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梁臨心中依舊充滿了期盼,所謂自人者智,自知者明,他自己的能耐有幾分自己再清楚不過,吟詩作賦第一流,可本朝更重實務,無論是當今還是儲君都多次表達過這種態度。
如果不能發揮自己優勢的話,恐怕只能苦熬資歷混成一個五六品的官員,運氣好些也不過是侍郎之流,這對其他人來說已經不錯了。
但梁臨也同自己的那些詩壇前輩們一樣,有個輔佐君王治理天下的夢想,否則他何必走仕途,憑著自己的家世還有出眾的書畫詩詞,考個舉人後舒舒服服的富貴一生也不難…
朱標去謹身殿前,又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兩個弟弟,於是又特意繞到武英殿那邊,遠遠的瞧了一會兒辛勤勞作的弟弟,也沒上去說話,心滿意足的走了。
解決了問題又看了看倒霉的弟弟,這日子真是再好不過了,沿途有碰上幾個灰頭土臉勳貴侯爺,一看就是被老朱指著鼻子臭罵一頓了,如此看來今天他們父子倆的心情都會很不錯。
隨口打發了上前行禮的侯爵們,直接穿過奉天殿華蓋殿到了謹身殿,老朱正喝著茶看著奏章,見朱標進來行禮放下茶杯道:“標兒來了,事情都辦妥了。”
這語氣非疑問而是很自然的肯定句,朱標笑著行禮後從趙淮安手中接過劉瑾留下的三枚符牌:“祭祀之事兒臣已經吩咐禮部莊重辦理,符牌也看過了,除了三塊寶牌外又著令工部再造四十塊字牌。”
朱標走上前將三枚寶牌交到自己父皇手中:“模具也已經命人銷毀,以防有人魚目混珠。”
朱元璋滿意的點點頭接過符牌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然後就隨手放在了一旁:“咱上個月不是讓中書省同戶部草擬文武官員歲祿,今日胡惟庸親自送來了。”
朱標接過自己父皇甩過來的奏章一看:正一品一千六百石,從一品一千四百石;正二品一千二百石,從二品一千石………正九品一百二十石…
高了,太高了,這是整體翻了近一倍,其實上幾品的倒無所謂,因為朝中無論實職還是虛銜正一品二品的官員就那麽幾個,給他們的俸祿再高對朝廷也毫無壓力。
但是越是往下朝廷的壓力就越大,要知道朝廷今年發放的的俸祿正一品才不過九百石,正九品七十石,這還是去年朱標給他們提了一些,否則正九品一年只有五十石的歲祿。
朱標放下奏章搖搖頭笑道:“他急了,不過也是條路子。”
定歲祿這種事其實是個苦差事,定的低了皇帝滿意但同僚們可就要背後罵娘了,定的高了同僚們高興了,但皇帝不僅會駁回還會嚴加斥責,基本就是自絕於天。
所以一直以來的默契就是定的低些,定到連皇帝都有些於心不忍的程度,這樣一來皇帝定然會往上提一提,官員們也就會順勢感恩戴德高呼萬歲,如此一來兩全其美。
從吳元年開始這歲祿修改過兩三次了,基本每次都是這樣,也只有朱標去年是直接往上提了,畢竟論起來太子是儲君,願意給下面的人多吃點,沒人會說什麽。
就連向來對官員們吝嗇的老朱也是樂於見成,他向來對任何能提升朱標威望的事情都持支持態度,朝廷日子稍微拮據些,就能讓天下各品級的官吏蒙受太子恩德雨露,這在朱元璋眼中是非常合適的。
而如今胡惟庸卻一改傳統貿然將俸祿調的這麽高,很明顯他清楚皇帝絕不會批,但他還是提了,想必京中文臣武將都已經清楚的知道這個歲祿的多寡了。
再理智的人也定然會忍不住起了幾分僥幸,萬一聖上批準了呢,那大家的日子可就都好過不少,現如今的俸祿也就是能吃飽,如果聖上準了胡相所請………
有了期望之後的失望更顯深刻,但意義也不是太大,官員的心情對老朱這種鐵血帝王來說是不值一提的,順者昌逆者亡,哪有你們討價還價的余地。
但對胡惟庸來說則是一個很好的政治表態,他清楚自己從方方面面都比不過老朱,但他還想活著,那就要不斷收納同黨,壯大自己的體量,那他就要樹立一個人設,一個為官請命的人設,成為廣大官僚集團的代言人。
丞相這個職位本就是百官之首,本就是文官集團約束皇權的重要存在,漢唐時期的丞相位高而權重,哪怕是君主也要敬而禮之。
但隨著皇權不斷強化,君主專製達到頂峰,丞相的職權不斷被分割,丞相不在是文官集團的代言人,成為了皇權的代言人,甚至是替罪羊。
胡惟庸現如今就是在找回丞相原本的地位,那他往後將不是李善長楊憲汪廣洋那般的應聲蟲,而是要對抗皇權為官僚們爭取利益,不僅僅是文臣,還包括武將。
也只有這樣他才能有機會爭取到一線生機,其實也沒錯,這確實是他唯一的出路,哪怕是朱標站在他的位置也只有如此,因為這就是皇帝希望看到的。
面對一個集權至此的君主,除了在內部想辦法,難道還能去外面造反不成,那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何況胡惟庸本身也是個渴望權勢的人,這條路是老朱逼他走的,但或許他自己也想走呢?
