行聞言精神一振:“師兄這回想討論什麽?”要說玄悟在這裡掛單已經是第五天了,期間兩人切磋過武功,也討論過佛學。
而相比已經先天境界的玄悟,緣行無疑是收獲最大的,幾次交流,明顯等感覺到自己對武學與佛法精義有了更深的了解。
“前日師弟說起出身自禪宗,恕我孤陋寡聞,卻是從未聽過,不知師弟可否替為兄解惑?”玄悟盯著對面的緣行,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緣行呵呵一笑,也沒什麽不好說的,當下將禪宗的理念講了出來。要說他自從出家後,人變得悶了些,可一旦說起自己感興趣且了解的東西,那精神頭一下子就上來了。
口沫橫飛長篇大論,不但說了幾位祖師高僧的事跡,其間還夾雜著一些公案故事。自然,因為穿越之事不能透漏,只能在講述中隱去地名與時間。而他不知,經過這番遮掩,在玄悟眼中,他出身的禪宗更顯神秘了。
而能讓他記憶深刻的典故哪個不是妙趣橫生?他這邊說得投入,對面端坐的玄悟則是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有疑惑會提問,聽到有趣的地方也會開懷大笑,而在聽到類似於“菩提隻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聽說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的偈語時,更是忍不住撫掌讚歎。
禪宗的典故與名人故事實在太多,緣行還沒講完,天邊已然出現亮光,該做早課了。
“心性本淨,佛性本有,見性成佛。師弟所言當真發人深省。”玄悟面露向往,接著卻又變成猶豫,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出自小門小派,所學有限,時常因佛法不精產生困惑,不知師弟能否向貴派長輩引薦……”
這回換緣行為難了,這世上禪宗弟子就他一個,哪裡來的長輩?好尷尬。
玄悟看了他面上的神色便知接過,未說完的話也不再出口,隻遺憾一歎,站起準備早課,再不提此事。
緣行很頭疼,陳家提供的糧食雖然足夠現在廟裡的幾人吃飽,可孕婦和孩子總不能跟著他們兩個和尚吃素吧?這孩子畢竟是個早產兒,就算放到現代也不見得能平安長大,更別提營養缺乏的古代了。而且還是在母親沒有母乳的情況下,這孩子的命運顯得更加淒慘了。
好在還能找附近帶崽的動物幫忙,可是,當兩天后玄悟孤身回返,隻對他遺憾搖頭的時候,緣行便知道,這條路也斷了。
廟裡一貧如洗,該上哪裡找些有營養的東西呢?這裡畢竟是古代,哪來的牛奶與保健品給孕婦吃?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肉食。
可自己一和尚總不能到山裡打獵吧?買?自己兜比臉乾淨,玄悟的錢在給了沈丫的哥哥和請大夫後,已經所剩無幾,也是不頂事。
難道再去化緣?想想更不現實,這時生產力不高,可不是家家能吃上肉的,誰舍得拿來給和尚?
