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年過去,轉眼到了康熙四十五年。曹顒十二了,個子長得飛快,比惠心、暗香兩個不相上下。根據曹顒自己估計,應該超過一米六。過這個年最高興的就數曹頌,他弟弟曹碩七歲,年後要去族學就讀,他與曹顒兩個會停了族學那邊,延請名師在府上授課。 顧納去年秋參加鄉試,考了個第二名,得了舉人資格。與顧納同期而考的還有馬俊,考了個第三,第一名的解元由常州府無錫縣人王雲錦獲得。按照科場規矩,新舉子都要拜謝考官的。這年江蘇鄉試的主考官翰林院侍讀學士蔡升元,是康熙二十一的狀元。
蔡升元見頭名解元王雲錦年近半百,滿臉褶子,頭髮雖然烏得黝黑,但是稀疏不堪,心中不喜。再看第二名顧納與第三名馬俊,就是驚喜了。顧納虛歲十五,馬俊虛歲十八,兩人容貌清雅俊秀,舉止具大家風范,站在新舉子中鶴立雞群一般。蔡升元動了愛才之心,想要收兩人做學生,帶回京中親自調教,以備明春的會試。
馬俊之父馬德最為古板,想到若是兒子跟在蔡升元身邊,若是明年進士科有望還罷;明年落榜,以後再考時,萬一遇到蔡升元參與會試,那作為弟子還要避考,耽誤前程。因此,就婉拒了。
顧納這裡,自然請曹寅與莊常做主。莊常事務繁多,雖然有心好好教導弟子,但是大多時候還要靠顧納自己讀書。蔡升元狀元出身,又做了二十多年的翰林,能夠得到這樣的名師,實在是可遇不可求。兩人也想到避考之事,因關系到顧納前程,就跟顧納說明其中乾系,讓顧納自己拿主意。顧納思索了一晚後,決定隨同蔡升元進京。
在江寧織造府,蔡升元拜會曹寅後,在曹家客廳正式接過顧納奉上的茶,算是正式收下這個學生。曹顒知道這個消息後,不知該不該為顧納高興,以顧納的聰敏,若是沒有什麽意外的話,會試應該不成問題。顧納是中進士後,要麽入翰林院,要麽到地方任知縣,反正是沒有機會回江蘇。一個人,沒有父母照顧,沒有兄弟姐妹扶持,真是孤苦。想到這些,曹顒叫惠心準備了銀票和一小盒金葉子,供顧納花銷。顧納有之前從林下齋得到的分紅,手上還算富裕,不肯再受。曹顒想到永慶,他並沒有投軍,而是在祖父安排下進了侍衛營,就給他寫了封信,托他有時間時照看一下顧納。
如今,顧納已離開江寧兩月,每月都有信寄來,話雖不多,但提到一切都好,正安心準備應試。
正月裡,江寧織造府內外張燈結彩,老太君比每年過節都要心情舒暢,因為去年冬她的娘家侄兒孫文起出任杭州織造,如今孫府闔家正在江寧做客。孫家雖是大族,但與老太君同父同母的兄弟就只有孫文起之父。對於這嫡親的侄兒,老太君的關愛程度並不亞於曹寅兩兄弟。
正月十五,京城那邊下來傳旨欽差。除了對曹家諸人的賞賜外,康熙還有旨意給曹寅夫婦。命曹寅之妻李氏八月送女兒進京候選外,還提到讓曹寅九月進京。
八旗雖然都選秀女,但是其中卻各有不同。曹家作為包衣,本應參加春季小選,而不是每三年一次的大選。這小選對象就是上三旗包衣之女,選中了就是進皇宮充當宮女,年滿二十五歲才能夠放出。這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選,卻是選貴人。除了挑選嬪妃外,太后還在當選秀女中還給皇子皇孫以及宗室們指婚。
康熙這道旨意,就是要抬舉曹家,要給曹顏指門好親事了。曹寅夫婦,
叩謝天恩,平添無數感激。只有兆佳氏,想到同是老太君的孫女,曹顏眼看著要飛上金枝,自己的女兒曹穎卻只能嫁給個舉子,心有不滿。她卻不敢在老太君面前流露,因為這門親事是老太君做主,那舉人女婿不是別人,正是老太君的侄孫、孫文起的長子孫玨。 曹家孫女這輩,姊妹三個,曹穎三年前十四時進京候選,花了銀子,使得初選就落選,免了進宮的差事。隨後,由老太君做主,將曹穎許給了孫玨,婚期就定在今年三月。曹顏是今秋上京的,曹頤雖上了族譜,但因是養女,是沒有候選資格的。
對應《紅樓夢》中出現的四大家族,到底是孫家對應史家,還是李家對應史家?如今江寧三大織造曹家、李家、孫家聯絡有親,那所謂的“金陵四大家族”中的薛家怎麽無蹤跡?曹顒想不清楚,就懶得再想。
孫文起三個兒子都比曹顒年長,最小的兒子孫琳都比曹顒大兩歲。孫文起的嫡長女孫瑜十五歲,比曹顏小兩月,今年秋要上京候選的。先前孫家雖在北面做官,但孫家兄妹還是經常來江寧給老太君請安的。孫瑜與曹顏兩姊妹的感情較好,每次來都住雲湧齋。
親戚姐妹一來,曹頤就顯得孤單些。她名義上是曹家養女,但畢竟不算血親,親戚間也不好對她親昵。曹顒想到那個原本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在曹府越來越像個閨秀,非常心疼她。雖然他這個身體與曹頤同齡,但是心理年齡卻大了二十歲。有的時候,曹顒是把曹頤當成女兒般疼愛的,自然不忍她受半分委屈。
春暖閣裡,曹頤笑語嫣然:“哥哥,這真是送給萍兒的?”
