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當哭】
清晨,小皇帝查理親自來到了皇城的大門口迎接回京的鬱金香公爵杜維
算是對這位曾經擔任過自己老師的鬱金香公爵給足了面子。
杜維半夜的時候抵達了帝都,回到了公爵府裡倉促了整理了一下行裝之後,天亮就立刻騎馬來到皇宮。
遠遠的,杜維看著站皇城門口的小查理,這個少年皇帝已經一身盛裝,雖然為了表示哀悼,身上的衣衫依然以黑『色』為主,不過從他那凌厲的眼神看來,這個少年執掌了權力之後,『性』子裡的一些隱藏的東西,已經開始漸漸的暴『露』出來了。
杜維心裡歎了口氣,遠遠的下了馬,將馬交給了隨行的侍衛,緩緩走了過去。
“老師。”查理迎上來幾步,來到杜維的面前,卻沒有再向從前那樣低頭,只是淡淡的開口。
杜維微微一笑,猜到了查理的心思,也不挑明,主動低頭行禮。
查理的眼神裡閃過了一絲滿意,然後才拉住了杜維的手,笑道:“您是我的老師,怎麽能讓您給我行禮呢。”
杜維只是淡淡一笑:“陛下現是一國之君,禮儀方面可不能隨便『亂』來。我雖然曾經擔任過陛下的老師,但也是陛下的臣子。”說完,依然正『色』,將這個禮施完了,才用平靜的眼神注視著小皇帝。
查理微微有些尷尬,不過只是片刻就恢復了從容,語氣恰如其分的流『露』出一絲悲痛來:“父親去世之前曾經叮囑過我,國事要多靠老師的輔佐,我日夜盼望,終於把老師您盼回來了!”
杜維心裡歎了口氣。嘴上客氣了幾分。
忽然眼神落了查理的後面,幾步之外的一個穿著男裝打扮的女孩,不由得也愣了一下。
杜維地第一個印象就是:像!真的很像!
第二個反應就是深深的看了查理一眼,心中歎了口氣:“原來如此!”
他昨晚一回來,連夜裡就迅速把留帝都的小扎克等人召了去,問清楚了這些日子以來帝都裡的情況,也得知了那個高查獻了一個族裡的美女給小皇帝,取悅了小皇帝的心思。這才借勢上位這種美人計雖然老套,不過對於一個年幼的小皇帝來說,效果卻出乎意料地好。
今天一看查理身後那個女孩的相貌神態,以杜維的聰明,哪裡還猜測不到其中的奧妙?
“老師……繆斯呢?”杜維正愣神的功夫,查理忽然笑了笑:“我聽說,繆斯和您一起回來了?”
嗯,這小子消息倒是靈敏。恐怕也暗中派了人我府外盯著吧。
杜維暗中皺眉,看著查理,卻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道:“陛下,我還是先去祭奠一下先王吧。”
這個借口光明正大。小皇帝也沒法再追究其他問題,只能點了點頭。卻又忽然指著站身後的那個女孩:“老師……這是,是高查伯爵的族人,算起來。她也是黛麗王妃的侄女了。”
杜維點了點頭,多看了那個女孩兩眼,心中不喜,臉上也沒表示,只是淡淡一笑,故意又看了查理一眼,緩緩道:“先王剛剛過世,陛下身為一國之尊。行事還請慎重。畢竟,多少雙眼睛都盯著陛下您呢。”
言下地意思,微微有些指責小皇帝行事糊塗,父親才剛死,就把心思放搞女人上面,實有些不象話。
查理對杜維終究是還有幾分忌憚之心,當初一個是老師一個是徒弟,杜維查理的心中還是留下了一些威嚴的。此刻被杜維教訓了兩句。查理也不敢反駁,只是不吭聲。表情不免有些訕訕的。
杜維又多看了那個女孩兩眼,卻發現這個女孩膽子倒是很大,居然用眼神迎著自己盯了回來,那眉目之間的傲氣,著實有幾分繆斯地影子,心裡又多了幾分荒唐的感覺。
早知道這麽容易就能搞定小皇帝,隨便找一個替代品……這個好辦法,自己卻沒想起來啊……失策,失策!
其實查理故意讓這個女孩陪自己一起來迎接杜維,心中就已經是帶了一絲負氣的念頭,他畢竟還是一個半大少年,總有一些叛逆的心思。之前心中喜歡繆斯卻不得,而且又親眼目睹了繆斯和加布裡兩人很“親密”。
以他從前地一個無權的空頭皇帝,又是杜維積威之下,也不好和杜維的弟弟搶女人,心中不免就種下了幾分隱隱的怨恨來。今天帶了一個酷似繆斯的女孩來到杜維面前,其實是有幾分想炫耀的意思:你們不是阻撓我得到繆斯麽?我自己找了一個,也不比繆斯差多少!
