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上上下下,也有百十來號下來,太太發作了兩個體面嬤嬤之事,當晚該知道的也就知道。
革了半年的銀米,這對曹家下人來說,已經是不輕的處置,連帶著兩個嬤嬤家的兒孫也跟著沒臉。
被太太選派過去照看待產的平姑奶奶,本是體面之事,誰都曉得平姑娘不是個吝嗇人,拿兩份銀米不說,等到小少爺、小小姐落地,少不得還能得一份沉甸甸的紅包。
可去照看數月,這臨了臨了,還出了紕漏,丟了老臉。
兩家兒子媳婦心裡少不得都埋怨老娘,可嘴上還得寬慰著,也打探著平姑奶奶生產時的詳情。
兩個嬤嬤許是也覺得沒臉,不耐煩多說,實挨不住兒子媳婦,便含糊說老姊妹兩個疏忽,害的平姑奶奶早產,差點熬不過去,才惹得老爺太太惱了。
兩家兒子媳婦聽了,這才倒吸一口冷氣,從此噤聲,不敢再提此事。
都是家生子,自是曉得平姑奶奶打小養在曹家,同曹家的姑娘一般無二地養大,平姑爺又是老爺的世侄,很是老爺青睞。
因著兩個嬤嬤疏忽,使得平姑奶奶遭遇產關,管不得老爺、太太惱怒。
也就是老爺、太太這樣的和善人,不興打罵下人,不過是革了半年銀米;換做其他人家,幾十板子敲個半死也是有的。
不曉得兩個嬤嬤是不是得了教訓,安安分分地閉門不出,使得不少先前嫉妒她們得了好差事等著看笑話的,也無處說嘴。
在妞妞生產次日,初瑜便又從家中挑了兩個行事穩當的老嬤嬤,過去服侍妞妞做月子。
天慧的乳母是早就打發出去,妞妞這邊,則是由生母親自哺乳,由生母與親姨娘照看大,所以妞妞並不像其他閨閣小姐那樣,出嫁時陪嫁乳母與保姆。
因妞妞與天慧打小就是人小鬼大,初瑜並不覺得身邊沒有乳母與保姆有什麽不好。
說到底,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做嫂子與母親的小心眼,不願妞妞與天慧太依賴親近旁人;另外就是想到自己當年初嫁,因這乳母嬤嬤,差點與丈夫生嫌隙,多少也是前車之鑒。
乳母嬤嬤與保姆嬤嬤畢竟是內宅婦差,能有多少見識,沒的倚老賣老將好好的女孩兒再教糊塗。
可是經過妞妞這次事情後,初瑜卻很是後悔。
不管在家多懂事,到底是十幾歲的年紀,出閣之後還得需要有些閱歷眼見老人從旁幫扶才妥當。
妞妞就是自己做主慣了的,身邊沒有能勸住她之人,才使得她不知輕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女兒那邊,除了早先定下的陪房媳婦,要再斟酌斟酌……
四月初十,魏宅舉行了新生兒的“洗三禮”。
除了曹家這邊的親戚外,還有魏家在京城的族人,魏文志在莊王府的侍衛同僚,倒是也熱熱鬧鬧。
曹顒到底位高權重,不好為這些事情老請假耽擱,曹家來的是初瑜母女兩個。
既是曹顒認了妞妞做“義妹”,那看在曹顒的情面上,曹府的幾位姑奶奶少不得都打發人送了洗三禮,其中四姐年紀與妞妞相仿,打小也算一道長大的,預備的禮更重些;曹頤則是親自過來,除了與曹府長房親厚愛屋及烏,真心喜歡妞妞外,還因充當傳話人的角色,有其他事情要對初瑜說。
是大學士府老夫人他他拉氏透話,話說的婉轉,可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想要在孫子出孝前,見見天慧。
要是兩家大人早有交往,也就尋個由子登門做客;實在是兩家並無往來,不好隨意走動,才想著是不是安排在國公府。
這是京中常例,兩家正式結親時,未婚男女未必能見面,可雙方長輩多是要相看。
就是初瑜自己,也曾經想看過六格格。
按照曹頤的意思,是尋個由子在國公府設宴,請了兩家女眷。
可天慧的親事,卻不好越過一個人去,那就是曹佳氏。
因想著舒赫德出孝還有些日子,初瑜之前還想著哪日去平王府說此事,可卻忘了舒赫德已經十九歲,大學士府的老夫人定是等急了。
可這定親到成親,還要一年半載。
老夫人想要孫子出服就定親事的話,現下可不是要相看?
初瑜想了想,道:“先別急著回話,等下離了這裡,我去平王府走一遭。”
曹頤是曉得姐姐疼愛天慧的,便道:“嫂子有主意就好,我這邊很是不急,三五日有個回信就好……”
待新生兒的“洗三”禮儀結束,初瑜便直接去了平親王府。
聽說弟媳前來,曹佳氏頗為意外。
不過她是個明白人,不待初瑜開口,已經想到天慧頭上:“是不是慧姐兒的親事有了眉目?”
