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從床上爬了起來,衝了個涼水澡,驅除睡意,讓腦袋恢復清醒。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習慣,從大學時就一直保持著,無論是酷暑還是寒冬。
衝完涼水澡出來,袁志一邊刷牙,一邊給京墨發信息:“起床了,小懶蟲。”
京墨很快回了信息:“我才不是小懶蟲,早就起床了,早飯都吃完了。”
“這麽早?沒有睡好?”袁志問。
京墨回答道:“是啊,昨天晚上翻來覆去才睡著,結果今天一早就醒了……好久沒有這樣緊張過了。”
袁志道:“我跟你差不多,昨晚也翻來覆去了好久才睡著……誒,你醒了怎麽也不叫我?”
京墨回道:“想讓你多睡一會兒唄,今天就要進醫院了,沒有個好的精神狀態可不行。”
袁志端起水杯,咕嚕嚕的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後吐出,一邊用毛巾擦嘴,一邊說:“那你呢?你就不怕自己沒有好的精神狀態?”
京墨說:“沒事,習慣了,就當上了個小夜班後,又繼續上白班。你快去吃早飯吧,等會兒我們在一樓大廳見。”
“行,等下一樓見。”袁志應道。
等吃過早飯下樓,大廳裡面已經來了不少人,看到袁志來了,尤其是看到他新剃的光頭,大家紛紛打趣:
“袁醫生,你還真是把頭髮剃光了啊?我還以為是雍琴瞎說的呢。”
“別說,小袁這個腦袋,剃光頭還挺好看的。”
“小袁,姐姐支持你,陪著女朋友一塊兒剪頭髮,做的實在不錯。我家那口子,可沒有你這樣的擔當,只是許諾說,等我回去後,家務活他全包。”
“袁醫生,我男朋友要是能像你這樣就好了……”
“哈哈哈,你說這話,該不會是想要打小袁的主意吧?不怕京墨揍你嗎?”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都在跟袁志開玩笑。畢竟袁志給人的感覺,就是生人勿進,但這次為京墨剃光頭,則是讓大夥兒覺得,他好像也不是那麽難相處。
袁志笑笑,摸著腦袋跟眾人搭了幾句話,便找到了京墨,走了過去。
雍琴站在京墨的旁邊,不遠處還有趙世全,他本來是想要過來跟京墨打招呼的,結果時機沒有選好,袁志下來了,讓他有些尷尬,只能作罷。
“早啊。”袁志和京墨、雍琴打了個招呼。
雍琴見他過來,急忙自辯:“我先聲明,不關我的事,我就是在小群裡面隨口提了一句,沒想到他們嘴那麽大,竟然會傳開。”
京墨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你也好意思說別人大嘴巴?要不是你在小群裡面講這事,會鬧的眾人皆知?”
袁志笑了笑:“沒事,就算雍琴不說,大家在今天也會看到。與其被人圍住詢問,還不如像現在這樣,讓大家提早知道,至少不會來煩我。”
雍琴有些詫異:“這麽說來,我還做對了?”
“至少你沒做錯。”袁志笑道。
聊了幾句後,袁志發現今天大部分人都有黑眼圈,精神狀態不是太好,忍不住問:“怎麽,昨天晚上都沒睡好嗎?”
聽到他的詢問,周圍的醫生和護士,就像是找到了共同話題一樣,紛紛說道:
“是啊。”
“一想到今天就要進醫院了,心裡面就忍不住有些緊張……”
“我也是。說來好笑,當了這麽多年的醫生,見了那麽多的病人,居然還會緊張……這讓我有點當初剛畢業參加工作的感覺。
” “我昨天晚上翻來複起,怎麽也睡不著……結果今天早上,鬧鍾還沒響,我人就先醒了。”
看的出來,大家都有些緊張。哪怕都是經驗豐富的醫生和護士,甚至可以說是見慣了生死,但在面對新冠病毒這個全新的敵人時,還是忍不住會緊張。
不過,等到進入醫院,上了戰場後,這種緊張的心情,就會消減不少。
不是不緊張了,而是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緊張,顧不上去緊張。
大巴車很快駛了過來,各醫院的隊長在清點了人數後,有序上車。
袁志看了一眼登車的場面。
“怎麽了?”京墨好奇地問。
袁志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看看……在我們離開武漢之前,這恐怕是最後一次集體出動了。”
這是實話,等到進入了醫院後,大家的作息時間就會變的不一樣、不固定,再想要像今天這樣,全員集體出行,根本不可能了。
甚至,就連袁志和京墨,在進入了醫院,展開了工作後,也不一定能夠見到幾面。因為兩人,並沒能夠分到一個組裡。
所以,即便他們是在同一個醫院工作,在同一個酒店入住,恐怕也沒有太多的機會再見面,只能在輪休的時候,靠手機來與對方聯絡,互道平安。
袁志和京墨都很清楚這一點,也都很珍惜這最後的相處時間。
等所有人都上了車,一輛輛大巴車緩緩啟動,朝著醫院開去。
清晨的武漢,依舊寂寥,雖然車輛和行人比昨天晚上要多了一些,但和偌大的城市相比,還是很冷清。
然而,等大巴車開到醫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醫院這裡的人很多,尤其是發熱門診那兒,排起了長龍。
大巴車上的人們,忍不住是議論了起來:
“這些都是來做新冠檢測的?”