可杜維的眼神,卻分明有些不屑,不免讓查理有些灰心。
他心中其實對杜維的感情是有些複雜地。杜維曾經是他老師,而且當初杜維教他的時候,行事天馬行空,做事情風格獨特,又能言善辯,深得查理的喜歡和敬重。加上杜維功高權重,自然有一股威嚴,查理心中對杜維也算是小小的崇拜過一陣子。甚至他的心中,隱隱的覺得自己的這位老師,仿佛能力非凡,好像就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無論是抗衡神殿也好,還是把自己扶上皇位也罷。
可以說,除了父親之外,他心中敬畏地,就是杜維了。
否則地話,也不會從前自己急於上位的時候,不停地來糾纏杜維,希望能讓杜維給自己效力。
可後來,杜維總是推搪查理,讓查理的心思就生出了一些變化:老師明明那麽大的本事,卻就是不肯為自己效力,難道是看不上自己麽!
這麽一來,原本的愛戴和尊敬就漸漸有些變了味道,微微的多了幾分隱隱的怨恨來了。
身邊的那個“繆斯”卻隱隱地有些不快。這個鬱金香公爵剛才望向自己的眼神。分明帶著幾分不屑和嘲弄,那眼神雖然不強烈,卻仿佛利劍頃刻能將人看透一般!她不由得有些表情不自然起來,心想,自己現算是皇帝的女人,而且小皇帝早上親口許下要封自己為皇妃,這個鬱金香公爵就算架子再大,卻對自己不聞不問。連招呼都不打,就這麽看兩眼就過去……
“走吧,帶我去見見先王。”杜維歎了口氣,這次的語氣裡,就完全是真正的傷感了。
查理不敢多說什麽,領著杜維,就朝著皇宮裡走去。
羅蘭帝國皇室的禮儀,帝王去世。遺體會留皇宮之中,擺設一個類似於靈堂的地方,等待一個月的吊祭之後方才下葬。
辰皇子雖然無皇帝之名,卻有皇帝之實,所以他地葬禮。一切都是按照帝王的規格來進行的。
這件專門布置出來的靈堂,擺設得莊嚴肅穆,門口就已經掛上了象征著哀悼的高大的黑『色』簾子,走入大殿之內。空『蕩』『蕩』的大殿之中,周圍的幾個火盆裡燃燒著終日不滅地火焰,而頭頂之上,是一個魔法營造出來的仿佛星空的幻象。
上面日月星辰緩緩轉動,象征著英靈永恆不滅。
而大殿上方,是一個用無數水晶石布置出來的魔法陣。
這魔法陣是宮廷魔法師合力擺設的,魔法地光芒閃耀,而中間的那一口特製出來的水晶棺裡。辰皇子靜靜的躺那兒。
魔法地作用之下,這口水晶棺裡,遺體可以存放多日而不變腐,此刻遠遠看去,他就靜靜的躺那兒,仿佛熟睡一般,依然保持著生前的容顏,甚至魔法的作用之下。他的臉上甚至還保持著一絲淡淡的光澤。仿佛隨時都會睜開眼睛醒來一般。
杜維走了進來,一眼看見了躺水晶棺裡的辰皇子。忽然心中就生出一絲酸楚來。
隱約之中,仿佛看見了,昔年,帝國魔法工會裡的高塔之下,年輕地辰皇子一身飄逸的長袍,微笑走向自己……
“我的名字叫辰。辰奧古斯丁,是我的全名。”
還有政變日上,站皇城的城牆之上,那個一臉冷靜沉著,面對叛軍的刀劍如林,卻依然用充滿自信的微笑,發出豪言:
“我封你為公爵,鬱金香公爵!只要我荊棘花皇旗飄揚,這片大陸上,鬱金香就綻放不敗!”
杜維想著想著,神情有些恍惚,卻忽然就大步走了上去,直接走到了那棺材之前,靜靜的望著棺材裡地人。
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又伸出手去,雙手扶住了棺材……
他的這個舉動,毫無疑問是不合禮儀地。幸好後面的查理卻沒有開口說什麽,只是跟查理身邊的兩個宮廷侍衛卻同時變『色』,正要開口喝止杜維,查理卻擺了擺手,搖頭示意他們閉嘴。
望著望著,杜維仿佛身子顫了一顫,卻忽然轉過身來,平視著查理的眼睛:“陛下,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您務必答應。”
“呃……老師,請說。”
杜維深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勉強笑道:“我……我想單獨這裡待會兒,我有一些話,想單獨和先王說一說。”
旁邊的宮廷侍衛同時變『色』,杜維的這個請求已經不是不合禮數了,建制就是胡鬧!
