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的熱鬧,怎麽就忘了我?”天佑端著茶盞,淡笑說道。(起航小說~網看小說)
焦文同谷賢聞言,都熄了聲,齊齊望向天佑,面上帶了疑惑,不知他為何主動提及這個。
大家在清苑時就有交情,這大半年功夫,又是常在一處廝混,彼此的脾氣秉性都曉得些。
天佑看似可親,可實際上最是挑人。
“承益好意,我心領了,可初涉商事,萬沒有借銀子的道理。”谷賢正色道。
他自然曉得曹家是權貴,天佑身為曹家繼承人,想要資助他不過是一句話兒的事。
這個人情,谷賢卻不能領。
他既已經決定在京城定居,往後遇到難處,少不得會借著同窗好友的情分去求助天佑;可現下生意還沒支起來,手中有銀錢,該自立的時候還需自立,否則也令人生厭。
天佑撂下茶盞,笑眯眯地說道:“誰說要借銀子給你?我每個月的月例銀子都是有數的,攏共才那麽一丟丟,平素想要花銷都局促得很。尋思你做生意,入上一股,等著借著你的光,吃些紅利。你可不能厚著面皮,打著借的旗號,將我的紅利給抹去。”
谷賢聽了,看著天佑,張著嘴巴,半晌方道:“承益是伯爵府大少爺,手上還缺銀子使?莫不是哄我們?”
天佑瞥了他一眼,道:“不管什麽身份,都要吃穿住行、人情往來。早年還好,全賴家裡;現下漸大了,也有自己的交際應酬。就比如,我想要請兩位好友去聽戲下館子,要是想去體面些的地方見識見識,幾個月的月錢也打不住。難道,我還要去父母面前伸手要銀子不成?”
他說得言辭振振,谷賢同焦文依舊是面帶疑惑。
天佑見狀,不禁好笑,道:“不過是參股小買賣,就那麽值當二位驚訝?若是京城人家,都靠皇糧俸祿銀子,那大家多半要喝西北風去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上下打量了谷賢一眼,道:“不說旁的,就說你腳上穿的這鞋,是不是前門‘內聯升’的,頭上帶的帽子,是不是‘慶錫福’的?”
從買賣說道穿戴上,谷賢有些轉不過彎來,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道:“確實‘內聯升’同‘慶錫福’的鞋帽,都是實打實的正品,可是有什麽不妥當?”
天佑搖搖頭,道:“沒什麽不妥當,只是告訴你們一聲,這‘內聯升’是我家小姑姑入股的產業,‘慶錫福’是我家三姑姑的產業。她們並非要做商人,也不過是賺個胭脂錢而已。”
這兩家鋪子,一個經營官靴布鞋的,一個是經營帽子,都在京城做出了口碑。
“真真沒想到。”谷賢的眼睛發亮,已經去了心中疑惑。
他在曹家客院住了半年,當然曉得天佑口中的“小姑姑”同“三姑姑”是何人。
前者是閨閣少女,後者是國公夫人。
連她們都居於幕後,經營幾個鋪子,曹顒耳濡目染之下,說出那些話也就沒什麽了……
有長輩在前,天佑這個伯府嫡長子想要入股買賣,賺幾個零花錢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谷賢隻以為天佑心血來潮,想要拿出百十兩銀子出來,隨意參合一下,沒想到天佑已是成竹在胸。
就聽天佑道:“京城的生意,不是那麽好涉足的。不管什麽行業,都很難介入,誰曉得哪家同行後邊是王爺貝勒府。除非是鋪小利薄,旁人看不上眼;否則即便賺錢了,也難保不被旁人奪了去。我這裡有個想法,若是大家覺得可行,都是可以會商一下。”
原來,天佑在父親影響下,對農事始終很關注。
他的建議,是開菜鋪。
京城匯聚百萬人口,哪裡會缺菜市?
他所說的“菜鋪”主要是賣暖棚培育的青菜,在前門、鼓樓、東四牌樓這些酒樓雲集的地方,挑兩個小鋪面,另外再從通州或房山河道附近置個小莊。
莊子不需要大,百十來畝地就成,而後用木材、玻璃建暖房,用來種菜。
京城權貴人家,雖不少在城外有莊子,重視口腹之欲的,也使人修暖房;可許多新晉官員,滯留京城的商賈,備考的士子,他們兜裡雖有銀子,卻是沒有地。
這菜鋪,就是給這些人與飯莊預備的。
冬春兩季,賣暖房裡的菜;到了夏秋,也可用水路從南邊運菜北上。雖然那樣菜價會不便宜,可在京城也不怕沒有買主。
京城安逸,不管是內城的八旗子弟,還是城南的漢人,家境富裕些的,多重視口腹之欲。
一席話,聽得谷賢入了迷,待醒過神後,他很是堅決地搖了搖頭,道:“無可否認,承益的奇思妙想,確實令人心動;可我怎麽能佔你這麽大的便宜?買鋪也好,買地修暖房也好,承益若有心為之,不管是告之長輩,還是吩咐下仆,都不是難事。我還是另尋它途得好。”
天佑聽了,不由皺眉,道:“婆婆媽媽,真是墨跡?不管我下月翰林院考的如何,需要背負的家族庶務繁多,哪裡有心思擱在這個上?若只是吩咐下人去做,他們沒頭沒腦的,誰曉得會弄出什麽四不像來。再說,若真是家裡料理此事,就是公中產業,我想要拿起銀子零花,也是不便宜。”
谷賢還要在說,卻被焦文出聲止住:“既是承益好意,你就應了吧。承益無心商事,哪裡耐煩費那個心思?”
