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哈嚏，哈嚏，哈嚏……”迷迷糊糊中，被一串巨響的噴嚏聲吵得無名火直冒，聽起來就好像“fuk、fuk、fuk……”一樣。

　　誰一大清早擾人清夢啊?！

　　“啪…”一隻大手突然打在我臉上，一股烈火從我丹田傳遍了全身，暴打襲擊者的衝動瞬間布滿了我的每一條神經。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老臉。

　　含糊之中，我居然看到了自己的樣貌。

　　“阿弟，你醒了啊?”那個“我”笑咪咪對我說。

　　每個潮汕男娃基本都有個“阿弟”的稱謂，那是一種力量，強大的傳承力量。

　　給大家介紹一下，我，禾鬥先生，一個對外號稱“好爸爸”，又被大多數人認同的人，且留意我以後非凡的表演。

　　“偶的天啊！不會吧?！”我揉了下眼，再次將眼睛焦距對準這個老臉進行精密再分析，希望短時間內能搞清狀況。

　　沒錯啊，這人就是我啊，禾鬥先生啊。

　　完了！那我是誰呢?

　　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想盡力搞清楚當下的狀況。

　　“想啥呢?BB…”禾鬥先生問，一隻大手往我臉捏了一下。

　　捏得那個叫疼，起碼可以確認，這不是做夢。

　　先生，其實你能給個特定的稱謂嗎?一會是你弟，一會又變成你兒子，存心讓人知覺失調，神經衰弱，我心想。

　　這時，我瞄到了自己的手。

　　偶的娘啊！這明明就是一雙小孩的手啊。

　　我趕緊翻開被子，想著查看一下身體的其他部分是不是也都變形了。

　　“冷啊！趕緊蓋上！”禾鬥先生突然切換到另一個頻道，厲聲說道。

　　“我要尿尿啊。”我不耐煩地脫口而出。一把童音嚇了我一大跳。

　　天啊，這完全就是我兒子楊暻晗的聲音嘛，腿也是，手也是，身上的衣服也是。

　　我想這次是真穿越了。穿越成我自己的兒子，一個二年級的小學生。

　　這也太不厚道了吧?

　　人玩穿越，我玩穿越，人家都穿越成英雄，我卻變成了我兒子。心中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

　　在洗手間的鏡子上，我終於見到我現在的容貌。

　　沒錯，我變成我的兒子楊暻晗小朋友，臉上胖嘟嘟地，有點接受不了，我變成這麽可愛，呵呵。要換成平時，我肯定得忍不住捏上幾下，表達一下我對它的認同和愛慕。不過，現在這臉是自己的，見疼。

　　這時，禾鬥先生也走了進來，伸手就捏了我臉一下，“你沒叫爸爸?”他說。估計是突然想起來的。

　　誰都別拉我，我今天非暴打這小老頭不可！

　　不過這小老頭好肥好壯啊，目測還是打不過他，好漢不吃眼前虧，爺忍你了。

　　“爸。”我不情願地喊了下。

　　禾鬥先生好忙，一會幫我拿來拖鞋，一會給我披上衣服，一會又給我擠牙膏，一會又給我接滿水，邊弄邊嘀咕。

　　我現在的心思在自己的世界裡，全然不知道他說了什麽。

　　我變成了楊暻晗，那楊暻晗呢?

　　難道我穿越變成楊暻晗，楊暻晗穿越變成了我—禾鬥先生?

　　臭兒子，要讓我知道你穿越成我，故意行打擊報復之事，你就知錯。目測他的表情也沒什麽異常，會不會心裡面正爽得不要不要的呢。

　　於是，我就問禾鬥先生，“你是楊暻晗嗎?”

　　“你傻了呀?”禾鬥先生順手推了一下我的頭，

一隻濕漉漉的大手往我臉上轉了一圈。　　唉！這人怎麽這樣啊，動手動腳的。我終於明白什麽叫，悲哀莫過是心死了。

　　說良心話，我有點同情我兒子楊暻晗了，看來當我兒子是一件非常難又非常煩的事。如若能穿越回去，我必好好對我兒子，加倍疼愛他，不是讓他疼。我忍不住又要呵呵一下。

　　噗！突然我又被一腳重重踢了一下，身體激烈搖晃。

　　起床到現在不到5分鍾，我已經讓禾鬥先生襲擊了四次。

　　我暴怒，使出吃奶力也給他回了一腿。

　　禾鬥先生哇了一聲，然後又咯咯地笑了起來，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唉，大人的世界真難理解啊。

　　真受不了自己這麽賤的樣子。

　　二

　　既然目前沒有任何常規的實事可以證明眼下發生的一切，那我唯有當好楊暻晗了。

　　畢竟如今我鑽在兒子的皮囊中，代表的就是楊暻晗，可不能丟這小爺的臉。

　　“今天是周末，你想去哪兒玩?”禾鬥先生問。

　　周日是我們父子倆快樂的時光，可以乾一些出格的事，比如看電視，講粗口，喝可樂等。楊暻晗就曾自詡，我倆是混混家族的混混父子組。

　　之前，他還苦口婆心勸我去紋身，而緣由竟然是“我肥”，這不典型人身攻擊嘛?