曹顒坐在椅子上,笑著回道:“自然,我何時騙過妹妹不曾?”
芳茶上來奉茶,聞言道:“是單送我們姑娘的,還是大姑娘二姑娘都有?”芳茶就是茶晶,本是老太君身邊的二等丫鬟,由老太君給了曹顒。曹頤到曹府後,曹顒因曹頤身邊侍候人少,就將茶晶送到了春暖居。
曹顒聽了芳茶的問話,覺得有些古怪,總覺得這話有些耳熟,轉而一想,這不是《紅樓夢》中黛玉的台詞。曹頤笑臉慢慢止了,低著頭不說話。
曹顒見了這情形,知道其中必有緣故,就問芳茶:“怎麽回事,有下人對你們姑娘不恭敬?”
芳茶不忿地回道:“咱們府裡這些管家娘子,哪個不是長了個富貴眼?我們姑娘不是老爺太太的骨肉,她們自然看輕了些。單是怠慢還好,竟有那不開眼的混帳行子,打起姑娘每月那份紅利的主意,三番五次找由子要賞錢,若是不給,殘羹剩飯都要送上來。我要去找老太太、太太做主,姑娘卻只是一位忍讓。如今,竟是什麽混帳話都有了,說什麽既然不是真小姐,還拿什麽小姐的喬兒。”
曹顒聽了,臉色鐵青:“那姐姐呢,竟袖手旁觀?”
“二姑娘這兩年忙著學規矩,怎麽會留意這些個?”芳茶不無埋怨地說道。
曹顒見曹頤紅著眼圈,知道芳茶所言應是不假,心裡頗為懊惱,因為住在前院,竟不知後院還有這些齷齪。老太君不理事,李氏又是個脾氣好的,待下人松了些,沒想到竟真有妄為的。
曹顒詢問了那幾個管事的名字,記在心底,大節下的,親戚們又在,不好處置她們。等出了正月,總有算帳時候。
芳茶告完狀,面上帶著幾分得意,只在曹顒面前打轉,不肯消停出去。曹顒見她耳朵上戴著對貓眼墜子,是自己去年送曹頤的生辰禮物,眉頭微皺,對芳茶道:“去我院子裡找下惠心,就說我要和你們姑娘玩會兒葉子牌,讓她準備些散錢!”
芳茶應聲出去了,曹顒才問曹頤:“怎麽回事,我送你的墜子怎麽芳茶戴著?”
曹頤低著頭, 喃喃道:“芳茶姐姐說喜歡!”
曹顒見曹頤這樣很是頭疼,看來又是自己的不是,嫌芳茶麻煩塞到春暖閣來。
曹顒見了曹頤可憐兮兮的模樣,伸手摸了摸她懷中的小京巴:“這個是特意買給你解悶的,連大姐姐二姐姐都沒有呢?不管誰說喜歡,你可都不能再給了去!”
曹頤抬起頭,眼睛亮亮的,掩飾不住的歡喜,使勁地點了點頭:“哥哥放心,我好好看著它,誰也搶不走?”
曹顒見她這樣孩子氣,忍不住笑了:“嗯,那你給它起個名字,好好對它,動物是人類的好朋友!”
“人類?”曹頤略帶不解。
“人類就是我們人的泛稱,就像是雞類是雞的泛稱,狗類是狗的泛稱一樣。”曹顒隨口解釋道。
曹頤尚未說話,就聽窗外有人笑道:“某些人類莫非信奉得是眾生平等,否則為何用雞犬比擬萬物之靈。”是曹顏帶著表妹孫瑜到了。
小女孩都是對可愛的東西沒抵抗力的,曹顏與孫瑜看到曹頤懷裡的縮成一團的小狗,頓時忘記少女的矜持,快步圍了上去。
“弟弟送的禮物?三妹妹起了名字沒?”曹顏抱著小狗,喜歡得不行。
曹頤搖了搖頭:“姐姐學問最好,給狗兒起個名字吧?”
曹顏沉吟道:“這狗兒的毛似雪樣的白,就叫‘傲霜’吧,‘傲霜鬥雪’之‘傲霜’。”
幾個小姑娘都認為這個名字好,“傲霜”、“傲霜”地叫起小狗來。曹顒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樣女性化的名字,這小京巴明明是位先生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