“這麽早,就排了這麽多人?”
“我聽武漢這邊的同志介紹,說只有定點醫院能做新冠檢測,而且現在,很多人都被疫情嚇到,只要出現一點發熱、咳嗽的情況,就往新冠上面想。”
“能理解,畢竟這個病的傳染性很強,都怕得上再傳染給家人,所以都很緊張,稍微有點相關症狀,就會很害怕,恨不得立刻有個診斷結果。”
大家都是臨床經驗豐富的醫生和護士,就算以前沒有見過新冠病毒,但對病人們心中的想法、心裡面的狀態,還是分析的很到位。
畢竟,最了解病人的,就是他們這群從閻王爺手裡搶人的人了!
不過,再怎麽了解,看到這樣的場面,大家還是不由自主的會受到一些影響,情緒也變的有些緊張和焦慮。
這從他們逐漸凝重的面容,與一下子安靜下來的氛圍,就能夠看得出。
“這一仗,不好打啊……”袁志眉頭微皺,小聲的嘟囔了一句。
大巴車徑直駛到住院部門口停下。
醫院方面的人,已經等在這裡,見大巴車停下,車門打開,他們立刻迎了上來。
其中有昨天見過面的,院長朱海外,還有好些沒有見過的人。
都是一線的專家。
呼吸科的主任王金泉,上來跟眾人打了個招呼:“你們遠來辛苦,本來該讓你們多辛苦一下的,可是醫院裡面的情況,實在刻不容緩。”
四川醫療隊的領隊樊誠說:“王主任客氣了,我們來武漢,就是要上一線上戰場,可不是來度假的。”
王金泉也是個乾實事的,或者說,在一線的醫生護士裡,就沒有不乾實事的,他當即便說:“我代醫院全體同仁與病人,謝謝大家了!這樣,我帶你們先去換隔離服,然後按照你們的分組情況,分別查房,我們這邊的醫生和護士,會給你們介紹現在收治的病人的情況。”
樊誠說道:“太好了,我們也想要盡快的了解病人情況。”同時回頭,把昨晚上分好的五個小組的組長叫了過來,介紹給王金泉等人,然後一塊兒進到住院部。
根據昨天晚上的分組情況, 醫療救援隊的人分作五組,穿上隔離服,然後在武漢醫生和護士的帶領下,去往各自負責的病區,查房了解情況。
袁志和他們醫院的人,同被分在了一組。
穿隔離服的時候,袁志拿出了父親送給他的那件‘戰袍’。
在‘戰袍’的左側衣領上面,寫著‘非典’兩個字,只是因為漿洗的原因,墨色有些發淡,但還是能夠清楚看見這兩個字。
袁志借來筆,在衣領的右側,寫下了‘新冠’兩個字,然後把它穿在了身上,再將隔離服穿在外面。
一組的組長叫馮光明,是袁志所在醫院醫療隊的隊長,今年快五十了,但精神矍鑠,一點兒不顯老。他跟袁志的老爸也認識,看到了這件白大褂,忍不住問:“小袁,這個衣服,是你老漢當年抗擊非典的時候穿過的嗎?”
馮光明的普通話不是很標準,雖然努力想要講好,但椒鹽味還是很重,是貨真價實的川普。
“是。”袁志點了點頭,一邊穿隔離服,一邊回答說:“在我出發前,他把這件衣服送給了我,讓我穿著它上戰場。如此,也算是我們爺倆,並肩作戰了。”
馮光明點點頭,由衷的讚歎道:“從非典到新冠……你們父子兩,這是在接力前行呀。可惜,我家那丫頭,沒有學醫。”說最後這句話時,他的語氣中,充滿了遺憾。
“是呀,接力前行。”袁志低頭看了眼身上的白大褂,悄悄的握了握拳,在心中暗道:“我爸他們當年,能夠打退非典,我們現在,也一定能夠打敗新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