正自發愁,轉機出現了。這日一早,他剛剛打開廟門,便看到台階上擺放著一隻已經斷氣的野雞,他“咦”了一聲,左右觀瞧,沒看到任何人影,也不知是誰放到這裡的。
低頭看了眼野雞脖子上的創口,這不是刀劍造成的傷口,倒像是被什麽東西咬死的,瞬間,他心中有了猜測。
略微猶豫就坐下決定,拎著野雞轉身回去交給了玄悟。
很快,雞湯的香味兒充斥了這座小廟,隻緣行受不了,嘔吐數次後索性躲在廟外,直到味道散去才回返。
接下來的幾天,緣行送會在門口撿到一具動物屍體,要麽是刺蝟,要麽是野兔,當然,也不是每次都能做給孕婦吃,癩蛤蟆就不行。緣行若是還不知道誰將獵物送來的那他就真成傻子了。
“沒想到還有售後。”他嘀咕了一句,接著搖頭,運氣內功對著周圍喊道:“狐狸施主不要再送東西了,貧僧會好好照顧她們母子的。”
不製止不行,動物為果腹殺生無可厚非。但這對母子既然住進了寺廟,就應由他照顧,白狐狸送來這些獵物,他緣行省事了,狐狸的殺孽卻已造下。它雖通了靈智,可很多方面依舊懵懂,腳下這隻癩蛤蟆死的就挺冤……
反正他話放出去了,也不知那隻白狐狸聽沒聽,緣行顧不得許多,拎起死蛤蟆的一條腿,到附近找了個地方挖坑埋了,念了遍《地藏經》才返回廟裡。
這些日子,緣行不修煉的時間,除了整理後院的菜地,就是照料偏房中的母子,簡直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宅男。
玄悟則不同,每日都會出去逛上半天,也不知在做些什麽。
說起來,他在這裡掛單已經十多天了,緣行曾詢問過,對方隻說行走天下累了,打算歇歇腳。
緣行覺得這理由不靠譜,想歇腳,條件好的大寺院有的是,為什麽要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來?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他也不便過問。
今天也是如此,玄悟吃過午飯便沒了蹤影,緣行以為他會如往常一般出去一下午,誰知他給蔬菜澆水的工作未做完,對方竟早早回來了。
“師兄可是遇到了什麽事?”緣行見他陰沉著一張臉,好奇問道。
“唉!”誰知玄悟先是歎氣,然後深深地看著他,良久才道:“師弟也該去鎮上轉轉了,你可知鎮上現在到處都有關於你的流言?”
“流言?”緣行大惑不解,他一個初到貴地的窮和尚,有什麽好讓人說的?
所謂三人成虎,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因廟裡住進了女人孩子,這件事情根本無法隱瞞,緣行其實早料到鎮裡會有些風言風語。
但他活得簡單,認為只要自己立身正,六根清靜,是不會被這些小節困擾的。而且事情早已對前來的大夫等人解釋清楚了,感覺這事情也就到此為止。
但他想不到的是,開始時還挺好,鎮民們真心佩服這兩個和尚的慈悲心腸。可隻幾天功夫,關於緣行的風評就完全變了個樣子。
不知從何處傳出廟中的孩子乃是緣行親生這樣勁爆的消息,其中延伸出了數個版本的故事。
有說他從小就與沈丫兩小無猜,後因家貧無奈出家,在山中又忍受不住寂寞,偷偷下山來找尋舊情人,兩人乾材烈火……
也有說他天生好色,在山上時因屢犯色戒,這才被師父趕下山,誰知正遇到水性楊花的沈丫,於兩人乾材烈火……
而無論何種版本,無一例外的,都將他怎麽與沈丫偷情,如何瞞著人有了孩子,又使用見不得人的手段威逼利誘應付沈丫族人這樣的事情, 描述的是繪聲繪色,仿佛親眼見證一般。
期間不是沒有看不過去的沈家村人出面解釋,可人們總是傾向於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沒解釋還好,一有人解釋,連陰謀論都出來了,包括玄悟給沈丫哥哥的那錠銀子,也被傳出了各種的說法。
這就惡心了,歷來花邊新聞是最吸引人眼球的,更何況主人公還是個受清規戒律約束的和尚。這下子,緣行的形象由有些本事的修行者,一下子淪為了人們口中的貪花好色的花和尚。
還不止這點,緣行剛到此地之時為了盡快完成任務,借著閑聊的機會向鎮民們打聽了不少信息,什麽信息呢?
他這次任務可是給人“接生”的,自然要打聽誰家媳婦懷孕了。他也知道這事好說不好聽,所以做得隱秘。
可再穩妥的安排,也架不住有心人的推敲。於是他之前的種種言行被翻了出來,更加坐實了這和尚心思不正的猜測。
總之,緣行現在在鎮上的風評,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