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華看看馬皇后突然起身對老朱道:“兒臣啟稟父皇,母后近日頗感煩悶,想來是久在深宮所致,不知父皇此行可否領母后同往?”
朱元璋聞言一愣,然後也將目光投向馬皇后,他一天早出晚歸的,回了坤寧宮也是同妻子自顧自的訴說朝堂上的煩悶諸事,倒是許久沒關心過妻子的心情了。
朱標也站起來躬身道:“父皇北巡是要查視州府衛所,倒也沒什麽不可的,母后若是想去不妨就去吧,正好宿州塋次的神廟建好了,母后也是該親自去祭拜一下,洛華一片孝心也請父皇不要怪罪。”
馬皇后眼神輕輕瞥了一下老朱,自己端起茶杯也沒說什麽,朱元璋立時一個激靈,想起自己去年在其生辰時許諾過要領她出巡並且去一同祭拜馬公徐王陵寢。
馬皇后性情堅毅,唯有思及早逝的父母時才會悲哀流淚,朱元璋和朱標自然見不得這個,只是逝者已逝,在如何也沒法子,只能在洪武二年的時候追封了馬公以及其夫人為徐王徐王夫人,以致哀榮。
去年馬皇后生辰時朱元璋又著令禮部工部在龜山之左,豐山之右重修徐王陵寢,再建徐王廟、神亭、享殿、欞星門、奉祀官宅,東西廂房、後廳、庫房、廚房,牲房、還有石人、石馬、石虎、等石像生,朱標又加立華表一對,圍繞內垣,以示哀思孝道。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老朱自然不會給自己找麻煩,一家人難得一起吃頓晚膳,其樂融融的時候,還是他當祖父的大半夜再被祖母趕出房去,可就成大笑話了。
“咱自然是早有打算了,只是沒來得及跟你們母后說,都坐下吧。”
常洛華本就坐在馬皇后身側,乖巧的坐下後馬皇后慈愛的伸手拍了拍兒媳的手背,生兒子果然是不中用的,還不如兒媳貼心。
父子倆對視一眼無奈笑了笑,中宮皇后不宜輕動,尤其是在皇帝也要離京的時候,本該坐鎮中宮以安前朝后宮。
歷朝歷代在皇帝出巡的時候,遇上了緊要事,在不能及時聯系上皇帝的時候,皇后其實要比太子丞相更有決斷權,這也是默認的規矩。
因為臣子可能想要改天換日,太子可能會想要謀朝篡位,唯有皇后的一切權利尊榮體面都來自皇帝,真正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當然也不是真的就皇后掌權,只是規則上皇后留在宮中穩定大局,只有緊要萬分的關頭才會去請皇后來代表皇帝做出決斷。
本朝自然是不用在意這個,所以老朱也就痛快的答應了下來,瞧著氣氛緩和,朱標也就拉著自家太子妃告辭了。
一家四口拜別兩位大家長,在一眾宮女太監們的簇擁之中朝著東宮走去,夜裡的風寒經過層層阻隔,倒也確實小了一些。
很快就回到了承乾宮,兩個孩子被奶娘抱下去安置,夫妻倆在宮女的伺候下換上一身輕便的裡衣,簡單的梳洗過後就躺下安置了。
“父皇母后什麽時候離京北巡?”
朱標攬過妻子隨口道:“應該就在這幾日了,父皇雷厲風行,這次也不準備帶天子儀駕出巡,就由穎國公帶領京營精銳隨行護衛,隨時都可以出發。”
朱標微微低頭問道:“母后同你說的想要跟父皇離京,還是你自己看出來的。”
常洛華嗔道:“爺瞧著臣妾就這麽笨,天天伺候在母后身邊,這點事兒還要母后親自開口?”
朱標笑道:“本宮這段時間也是常去母后宮中問安,那太子妃的意思是本宮愚鈍了?”