他身為一個外臣,豈能容他單獨留先王的靈堂裡?
誰知道查理卻毫不猶豫就答應了,輕輕道:“好!我知道老師和父王之間自由一種特殊的交情,我明白老師的心情。我這就先出去……老師您一會兒可以去書房找我。”
說完,也不管旁邊侍衛的眼神,查理揮了揮手,不容抗拒的冷冷道:“所有人,都和我出去。”
皇帝都說話了,侍衛哪裡敢開口分辨?只是走出了靈堂之後,那個“繆斯”卻忍不住低聲皺眉道:“這個鬱金香公爵……哼!”
查理站住了腳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皺眉道:“你閉嘴。”
眼看“繆斯”臉『色』一變,查理卻歎了口氣:“你不懂的。我父親和老師之間的感情,旁人都是不懂的。連我都不懂,何況你。”
說完,拉著女孩,就一路走開了。
大殿之中,杜維居然就隨意地盤膝坐了棺材旁。身子懶洋洋的靠了棺材上,手扶著棺蓋,沉默了好久好久,終於……
“辰,你……你,真的走了啊……真的走了。”
良久良久,杜維才仿佛如歎息一般的輕輕說了這麽一句。
這一句話,仿佛輕飄飄的。卻又似乎蘊涵的難以描述的深意……
說著,杜維地手居然棺材上輕輕的敲了兩下,臉上的笑容,有些悲傷,也有些苦澀。他的語氣很平和從容,就仿佛和老友閑聊一般:
“老實說,直到剛才,我心中還留著三分指望呢。指望你並不是真的死了。唉,我一直覺得,像你這樣的人,怎麽會這麽容易就死掉了呢。你這個家夥……唉。”
杜維搖搖頭,眼眶有些泛紅,卻仿佛輕輕抬手,眼角飛快的一抹,繼續微笑道:“我總是想著幾年前。皇宮廣場上,你這個家夥,一個後手接著一個後手,一張底牌接著一張底牌,終於將你那個哥哥大皇子給『逼』上的絕路。你這個家夥啊……萬事都喜歡留一手,從來不肯把全部地底子『露』出來給別人看。所以呢,我來的路上,心中還存了幾分幻想。只希望。這次又是你弄出來的一個什麽套子,假裝死掉了。騙我上一個大當。”
杜維又勉強笑了笑,低聲道:“喂,你這個家夥……你從前總是喜歡弄一些套子讓人鑽,為什麽這次……就不騙我了?你……我還真希望你又是騙我呢。唉,你,唉……你為什麽不騙我呢。你這個家夥。”
“其實,偶爾想想,我們兩人也挺有趣的。我看了大陸通史,好像帝國的歷史上,很少有像我們這樣地一對君臣了吧。哈哈!哈!可是,現缺了你,我一個人,就覺得好無趣啦。你明白我的心思,我也能猜到你的用意,你把我這個落魄的小貴族,短短幾年就捧到了鬱金香公爵,帝國上將……唉,你知道吧……嗯,這話你活著地時候我可不敢和你說哦。聽說,帝都的貴族圈子裡,甚至有些無聊的鳥人,居然猜測,你這個家夥是不是喜歡男風,甚至還有一些卑劣的王八蛋,猜測你和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哈哈哈,你說,好笑不好笑啊。”
又頓了頓,杜維的眼睛裡仿佛隱隱的含了淚光:“可是,我們卻是知道的。你信任我,我也信任你。那天,皇城上,你哥哥地那些叛軍就下面,你還和我開玩笑……唉,你知道不知道,那天,其實我差點就想動手殺你了。 可是,你這個家夥,居然笑眯眯的拿著一瓶魔法『藥』水來給我喝……喂,喂!我一直都很想問你,那天,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了我心裡動了殺念?卻故意拿了一瓶『藥』水來想感動我啊?你這個家夥,從來都是那麽狡猾,嘿嘿!我猜,你一定是故意的吧,哈哈哈哈哈哈……”
杜維雖然奮力的大笑,可終究無法止住眼睛裡流出了幾滴淚水來。
緩緩的,他才重站了起來,看著躺棺材裡的辰皇子。
“靠!我平時很少流淚的,現為了你,可又流眼淚啊!你這個家夥如果看到了,一定又會笑我吧。”
說著,杜維擦了擦眼睛,收斂起了笑臉,盯著棺材裡的人看了好一會兒,終於,他才緩緩地,用鄭重地語氣,輕輕的說了一句:
“喂,我有句話要對你說……”
深深地吸了口氣,杜維看著辰皇子的臉,語氣很認真:
“你死了,我很難過……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