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袁志感覺自己好像是離開了武漢,回到了成都,並且正跟三五個好友一塊兒吃著火鍋聊著天,氣氛熱烈,京墨也在身邊,笑靨如花,一切都仿佛是以前過年時的模樣。
這家火鍋店裡的生意非常好,座無虛席,人們圍坐在一個個火鍋的周圍,或是高聲談笑,或是觥籌交錯,火鍋中冒出的騰騰熱氣在燈光的映照下,蕩漾出了一圈圈奇妙的光暈,呈現出了一派熱鬧到了極點的景象。
袁志抬起頭看了眼四周,感覺這副熱鬧的景象是那麽的美妙,可同時,又顯得是那麽的不真實。他放下筷子,站起身,透過火鍋店的落地玻璃窗,朝著外面的街道張望。
街道上面同樣是一派熱鬧的景象:
每一個路燈上面,都懸掛著紅色的國旗和燈籠。風一吹,旗幟和燈籠便隨之飄動,非常的漂亮並有動感,烘托出了節日的氣氛。
在行道樹上,掛滿了各種顏色的霓虹彩燈,在夜色下,這些樹木燈光絢麗,綻放出五顏六色的光彩,將行道樹裝點的如夢似幻,頗有一種華燈夜放花千樹的奇妙感。
街道上面更是人聲鼎沸、人頭攢動。
一支支龍燈隊伍、舞獅隊伍以及四川獨有的么妹燈隊伍,在霓虹閃耀的大街上面走過,引起陣陣掌聲和叫好。隨著熱鬧的鑼鼓聲響起,只見遊行隊伍中龍騰獅躍、歌舞飛揚,將新年春節的熱鬧氣氛烘托到了極致,也讓圍觀人群的叫好聲飆上了一個新台階。
不少人都掏出了手機,記錄下這熱鬧且美妙的一刻。還有許多父母,高高的舉起了自家孩子,好讓他們能夠將這熱鬧的一幕,看的更加清楚。
如此熱鬧、喧囂的新春景象,讓袁志看的醉了,看的癡了。他呆的站著,一動不動,心裡面既高興,卻又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同桌吃火鍋的朋友,忽然仰起頭,問他:“袁志,你在看什麽?”
這個朋友的聲音,顯得有些飄忽失真,讓人聽的不是那麽清楚。但是袁志並不覺得奇怪,只是感歎著,講出了自己的心裡話:“我在看熱鬧。這才是春節應有的熱鬧啊……”
坐在袁志身旁的京墨,也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是呀,這才是春節該有的熱鬧,而不是空空蕩蕩的街道,寂靜淒冷的冬雨,以及……來勢洶洶的病魔。”
“嗯?”
袁志聞言一愣,心中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什麽,眼前還閃過了幾個在武漢看到的畫面,但偏偏腦子在這個時候轉動的有些慢,還沒等他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就看到周圍的環境,忽然是起了變化:窗外街道上面的熱鬧景象,仿佛是被人摁下了‘暫停鍵’一樣,忽然便頓住不動了。火鍋店裡面的情況也是同樣如此,那些喝酒的人、聊天的人、以及吃肉吃菜的人,全都‘定’住了,不動也不說話。
原本熱鬧喧囂的氣氛,瞬間就變的鴉雀無聲。
這種極致的反差變化,來的十分突然,讓一向膽大的袁志心中,也不由的感覺到了一絲絲恐懼,下意識的脫口說道:“這……這是怎麽了?”
袁志的話就像是口令,讓周圍的畫面,再一次出現了變化——無論是火鍋店裡,還是外面街道上的人,全都在瞬間消失不見。
原本人頭攢動的城市,頓時變的空空蕩蕩。
沒有了龍燈獅燈,沒有了遊客人潮,只剩下一片淒風冷雨。
熱鬧和喧囂也不複存在,
只剩下了寂靜。 如同死一般的寂靜。
同時也只剩下了袁志一個人……
不對,還有一個人。
是京墨。
但是這個時候的京墨,也出現了變化,不再是之前的模樣——她的身上沒有穿便服,而是換上了隔離服,戴著口罩和護目鏡,把自己武裝成了一個‘戰士’,目光堅毅,一副要上戰場的模樣。
京墨深深的看了袁志一眼,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袁志卻是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牽掛、不舍,以及……義無反顧。袁志想要說話,可他還沒有開口,京墨就這麽轉過身,朝著前方翻湧的、看不清楚的黑暗,大步走去,沒有絲毫的猶豫與遲疑。
袁志張大了嘴巴,想要喊住京墨,卻驚訝的發現,他的身體好像不受控制了,明明是張大了嘴巴,卻怎麽也講不出話、叫不出聲。他想要追上京墨,又發現根本邁不開腿,跨不出步……
就在他著急的時候,一張張面孔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裡面有熟悉的人,也有陌生的人。
在這些面孔中,有曾經大學宿舍裡的老大郭明,原本身體強壯的他,此刻卻躺在病床上,虛弱且痛苦;也有搶救失敗去世的病人,她在臨終前,眼睛裡面流露出來的對生存和親人的眷戀與不舍;還有那些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正在遭受病痛折磨的患者;以及那些圍在醫院門診大樓裡,焦急等待著核酸檢查的人……
看到這些不停閃過的畫面,袁志越發著急。他拚命的想要奪回身體的操控權,可是不管他怎麽嘗試、怎麽努力,全都沒有用。
“難道我是在做夢?”