否則胡惟庸現在服毒自盡,老朱也沒辦法,死己身而保滿門無疑是個明智的抉擇,但胡惟庸沒有這麽做,自己父皇看人的眼光真是犀利,若是李善長汪廣洋之流深思熟慮之後定然會選擇自盡,楊憲恐怕會撲到老朱腳下瘋狂表忠,對抗不敢死也不敢。
“咱看就照著去年定下的再加五十石就差不多了,也就是今年只有陝甘大旱,其余各地還算風調雨順,否則咱本打算給他們削減一點。”
朱標點頭道:“太高了不好,但如今這個局面削減的話更不好,多多少少加一些,最起碼讓那些清廉不貪的官員們存點積蓄。”
朱標的態度一直都是多發些俸祿,倒不是準備高薪養廉,而是老朱從一開始定下的俸祿就太低,官員們大大小小一家子,說不定還要接濟宗族長輩,這久而久之不貪的說不定也貪了。
貪贓枉法利潤豐厚甜頭太大,嘗過一次就有無數次,由小貪到大貪再到巨貪,其實用不了多久的,老朱希望官員們能到達溫飽的程度就夠了,而朱標是希望官員們最起碼到達小福的程度。
衣食無憂還能給子孫攢點兒銀子的程度,朱標覺得並不過分,無論是京城官員還是地方官員,除了極個別的清水衙門,大多也是非常忙碌的,幾十年寒窗苦還得冒著殺頭的風險工作,有點較高的收入是合理的。
想要馬兒跑總得給他吃點好草,否則何以致千裡?
如此一來殺起還敢貪贓枉法的官員也就順心了,否則有些官員家中貧苦的確實可憐,京城中都還有妻兒重病纏身,家中除了四面漏風的破房還有一身官服之外盡皆變賣了的官員。
朱標還特意派人去查過了,本以為又是個準備以清廉博名的狠人,結果竟然是真的貧苦至此,如果不是他派人接濟了,恐怕都挺不到今年發放歲祿了。
朝中貪贓枉法之官員數不勝數,但也確實有那麽一批以廉自守持身以正的官吏,尤其多在禦史台以及翰林院,就如同王朝盛世也不可能沒有貪官一樣,再惡劣的風氣中也總有顯得愚蠢的清官。
今日的奏章倒是不太多,朱標同自己父皇閑聊的時候又翻到吏部上奏的天下府州縣數額,府一百四十一,州一百九十二,縣一千零一十三,這也是正式把原先夏國的州府縣納入大明版圖了。
朱標好奇的問道:“父皇,說起來劉伯溫去巴蜀也有段時間了,他就沒提回來的事?”
朱元璋談起劉伯溫就不高興,靠在椅背上哼道:“人家不是想回來,是直接想不幹了,從上個月開始就不斷傳信過來說什麽自己年事已高久病纏身,希望咱能給個恩典,趁他死前讓他落葉歸根回青田老家安養。”
朱標放下手中的奏章走道自己父皇身後給他按捏起肩膀:“等明年就放他回鄉吧,劉伯溫怎麽也是早年就追隨輔佐您的老人了,有功勞有苦勞,父皇縱然不喜歡他,也給個恩典讓他榮養,如此君臣兩怡傳於後世也是一段佳話。”
朱元璋眯眼享受起兒子的孝心,不過還是沒有立刻答應的打算,他身後的朱標自然也感受到了,忍不住好奇道:“父皇,劉伯溫就算有些高傲,但您什麽人沒見過,說起驕橫狂傲,當年的常帥比如今的藍玉也強不了多少,您不也駕馭的好好的,兒臣是不信就因為這點事兒您就如此厭惡一個大才。”
朱元璋哼哼唧唧了幾聲才開口道:“你娘總是在咱耳邊誇他是大才,說什麽讓咱好好籠絡他,可怎麽示好那老小子也是一副不親不近的樣子,跟咱不行也就算了,偏偏跟你娘還很親近!”
朱標噗嗤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原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自己母后,怪不得這麽多年什麽苦活都丟到劉伯溫身上,原來是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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