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重是一門天賦。
在野木丈司所著的拳擊教程中曾提到過,有些人渾身肌肉出拳卻沒有力道,有些人骨瘦如柴但卻穿透力極強,這其中差距就是拳重。
拳重雖然可以通過後期鍛煉慢慢累積力量,但無法否認的是,影響拳重的因素有很多,腕力、骨密度、反射神經等等。
拳重的確也是一門吃天賦的能力。
阿呆的拳頭就像一顆寫滿著天賦的彗星一樣,一拳便讓在場的所有人感覺到刹那的輝煌。
但想起阿呆是個腦癱兒,他們又像是惋惜彗星短促那樣去惋惜著阿呆。
畢竟,在那個年代,雖然有著不少殘障人士的拳擊比賽。
但大腦有缺陷的殘障拳手卻很難能登上那個舞台。
因為這又要得涉及到“公平”“規則”各個方面。
所以說,阿呆這輩子應該很難登上舞台。
不過阿呆並不在乎,因為拳頭對於他來說,是為了守護和攥緊自己所認為重要東西用的,而不是平白無故揮出去用的。
就因為阿呆這極具拳重的拳頭,小小私自決定給阿呆加到三百一天,並讓他每個月陪練十五天。
阿呆望著這三百一天的價錢,他算了很久,終於算明白了,光做陪練,他這一個月就能掙四千五。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離當初定的五千目標這麽近。
以至於這一天,阿呆像頭不知疲憊的公牛一樣,陪練了整整六個小時。
他忘記了這一天他究竟挨了多少個拳頭,他隻記得自己到了最後已經沒有力氣,他只能癱倒在地上,一邊喘著氣,一邊望著那盞在他頭頂上的白熾燈。
他覺得這盞白熾燈就像外面剛剛升起的明月一樣,能照亮著他臉上的笑容。
結帳的時候,老師父隻給了阿呆二百五十塊錢。
他說,阿呆今天光吃飯就吃了五十塊錢。
阿呆是雙手接過這二百五十塊錢,他在心中想了半天沒有說話。
老師父望著阿呆臉皺的跟秋菊一樣,他直以為阿呆發現了他心中的小九九,他垂著頭又想起了阿呆今天那個粗大的拳頭,他下意識打算想把那五十塊錢還給阿呆的時候。
卻不料,在他抬起頭時,卻看見阿呆伸出了手,在他大大的手掌裡放著一張五十塊錢的鈔票。
他說:“這…這是今天打破沙袋的錢。”
阿呆笑的很不好意思,那明亮的眼睛也在笑,他整個人也在此時,就像窗外那閃爍的那顆繁星一樣,照的老師父又垂下了頭。
老師父最後還是在阿呆的要求下,收下了五十塊錢。
他望著阿呆離開的背影。
他問,阿呆你有地方住嗎?
阿呆望著鵬城夜間的繁華,他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好像再告訴著老師父,他住的地方是天為被地為床的地方。
老師父望著阿呆執著離開的背影,他想挽留住阿呆,但當他說出要阿呆留下的時候。
阿呆隻給了他一個遙遠高大的背影。
都說,每個大城市的標語都是,歡迎全國各地的同胞來到本市,也歡迎著全國各地的同胞,把這座城市當成自己的家。
但,這世間沒有家的人太多了。
阿呆隨意找了間公園,他躺在躺椅上,雖然他渾身酸痛,但他卻一直在傻笑。
因為,今天他可掙了足足兩百塊錢呢!