焦急中,袁志腦海裡面忽然閃過一道靈光。他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好盡快蘇醒,但這同樣是一點兒用都沒有。他的身體與他的意識,就好像是被剝離開了一樣,無論他想做什麽,身體都不會照辦。
這種感覺,像極了夢魔鬼壓床,醫學上的學名叫睡眠障礙。
雖然袁志意識到了這個情況,也想讓自己靜下來不再著急,可夢境中的自己,無論是身體還是意識,都不是那麽好控制的。就在他萬分著急的時候,一道鈴聲忽然傳進到了他的耳朵裡,聲音由低到高,將他眼前的這些混亂景象瞬間打破,也讓他從夢境中蘇醒。
袁志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在成都,也不是在什麽火鍋店裡,而是躺在武漢酒店的床上。
天色漆黑,唯有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散發出了一片光芒。
“果然是在做夢嗎……”
袁志懵了一下,打開了房間裡面的燈,坐起來緩了緩,等到意識恢復清醒後,方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把額頭,居然出了一層蒙蒙細汗,身上也粘粘糊糊。不知道是空調開的太大,熱出來的汗,還是被夢裡面那一幕幕古怪的情景,給嚇出來的。
袁志關上了手機的鬧鍾,抬手揉了揉有些發脹、有些跳痛的太陽穴,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這一晚上,睡的好像都不怎麽安穩,在床上翻來覆去、斷斷續續做了很多夢。不過大部分夢境裡的內容,他都記不清楚了,唯有最後這個夢,讓他記憶深刻。
熱鬧與寂靜的對比,真的是讓人心悸。
雖然平時老在吐槽過節的時候人多車多,堵車吵鬧。但是當一座城市在春節這個一年裡最盛大的節日停擺,徹底的寂靜下來後,方才知道,平日裡嫌棄的那些東西,竟是那麽的叫人懷念,那麽的具有活力……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袁志在嘀咕了一聲,起床去到洗漱間衝了個澡,洗去身上汗漬的同時,也讓精神進一步清醒。隨後他換了身衣服,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是清晨的五點過一刻。再看消息,發現了京墨的回信,趕緊點了進去,然後就看到了京墨給出的保證,以及她在通勤巴士上面拍攝的那段比心視頻。
“這倒是個好辦法,還是她會打主意。”
袁志忍不住笑了起來,重放了好幾遍京墨拍的視頻,露出了幸福的傻笑,似乎怎麽也看不膩。
不過,在傻笑的同時,袁志也感覺很心疼。
因為視頻裡的京墨,雖然戴著口罩,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臉,但是袁志依舊能夠看到京墨臉上,被護目鏡勒出來的那一道道紅印。
雖然京墨做了掩飾,卻瞞不過他的眼睛。
“真是個傻丫頭啊……”
袁志輕輕的歎了一聲,但是並沒有對京墨說這個事,而是配合京墨的掩飾,裝作沒有看見。在調整好了狀態,他也錄了一段比心的視頻發給京墨。
因為是在房間裡面,他不用戴口罩,只是平時做手術無比靈活、無比精準的手, 卻在比心的時候,顯得有些笨拙,一個簡單的手勢,讓他比了好幾次,只因為想要做的更好,讓兩根手指比出來的心,更加完美。
在袁志錄製的視頻中,除了一些能夠膩死人的思念話語外,他又一次叮囑京墨要注意身體,千萬不要逞能,更不要一工作起來就不要命……
這些話,袁志說的自己都覺得嘮叨,但是又不能不說,因為他很了解京墨的性格,如果沒有人時刻這樣提醒她,她是真的會不顧身體。
在把嘮叨的話講完了後,袁志衝著手機屏幕,認真的比出了小手指:“答應我,一定不能逞強,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來,跟我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結束了視頻的錄製,袁志回放看了一遍,感覺拍的還行,自己的表現也算不錯,就是最後那個‘拉鉤上吊’有點傻,有點孩子氣。
“不管了,就這麽發給京墨吧。”袁志掙扎了一下,決定還是不再重拍,有的時候,孩子氣一點兒,反而能讓京墨聽話配合。
跟昨天晚上一樣,這段視頻發送過去後,久久沒見回復,估計京墨此刻正在睡覺。袁志沒有繼續發信息過去騷擾她,想讓她好好的睡上一覺,別想自己這樣,睡的不安穩,醒了後一個勁的打哈欠。
除開京墨,袁志還收到了其他人發來的信息,當即點開,一一查看。
在這些信息裡,袁志看到了以前宿舍老大郭明發來的信息,不由的坐直了身體,想起夢境中看到的郭明,忍不住嘀咕道:“不知道老大的情況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