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保定府離京不遠,可既是外放,無旨不能輕離守地。幸好直隸總督督撫京畿,並不缺回京陛見的機會。同行的,家人子侄有初瑜、天估、李誠等人,管事有魏黑、張義、吳盛、曹滿等人,另外還有蔣堅與數十位的幕僚書吏。
府中家務,則是交到妞妞與天慧手中。有李氏坐鎮,也不怕有人做耗。
外頭早有人打探曹頤出京的日子,曹府這對外卻說的含糊,只有親近的幾家才得了消息。
因此,等辰初早行七點,曹頤與初瑜的馬車出京時,來相送的人並不多。
等眾人得了消息,曹府一行,已經出城,往保定去了。
正是數九嚴寒天氣,今日又揚雪花,使得天地間一片蒼茫。
除了曹府的隨從侍衛,其他人等,多是乘車而行。浩浩蕩蕩,也有二十幾輛車。
天佑本想騎馬,但是因下雪的緣故,被初瑜吩咐乘車,便與表兄李誠同車。
如同蔣堅沒有帶家眷一樣,李誠也沒有帶家眷。這批幕僚書吏先隨同曹頗赴任,要是想帶家眷,則是過去安置完,再使人回來接,等到明年春暖花開,隨同李氏同往。
雖說是表兄弟,耳天估與李誠並不相熟。
天佑其實很些意外,沒想到父親會攜這位李家表兄同往,不由地打量李誠。
李誠面色蒼白,雙頰卻帶暈紅,看著是孱弱,尚未及冠,卻已經是中了舉人,也算是少年才子。即便今科會試落第,再苦讀三年,下科也未嘗沒有希望。
隻好不知,他為何會選擇出來謀差事。
天佑打量李誠時,李誠也在暗暗觀察曹家這位小表弟。
在天估覺得意外時,李誠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曹頗幾位堂弟雖都在京城,可曹家早已分府,如今西府這邊。曹頤既離京,本當留天佑這個長子在京支持門戶,侍奉親長。若是身邊要帶兒女教導,也該是身為次子的恆生隨父出京才是。
對於恆生這位伯爵府次子,外頭眾說紛紜,猜測最多的,就是恆生是曹頤的私生子。因恆生身世,曹顆那個沒有在世人面前露過面的“外室。”身份也就諸多猜測。
有說是與曹頤青梅竹馬的江南佳麗。有說是科爾沁草原的王府貴女。
不管那女子是尊貴還是卑賤,定是曹頤心頭所愛,所以這接回家的“私生子。”雖是養子名義入家譜,卻是養在嫡妻名下,同嫡長子同出同進,不見庶子之卑。
李誠早年也曾聽信流言,所以才當曹頤是沽名釣譽的偽君子。
家中不納妾,外頭卻養出私孩子,這樣的“潔身自好。豈不是笑話?
這回進京,他方才自己見識何其淺薄。
小孩子稚齡之時,還不明顯,長成少年後,這容貌與身量就鮮明起來。
恆生高顴骨,單眼皮,地道的蒙古人長相。
他身邊長隨,亦是有兩個蒙古人。倘若不知他身份的人見了,定會以為是哪家蒙古王公家的子弟。
再加上,恆生的伴讀身份。
即便當時今上還在潛些,弘歷阿哥只是皇孫,可是遴選的是上書房伴讀。恆生若真是是曹頤庶子,怎麽有資格為伴讀?
多半是哪家蒙古王公寄養的孩子,宮裡也知道身份,這才點了伴讀。
畢竟,曹頤每次往返蒙古不是隨扈就是出皇差。
他倒是真有幾分真聰明,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可這次曹頤出京,留下掌家的不是長子天估,而是恆生,這使得李誠又迷惑起來。
這留在京城,不僅是看家、緣奉長輩的問題,還有應對親朋往來應
若恆生是嫡次子,倒還好應說,可明顯不是,為何曹顆還這般安排?真的視養子如親生?