兩百塊錢在他手裡,忽然變得沉甸甸的。
因為這兩百塊錢可以變成糖糖的新裙子,
母親愛吃的瓜子花生小零食,也可以變成幾塊用來蓋未來新房子的磚頭。 他抱著這兩百塊錢,就像幫他們擋住十二月的風那般,蜷縮著身子,緩緩地睡了過去。
他睡得很香,前天的眼淚,好像也在此時,化作了一場難得的美夢。
……
小小不僅有著陪練,她還有著正兒八經的拳擊教練。
這個拳擊教練是王老虎以前拳館的招牌,走的比王老虎遠一點,也拿過幾個不疼不癢的小比賽冠軍。
這已經算是王老虎背後的經紀公司裡頂級的教練了,也是王老虎托了不少關系請來的。
每個月十節課,一節課兩個小時,每節課一千塊錢。
這可相當於三個阿呆了。
但不得不說,這個叫阿勇的拳擊教練的確有著本事。
他最初打的是輕量級比賽,他是近距離拚打型的拳手,在他的那個年代,輕量級比賽是所有量級中最激烈的比賽。
而阿勇也在激烈的輕量級比賽中,熬了整整五年,最後才降重去了羽量級。
也因為這次降重,阿勇的拳重也在羽量級拳手裡算是個怪物,更因為這次降重,阿勇的拳路也比王老虎遠了不少。
阿勇的指導方針很簡單,就是要小小不停的增加拳重,用力量去克制技巧。
在業余賽場中,近距離的比拚型力量拳手是最吃香的。
不但是因為近距離比拚型拳手比起中遠距離的速度技巧型拳手,更有觀賞性。
更是因為,只有近距離比拚拳手才會更容易的打出ko。
阿呆第一次見到阿勇時,是在他做陪練的第三天。
阿勇,自從退出了拳壇做教練後,他的體重也不停飆升,一米七五的他,體重已經達到了一百七十斤。
這有些超重的體重,也讓阿勇的步伐和閃躲比起以前差上了不少。但同樣他的拳重也相對比以前提高了整整一個檔次。
至少在阿勇敲打新沙袋的時候,一旁阿呆覺得阿勇的拳頭,應該能讓自己感覺到有些不舒服。
阿勇給小小制定的訓練量苛刻近乎於魔鬼,他最喜歡說的話就是,他也是這麽過來的,甚至他當年的訓練量要比小小多上幾倍。
也沒當聽到這句話時,本就練的虛脫的小小一次又一次站起來,突破著自身的極限去揮拳,去增加體力和拳重。
但阿呆卻望著阿勇這魔鬼般的指導方針,又忽然想起了以前的老中醫。
以前的老中醫總在阿呆練武練到一半時,便出言打斷他,讓他單獨思考一個小時。
但每次阿呆都不願意去浪費這一個小時去思考,因為他覺得只要按照老中醫的訓練方法,熬上個一年兩年三年四年,就能變成一個和老中醫一樣厲害的大人。
可每當阿呆有這個念頭的時候。
老中醫總會敲打著阿呆的頭。
他問阿呆,問他知不知道為什麽傳武套路每一年都在改嗎?
阿呆說,不知道。
老中醫望著不願意思考的阿呆又再次敲了敲他的頭。
他說,因為現在的武術大師,都不願意看著學生成為年輕時的他們,他們想要學生通過思考和反思,不斷的超越著他們。
他還說,誰又能確定,過去的訓練方法一定能契合著每一個人?誰又能確定,過去的,就一定不能被超越呢?
那時年幼的阿呆,用自己才能看懂的文字,記下了這兩句話。
他也在老中醫期待的眼神中,強迫自己去學會了獨立思考。
他更學會了按照自己的思路,去不斷在那套無名拳法中加加減減。
只可惜,阿呆實在太笨了。
他只能刪減著無名拳法中花哨到他根本學不會的套路,他也只能從老中醫所會的所有武術中,挑出對自己最有效也是對自己最有用的幾招拳法掌法腿法融進無名拳法裡。
他好像也因為思考,把這門最後四不像的武術,慢慢融在自己骨子裡,血液裡,變成自己一輩子的東西。
老中醫也每在這時,沒有去責怪阿呆這看上去有些暴殄天物的加加減減,他也不再敲阿呆的頭了。
他說,他怕給聰明的阿呆敲傻,敲笨。
可阿呆到現在,也沒覺得自己聰明。
他只是望著阿勇和小小,覺得小小應該去思考,去改變。
不然,她的拳頭,大概一輩子也就僅能讓他感覺到像阿勇那般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