　　“先看下電視吧。”

　　我說，按照楊暻晗小朋友的習慣，這個時間他應該癱在沙發上舒坦地觀看下動畫片，我甚至為如此了解兒子感到自豪和驕傲，一點點而已。

　　“行，看小小下就行了，長時間看電視，眼睛會壞掉！”禾鬥先生說。

　　我一直是這麽危言聳聽的嗎?我思考了一下也想不出更駭人聽聞的詞語來嚇小孩。你要不恐懼，我怎麽控制你?

　　“喔。”我客氣的招呼了下他就去開電視了，實際上禾鬥先生的小伎倆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自己跟自己鬥，也是挺好玩的，我竟然有點上癮。不過我始終還是擔心，我寶貝兒子楊暻晗的去向。

　　周末有NBA比賽，這也是我家電視存在的第二個原因，首要原因是我兒子要看。

　　今天剛好是重要場次，勇士對76人，火星撞地球的，很值得期待。

　　禾鬥先生這小老頭也被籃球吸引了過來，雙眼抨發光芒。因為是自己寫的作品，所以對於本尊的描寫一般都會采用誇張的手法，藝術形式而已，還請看官別介意。

　　禾鬥先生不由分說，一屁股就坐到了我旁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間，我先發製人，伸出鐵鉗般的雙爪，往那小老頭的臉頰上襲去，將那小老頭的臉扯得像個餅一樣。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種報復的快感油然而生。這些年，我也老得太快了點吧?抓著那張殘破的臉。突然間，又有點嫌棄自己。

　　禾鬥先生倒是很配合，翻了幾下白眼，伸出舌頭，倒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就在這一瞬間，我詞窮，無法對其進行合適的評價。

　　相互傷害了一段時間後，終於能好好看比賽了。

　　看著，看著，禾鬥先生就開始“罵球。”

　　其實就相當於電視的解說員，對比賽進行解讀，不過他的重點在“罵”。

　　球不進，罵！≤×∨∩…

　　球進了，罵！∪∑-÷…

　　球進得漂亮，罵！⊙∠∑∩…

　　感覺沒啥尺度，好壞都罵，為罵而罵。

　　越罵越激動，越罵越開心。

　　說實話，我也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觀看自己的解說表演，憑良心講非常震撼，值得一看。

　　“你不看動畫片?”突然禾鬥先生從幻境中抽離出來，見我在觀察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對哦，禾鬥先生不提醒我，我還差點忘了現在我是楊暻晗小朋友。

　　我兒子喜歡看動畫片，據他說現在審美水平提高了，不看《喜洋洋和灰太狼》、《貓和老鼠》此類低級趣味的小BB動畫片。

　　他現在欣賞的藝術作品有，排名不分先後:《神獸金剛》《神奇阿u》《光頭強和小熊熊》《超級飛俠》《瘋狂的小糖》《豬豬俠》《瘋狂的兔子》《西遊記(2010年新版)》等等。

　　為了拉近我跟他的審美距離，這些年我也是非常努力，不斷揣摩劇中每個人物的心理特點以及作者的創作意圖等深層的東西。很有收獲，感謝兒子。

　　有一段時間，我會不由自主，以《義勇軍進行曲》般的旋律，脫口而出“神獸金剛…神獸金剛…神獸金剛…”，嚇得我老媽以為我要變形。

　　“看啊”我答。

　　實際上，楊暻晗小朋友的情商也是非常高的。他知道他爹的喜好，不時會投我所好，玩陰謀詭計，實施反控制。這點隨我。

　　當然，好的都隨我，這是非常明顯的事情。

　　佛不是曾經曰過嘛:每一個情商高的孩子背後都有一個自大的父親。好像是馬克思說的，搞不清楚，名人名言太多，背不來。

　　反正，內容說的就是我，這個無疑。

　　“給你看吧。”禾鬥先生將電視頻道轉到少兒頻道就走開了。

　　謝天謝地，這世界終於有安靜的一刻。

　　三

　　“兒子準備一下，咱們要出發了。”