初瑜面上不顯,可心裡多少有些忐忑。
大姑子早就說過,天慧的親事不僅要他們父母留心,還不好越過她去。
她們夫妻兩個,卻多少有些“陽奉陰違”的嫌疑。
並非是有心怠慢曹佳氏這個嫡親的大姑娘,而是她往來的人家,多是宗室。而曹顒與初瑜,則早熄了蔣女兒嫁給宗室的想。
早先還不覺得,現下到了大姑子跟前,初瑜多少有些心虛。
她雖感激大姑姐對女兒的疼愛,可是想著天慧小時候不親自己,獨親近曹佳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心裡發酸。
在大姑姐面前,初瑜自是不好說他們夫妻兩個相看了女婿,也透了話,事情已經差不多。
她斟酌著,便隻說是天佑的好友,丈夫覺得不錯,使人打聽了家風也嚴謹,有心做親。
曹佳氏心裡,多少對兄弟與兄弟媳婦都有些埋怨。
這夫妻兩個,心疼女兒心疼的不知怎麽好了,對天慧的婚姻大事不單單是慎重,而且還反覆。
開始說不願女兒太過操勞,不能找長子。可世人取兒媳,都重嫡長,萬沒有小媳婦的出身蓋過長媳的道理。
曹家又不是小門小戶,想要在世家勳爵中找個合適的嫡次子做親也不容易。
曹家想要尋嫡次子、嫡幼子做姑爺,便只能在宗室裡找。
可宗室人家,多是人口繁多,小兒媳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即便是分府另居,多也要依附嫡支,才能在宗室裡立住腳。
而且宗室人家,更是等級森嚴,尋常親戚往來都是按照品級來說話。
曹佳氏也是為人父母,曉得兄弟與兄弟媳婦是心疼侄女,可因生性爽利,實見不得這兩口子的磨磨唧唧。
沒想到折騰一圈,到底還是挑了個門當戶對的嫡長子。
曹佳氏坐直身板,看著初瑜,疑惑道:“你既沒反對,想來也是見過的?”
初瑜不好說出靈山寺之事,便道:“那孩子早年與天佑同窗,也曾來過家裡,當時便覺得是個品貌端正的。只是同天慧差著歲數,沒有往這方面想。誰想不敢敲,那孩子隨後守孝,親事就耽擱下來。”
曹佳氏神情稍緩,點點頭,道:“既是你們兩口子都覺得好,那想來是不錯的。我這做姑姑的,還能攔下不成?我們王府同大學士府雖無往來,可早年沒離京時,也見過他他拉氏,是個明白人……只是,那樣的人家省心是省心,人丁到底單薄了些……”
見她無反對之意,初瑜松了一口氣,隨即這個說了曹頤傳話之事。
曹佳氏意興闌珊,見初瑜像自己有主意的,便不再多事,隻說自己不再操心,讓他們做父母的自便,自己隻準備給侄女添妝……
出來平王府,初瑜歎了一口氣,她曉得大姑子雖沒說什麽,到底有些惱。
等到曹顒落衙回來,初瑜便同丈夫提及此事。
曹顒拍拍腦門,覺得自己卻是有些不厚道。
在安排靈光寺一行前,他們夫妻兩個便當先同曹佳氏打聲招呼。
如今,兩家結親之事差不多定下,才告知曹佳氏,怨不得她著惱。
“是我一時粗心,做事不周全,你不要太糾結。姐姐向來疼我們,明日我過去給姐姐陪個不是,她不會惱我們的。”曹顒想了想,這般寬慰道。
初瑜曉得丈夫說的在理,便按下此事不提。
次日,曹顒想著去平王府之事,便早早地從衙門出來,不想被伊都立堵個正著。
想著先前對伊都想要聯姻之事故作聽不懂,現下女兒眼看就要給了旁人家,曹顒不由有些心虛。
他心下尋思著,總要想子圓過去,否則的話,多年相交生了嫌隙就不好。
沒等他想著怎麽開口,伊都立已經熱熱絡絡地迎上來,與曹顒打了招呼:“正想去尋你,可不是趕得巧?”
隨即,伊都立打量曹顒兩眼,遲疑道:“孚若這早從衙門出來,可是有事?”
曹顒剛想說去平王府之事,可見伊都立穿著常服,像是專門來尋自己的,而她眉眼之間有抑鬱之色,到了嘴邊的話又改口:“也沒什麽事兒,不過是將手頭的差事處理完了,便早些出來。”
身在官場,不知什麽時候就添了應酬,即便到了他們這個品級也不能例外。
因此除了穿著補服到衙門當差之外,他們多隨身也帶了常服,就是為了有事應酬時換衣方便。
聽了曹顒的話,伊都立松了一口氣,道:“沒有事情就好,要不要我也不好耽擱孚若,可若是不找人說一說,我就要憋悶死了……慶和堂新來個大師傅,專精燕翅席,今兒我要請孚若好好喝一盅……”
曹顒聞言,不由詫異。
以伊都立兵部尚書的身份,能讓他鬱悶的事情還真不多,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