天佑也道:“就是這個道理,你平素是個爽快的,這樣推推拉拉的,可顯得小氣得難看。”
谷賢雖有些不好意思,可聽到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只能點頭應了。
除了買宅子,與這兩個月的開銷,他手上還剩下二千二百余兩銀子。除了留下二百兩銀子傍身外,剩下的兩千兩銀子,谷賢都打算用作本錢。
天佑聽了,便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也入兩千兩銀子。因要多勞你操心,所以股份我隻佔小頭。”
谷賢忙搖頭道:“不對,不對,不管是買鋪子、還是買地修暖房,怕是還得承益的多,理應我佔小頭。”
天佑哪裡肯應,他本是幫著同窗立業,才想起這一出;若很佔了大頭,那有為初衷不說,還使得此事打上曹府烙印。
那是天佑所不願的。
天下的銀錢這麽多,可哪裡能都讓一人賺完?
曹家攢下的金銀,已經能夠支持幾代人花錢,並不需要大家去想法子賺銀票。
曹家近些年,雖也有買房置地的時候,可多半是曹顒夫婦兩個對晚輩的饋贈;明面上的宅田鋪子,一點沒增加。
這股份分成,兩人相爭不下,最後還是焦文看不下去,提議六四,谷賢六,天佑四。
谷賢依舊搖頭道:“沒有這個道理。”
讓了兩回,見天佑實在是不接,谷賢便道:“這生意若是真能賺銀子,全賴承益之奇思妙想,既然承益不要那兩成股份,我也不能厚下面皮佔下……”說到這裡,頓了頓,望向旁邊坐著的焦文。
焦文輕微地搖了搖頭,神色肅穆,目光果決……
谷賢咽了口吐沫,見要將那兩成股份留給焦文的話吞了回去……
京城外,黃村驛站。
下午,曹顒一行在驛站歇過腳後,再次啟程。
十多名王府侍衛,分列在十七阿哥的馬車兩側。
車廂內,曹顒挺直了腰身,隻覺得坐得渾身酸軟。有心想要出去騎馬,被十七阿哥留下。
他對面,坐著胡子一把的孫柱,車廂正位上,坐著十七阿哥。
實在是沒辦法,為了讓孫柱平平安安地到天津,曹顒與十七阿哥不能放任孫大學士因道路顛簸而難受。
於是,十七阿哥就犧牲了自己的郡王車駕。
不管孫柱在朝廷上多麽風光,可在十七阿哥面前,都要自稱“奴才”。
既然是郡王車駕,他在上面待久了,禦史都能給添個“不顧尊卑”的罪名。
即便十七阿哥有心讓他,怕是他也不敢獨坐,要不然還不知怎麽禦史拿出來生事。
十七阿哥沒有其他法子,只能下馬換車,並且邀請孫柱上車。
這一回,他也沒落下曹顒,使人過去,請了曹顒同行。
看到曹顒上車馬刻,他還給曹顒一個微笑。
曹顒見狀, 心中明白,十七阿哥這是看不得他清閑,拉他來陪坐,心中有些埋怨,可面上依舊恭敬有禮,同車裡的兩位打了招呼。
三個大男人在一個車廂裡,實生不出什麽歡愉來。
即便十七阿哥挑動氣氛,孫柱上了年歲,人有些倦怠乏力,也不過是“嗯”、“啊”兩聲,其他時間多是眯了眼,就那麽坐著養神。
十七阿哥心頭火起,臉色一陣黑、一陣紅的,曹顒在旁看了,委實忍不住,忙低下頭,臉上已經存了笑意。
十七阿哥見狀,挑了挑眉,還沒等說話,就聽到鼾聲漸起,孫柱老爺子,已經睡了過去……
幾天的行程,就在十七阿哥邀請孫柱上馬車,而後自己拉著曹顒一道,同老人家說古什麽的。
又過了兩天,天津衛到了。
在十七阿哥的“愛護”下,孫柱老爺子穿著一品補服,出現在眾人面前時,精神抖索,榮光煥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