要是換做前幾年,李誠定要以人心之惡,猜測曹頤用意;現下,他經歷的多了,心境反而平和許多。
外頭“撻嘔”的馬蹄聲響,馬車裡卻安靜得不行。
天佑想著怎麽開個話頭,要同車三、四天,也不好一個勁悶著。
這時,就聽馬車外有人道:“大爺”。
來人是天估的小廝趙俊平,他是家生子,父親是府裡門房管事趙安,母親是曹頤小時候的大丫鬟惠心。
惠心早年在曹家老太君房裡當差,是老太君撥給孫兒使喚的,算是主子身邊的近人。配了人,做了內管事後,也多得李氏婆媳倚重,是內宅說得上話的幾位管家娘子之一。
趙俊平就是惠心長子,比天結大兩歲,打小跟在天佑身邊。
“何事?。天佑挑開車簾問道。
“大爺,太太使人送了兩個腳爐過來,說是給大爺與表少爺添使。”趙俊平靠近馬車,稟道。
天佑使馬車靠邊停了,看了看前面的馬車道:“先留下一個”另外一個,送到老爺那邊,請示老爺,※馮步生與宋師爺的馬車送討瑚,
馮先生,名傳,字訥言,就是之前做曹府西席的那個致仕老翰林。他年近古稀,本當是榮養的年紀。在曹頗升任總督後,馮傳卻是主動相求,要隨著曹頤,見識一番地方氣派。
宋師爺是馮先生的故交,曾在督撫衙門為幕,精通地方庶務。近些年,因年歲漸長,在京榮養,被曹頤禮聘而來。
趙俊平應了,近前捧了個腳爐,而後騎馬往前邊尋曹頤的馬車去了。
李誠坐在馬車中,看著主仆二人互動,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冬日出行,曹府考慮的周到,每輛馬車裡都有手爐、腳爐。舅母現下使人添送,也是拳拳愛子之心。
天佑體恤同行中老邁之人,卻注意分寸,沒有越過曹顆。
他是曹家嫡長子,就是眾幕友書吏的少東主,即便直接以他的名義,給再位老人的馬車送個腳爐,也不算逾越。
他卻不肯出頭,只因他的“體恤”固然會讓兩位老人感動,卻也顯得曹頤有疏漏之處。
如此這般,不過是維護曹頤體面。
此時,天估己經撂下簾子。
他端了腳爐,放到李誠的腳下的毛墊子上,笑道:“正想著車裡不甚暖和,怕與表哥身子有礙,太太就送了這東西過來,很是便宜。”
李誠見狀,不由怔住,好一會兒方俯身,拿出腳爐,送到天估腳下,道:“這是舅母慈愛之心,表弟還是自用方顯恭敬。”
天佑忙攔住,道:“這本就是母親給表哥添的,我的那隻,不是方才使人送走了麽?表哥別同我推讓,我在京裡生活的年頭長,倒是耐寒不耐暑。表哥從南邊過來的,不耐北方苦寒也是有的”
李誠開始以為天估只是客氣,可見他執意給自己,也只有受了。
一天下來,表兄弟兩個都彼此熟悉許多。
李誠心中,各種滋味,無法言表。
天佑今年十三歲,他自己早年也有過十三歲的時候,留在京城,在內務府官學讀書。自詡為聰明人,便不將世人看在眼中。
對於崛起的曹家,他是看不上;對於沒落中的孫家,他也瞧不起。
他背著父親,自作主張,設計嫡親舅舅。現下想想,實是背了道理倫常。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枉費多少心思,就是自己的妻子,也是經過謀算,與自家結親的。
結果算起來,算計去,也沒有阻擋李家被抄家破族的命運。
十三歲的天估,卻是性子敦厚,與人為善,眉眼間都是溫煦從容。李誠慢慢閉上眼睛,難道自家一直錯了麽?
曹頗既能收攏滿府的孤寡,十數年如一日的照看,可見並非是心狠之輩,卻同李府疏離至此,,
與李誠不同,這一日行程下來,初入曹家的眾幕友書吏,賊受最多的,是曹家女主人的大方與周到。
每輛馬車有手爐腳爐不說,每人還有皮毛大氅一件。
隻說是倉猝準備下,送與諸位先生,路上禦寒之物,可是每個人手中的氅衣,顏色樣式都不盡相同。
隻這樣一件氅衣,就值三、四十兩銀子。
有的書吏,一年的薪銀也不過幾十兩。即便離京前,曹府都預付了半年的薪銀,可舍得花幾十兩銀錢置辦皮毛衣裳的有幾個?
家裡富裕的尚好,家中清貧的,不其是添件新棉袍,換下舊襖,讓自己出門不丟人罷了。
世人多長了副勢利眼,衣帽取人者眾。
即便曉得,這隨著曹顆赴任的幾十人往後都是總督府的同僚,可穿棉袍的,看到穿皮毛衣裳的,兩下裡都有考究。
如今一人一件簇新的新皮袍,大家都覺得要鮮亮幾分”
此時的曹頤, 沒有在自己的馬車中,也沒有在初瑜郡主規製的華車中,而後去了馮傳與宋師爺的馬車。
這個宋師爺,是三天前才答應隨曹顆為幕的。
今日出行,是兩人第二回見面。頭一回見面,自然是曹頤親自隨馮傳去宋家那趟。
宋師爺早年曾在噶禮治下,與兩江總督衙門為幕。後見噶禮行事荒誕,督撫漸成對峙攻許之勢,宋師爺就請辭,從江南脫身。
後經人介紹,去了湖廣總督衙門為幕。這一呆便是十年,期間換了好幾任湖廣總督,可宋師爺卻一直沒有挪地方。
在隨行眾人中,為幕經驗豐富的,不止宋師爺一個,可在總督衙門待過這些年的只有宋師爺一個,,
今天還想請假來著,咬牙忍下來,吃了三天藥,清理了三天腸胃,感覺就是餓。又不敢多吃,怕不好消化,喝粥狀態中,嗷嗷的。振奮一下,明天開始小九又活蹦亂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