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城的風雖然很冷,但幸好現在已經是三月,已經是春天,風只是冷,而不刺骨。
更何況,一個人的心裡若是覺得很溫暖,就算是十二月的冬風,他也會感覺像春風一般溫柔。
阿呆的心是溫的,眼是暖的。
哪怕,他走進了這條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小巷子裡,他眼裡的光甚至比他身後的路燈還要明亮。
……
阿呆的家在一棟有著三十年歷史的老洋房裡。
只不過,這棟老洋房,被從上到下被分割成整整十七份。
阿呆的房子,只有半份。
而且這半份還是在地下。
這是一間永遠冰涼的屋子,也是一間黑暗的屋子。
這間屋子雖然有著兩扇吊燈,但這兩扇吊燈時亮時不亮。
阿呆剛住進這間屋子時,他也想主動換一扇吊燈。
但精明的房東,早已經計劃好每一份房子每日所需的水電,所以,他拒絕了阿呆想換吊燈的請求。
不過,他還是大方的送給阿呆一盞台燈。
這盞只能照亮一張桌子的台燈,若是放在很多正常租戶眼裡算得上是羞辱、委屈。但這盞台燈在阿呆眼裡卻是知足、幸福的。
因為,在整個鵬城幾乎很難再找到這麽便宜的房子了。
也因為這間房子雖然潮濕暗無天日,但就是這樣的房子,卻能給漂泊十年的阿呆一份小小的安詳。
阿呆的屋子大約三十平米左右,聽上去很大。但實際上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還有一個沙袋以及一架小型書櫃以外,就放不下其他東西。
但家不就是這樣嗎?
就算空間再大,就算房間裡堆滿了無數美麗華貴的家具,到最後來不也不如一張能睡得著香的床,讓人覺得踏實嗎?
阿呆回到了這間屋子,他用手肘頂開了台燈的開關。
伴隨著燈亮,一間乾淨簡陋的屋子出現在阿呆和小白花的眼前。
這間乾淨簡陋的屋子,可以站人,坐人,還可以接待客人。
雖然這間屋子,看上去窮得叮當響。
但貧窮並不可恥,可恥的永遠是懶,是髒。
……
阿呆把花和泥土放在桌子上,隨後他從床下拿出了一個乾淨的空礦泉水瓶子。
他拿起剪刀,很快便給小白花做了一個和這間屋子一樣小小的家。
他把泥土和白花放在瓶子裡,他望著小白花和自己一樣終於有了家,他又開心的笑了。
……
阿呆的夜生活,在旁人眼裡算得上是枯燥無趣的。
因為,他的夜生活,只有扎馬步和打沙袋這兩樣消遣方式。
這個打滿了至少十個補丁的沙袋,其實陪伴了阿呆整整十年。
阿呆其實也算是一個有師承的習武之人。
畢竟,在他七歲那年,他的母親看著四肢不協調,也不會說話,更被學校拒絕入學的阿呆,便把他送到了村裡最德高望重的老中醫那進行著調理。
那個在村裡最德高望重的老中醫,也是村裡唯一一個去過大城市,見過大世面的人。
同樣這個老中醫,也是被大城市大世面裡的人情冷暖趕出來的。
聽說,這個老中醫,上過報紙,被人說成是騙子。
也聽說,這個老中醫自幼習武,五十五歲走上了職業擂台,被一個剛練習幾年拳擊的壯小夥打的滿地找牙。
可就這樣一個“騙子”“假大師”,卻在這個村子裡,
成為了最德高望重的老人。 這當然有著相當一部分原因是這位老人的歲數足夠大,八十歲的他在哪都能算得上是高壽。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這位老人有幾把刷子。
他雖然醫術不算太高,但尋常發熱感冒,也難不住他。
他也雖然被報紙說成是騙子,但是年到八十的他仍然力氣很大,甚至不輸給許多在村裡務農的年輕小夥子。
但,除了這些,這個老中醫還有著人人都羨慕的健康。
已經八十的他,這一生幾乎沒怎麽生過病。
阿呆的母親,也是因為這最普通也是最難的健康,想讓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中醫收下阿呆。
但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中醫望著癡傻的阿呆,滿眼裝的全是拒絕。
阿呆的母親看出了這份拒絕。
她趕緊跪在地上,對著老中醫磕了三個響頭,她也想拉著阿呆一起磕頭。
但她無論使出多大的力氣,阿呆硬是不跪。
這也不能全怪阿呆,因為這一年,他跪過太多次!
縣醫院門口跪過,學校門前樹立的聖人雕像前跪過,當然,他跪的最多的,還是佛堂裡供奉的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但無論是縣醫院,還是學校,就算是那被稱為慈悲為懷的菩薩,都沒有因為他和他母親彎曲的膝蓋,給過他們半分希望。
或許,那時候的阿呆,還記得自己名字叫王錚。
這個錚是鐵骨錚錚的錚。
卻沒料到,就是因為這份來自於骨子裡的倔強,老中醫最後還是破例的收下了他。
那天,老中醫對著阿呆還有阿呆的母親說道,膝蓋這麽硬的孩子,就算智力身體不如常人,他的未來肯定也會有著大出息!
阿呆並不知道什麽是大出息。
但他知道,這個不嫌棄自己的老中醫肯定是個好人,
至少,他要比那高高在上不言不語的菩薩還要好!
就因為這種源於內心的感動,阿呆在老中醫門下開始刻苦習武學醫。
他很笨,笨到一個月才認識不到一百個漢字。
他的身體也不協調,扎了三個月馬步,也無法像正常人那般,一扎就扎一個小時。
他也很不討人喜歡,七歲半才學會說話,才學會喊老中醫師父。
但他卻很勤奮,他每天習武八個小時,認字學醫八個小時,剩下的八個小時的時間裡,他又偷偷加練三個小時。
他隻留給自己五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這對於一個七歲多的孩子,本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但這對於阿呆來說,卻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畢竟,他的臉和手都是僵硬的。
他的腿也是僵硬的,但疼痛卻總能無言的告訴著阿呆,其實他的心一點都不僵硬。
不然,每次練到昏厥時,他眼前怎麽會浮現著母親還有老中醫慈祥的模樣?
……
漸漸的,阿呆也認識了很多字。
漸漸的,阿呆也扎穩了馬步。
漸漸的,阿呆也挺直了胸膛。
漸漸的,阿呆的轉變,也讓老中醫感覺到驚訝。
當然最令老中醫感覺到驚詫的是,阿呆不但膝蓋硬,他的拳頭比他的膝蓋骨還要硬。
那比同齡人大上很多的手掌,只要握成了拳頭後,阿呆就好像不會感覺到疲憊,痛苦,也會感到自己其實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