兩個年輕的身體很快就在嬉鬧間黏在了一起,耳鬢廝磨正是夫妻閨房之趣,
此間樂魚龍舞,不宜於外人道哉…第二天早朝,朱元璋坐在龍椅上看著有些空曠的大殿,以及眾多神態憂愁的臣子們,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他這一皺眉,下面的官員們又是一陣的心驚膽戰,這兩個月來刑部大牢擴建了三次,現在都還沒停工,江南押解過來的犯人們也快到了,真不知這麽多的人是要關在何處。
如今朝堂上有近半數官員都是補缺上來的,他們的前任現如今都在刑部大牢關著,還有些緊要位置不能隨意挑人補缺,只是是中書省攜領管轄,胡惟庸都消瘦了許多,看鬢發都有白絲了。
武勳們倒是一個不缺,也沒人下大牢獄,不過也安分守己的很,沒趁著禦史台禦史們都不在趁機滋事,反倒是比原先更老實了,各個約束子弟,規矩的不行。
吏部尚書正在奏稟中書省和吏部商量出的合適官員,朝廷中樞衙門離不得官員,皇帝天威赫赫,他們這些臣子只能及時縫補,否則耽擱了政務,到底還是他們的失職。
長長的名單念完,朱元璋的眉頭更緊了,太多名字陌生,按吏部尚書所言,多是現在任政績出色的地方州府官員,將他們調上來補京城的空缺,那地方的空缺又不知讓何人去補了。
這就是皇帝的無奈,你可以生殺予奪任何官員,但他所負責的官職卻是免不了的,必須找人補上,這補上的人很可能還不如上任…
朱元璋揮手讓吏部尚書退下,可見對此是不滿意的,胡惟庸上前一步躬身道:“微臣啟奏聖上,京中官署衙門的官員空缺必須要補上了,臣等雖夙興夜寐殫精竭慮也難為君分憂,實恐如此難以長久,俯請聖上明鑒。”
中書省以及吏部官員也都跟著跪下,一個人管一攤子事兒,這段時間他們是一人管著好幾攤子的事兒,而且還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那種,做的好無功無賞,做錯了跟著進刑部大牢。
看似權利大漲,但這風口浪尖的時候, 誰敢做什麽不該做的?所以都想盡快把這撇乾淨,至於其他,已經顧慮不到了。
朱元璋目光掃過,心中也開始思量,看來是時候了,再不把刑部大牢的那些官員放出來一批,朝廷運轉都會出現疏漏,他一直沒有下令也正是為此。
其實這場風波之中,敢正面頂撞皇帝的,多是真的為君為國,真懂得明哲保身的,都留在朝堂上好好的呢。
倒不是說他自己錯了,只是君臣雙方的目光眼界不同,魏觀案以及停罷科舉,暫時看來會引發江南以及全天下書生士子的不滿,會引發大的動亂,而在朱元璋看來,都是可控的,而且是值得一試的。
目前看來也證實了雙方的預料都沒錯,江南確實民心慌慌叛亂四起,但也確實只是烏合之眾,有徐達坐鎮,根本不堪一擊。
至於士林怨望這種東西,他才不會在意,咱驅除胡虜重開日月新天,縱是你們有幾千幾萬張嘴也磨消不了這等千秋功績,稍有瑕疵算得了什麽,咱又是要當聖人。
何況咱死後的事兒自有咱兒子做主安排,你們了不起就是著書貶損暗中流傳,呵,咱托缽行乞出身,再低又能貶損到何處?
“此事容後再議,咱要離京北巡的消息你們也大概聽到了,咱明日就攜皇后出發,爾等留京要盡忠職守!”
這下滿朝文武都站不住了,齊齊跪倒請皇帝坐鎮京城,不過心底都是松了一口氣的,現在還能留在朝堂上的都是玲瓏心思,以當今的脾性,這麽久了被壓在刑部大牢的官員都沒受刑,可見還是要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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