　　禾鬥先生說，不一會功夫，他已換好衣服，頭髮梳得油光可鑒，目測能跌死好幾隻蒼蠅。

　　潮汕人都這樣，再窮不能窮門面。

　　平常外出都得煞有其事地打扮一番，整潔示人。

　　這是一種優良傳統文化，“正衣冠”既是非常重要的禮儀，也是禮貌。

　　“哦”我應了一聲，比較隨意。

　　畢竟這只是一個籠統的命令，並沒有清晰的要求。

　　小孩的邏輯能力尚未達到可以將命令轉化為要求，也就是說，在這樣的命令下，他並不清楚該做什麽。

　　“五分鍾後出發，換衣服，穿鞋子。”

　　禾鬥先生悶聲說道，從鼻子兩側延伸下來的兩條又長又深的法令讓他越發猙獰。

　　看來，禾鬥為了管理楊暻晗小朋友沒少學技術。

　　我大腦的面部識別系統自然啟動，綜合聲調等各種因素對其進行了全面解讀，並迅速做出了決策。

　　“我能再看一會電視嗎?”

　　我做了一個自我感覺很萌的表情試圖破冰。

　　我深知，很多時候，楊暻晗小朋友這張小臉時常能讓他開出一朵花。

　　禾鬥先生沒啥表情，隻回應了一個字和一個標點。

　　“快！”他說。

　　作為一個雄性，我十分了解同類發出這樣信號的意義。

　　我迅速進入了備戰狀態，禾鬥先生也拿起來手機，開始了讀數。

　　不可否認，這時候，他就是一個狼爸。

　　在雄性的世界裡，有三個詞非常重要:更高、更強、更快。

　　如果你無法達到一定高度，沒人會幫你;

　　如果你慢，沒人會等你;

　　如果你弱，沒人會同情你;

　　沒有人！

　　同情、幫助或等這樣的詞語是道德文化的范疇。

　　世界那麽殘酷，你只能時刻準備著，這就是全部的事實。

　　我有個朋友，花名叫“漏氣”。

　　名如其人，好像皮球漏氣一樣，慢慢漏。

　　你戳一下，它漏得快一點點。你不戳它，它又恢復慢慢的狀態。實在無法用精確的文字來傳達這種感覺。

　　比如說，你讓他做一件事，他會回答說，“哦。”過一會問起，他又說“哦，一會做。”再過一會催問，他答“哦，馬上。”

　　最後，你忍不住耐煩問，他答道“哦，我差點忘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留戀這個世界，我想，我會立馬乾掉他，當做是回饋社會。

　　此處是專業操作，請勿模仿。

　　告誡一下女生們，不要把一頭雄獅培養成一隻綿羊，不要總找借口為他們開解，為他們推卸責任。

　　因為他是雄性，必須服從這與生俱來的規則，別無選擇。

　　讀了一會數後，估計禾鬥先生覺得沒意思，就開始說教。

　　我知道他有很多諸如《養育男孩》《輸在起跑線上的哈佛男孩》《教出樂觀的孩子》《斯波克教子寶典》等等育兒的書籍，這一切都是為管理楊暻晗。

　　不過，他今天講的這些書沒關，是一件關於我同學的事。

　　他說，今天一早在我們班的家長群上看到一位媽媽發的一個微文，題目是《孩子，我不欠你的！》。

　　據說，這個文章震撼無數中國父母。

　　當然，如果你相信一個公眾號傳遞正能量，那本身就是天方夜譚的事。

　　這微文大概講了中西方教育的一些差異。

　　最後，觀點直指我天朝之芸芸眾父母，曰:

　　孩子長大了，甚至成家了，中國父母仍然裡裡外外給孩子操持著，他們一生似乎為了子女而活著，全然不見自己的生活的蹤影。

　　可以肯定，發這個微文的孩子媽是個明白人。

　　不過，據禾鬥先生說，只是過了數分鍾後，這位孩子媽媽就在群裡求助。說她家兒子忘記了作業的內容，請求各位家長和老師幫助。

　　看來這個世界並不缺少明白人。

　　缺的只是知行合一的人。

　　再次印證了一句話:世界最遠的距離是從嘴到手。

　　還有就是，分享並不總是美德。比如說您喜歡吃雞屁股，我卻很討厭。

　　“忘了就別寫唄，等著讓老師罰，最好讓老師狠狠罰，罰清醒了！”禾鬥先生最後的觀點很鋒芒，符合他一貫憤世嫉俗的作風。

　　後來的事實也證明，這個小老頭狠起來也是郅極。

　　我以一副很恐懼的樣子配合他，他很滿意。

　　他剛才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也消失無蹤。

　　說話之間，禾鬥先生又把我已換好了的衣服按照他的審美標準從頭到尾換了一遍。

　　拿出他珍藏的發蠟在我頭上倒騰了一番，我仿佛聽到無數蒼蠅的慘叫聲。

　　走在小區的道路上，我們昂首挺胸，蒼蠅見到我倆都慌不擇路。

　　(2017-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