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曹府,大廳。 曹顒跪下聽旨,只聽聖旨中讚曹寅“老成持重、謹厚寬平、殫力轉輸、悉心經畫”,接任江寧織造十余年間“從無稽遲貽誤之事”,又說到“今年齒已長、而精力未衰、久任勤勞、良可嘉尚”,因此在聖壽節(皇太后生辰)到來之際,加封為二等伯。然後,又讚曹寅之子曹顒“人才壯健、善騎步射、通曉文藝、恪盡職守”,賞賜田莊一座。
曹顒聽得迷迷糊糊,這二等伯照曹寅原本的二等子,可是連升三級;點名賞賜自己莊子,更是有些莫名其妙。難道關於曹寅“貪汙”的傳言已經傳到康熙耳朵裡,老爺子因內疚又開始下恩典了?
不管心裡琢磨什麽,曹顒還是先謝恩接旨,起身將聖旨雙手奉到香案上,隨後才請魏珠坐下閑話。
魏珠笑著道:“是內務府那邊撥出的莊子,聽說足足有八十頃,萬歲爺中午叫交代人辦去了,想必這兩日就有人上府來交割,府上還是提前準備好人手才是。”
“多謝公公提醒!”曹顒開口道謝,狀似無意地說道:“我們曹家都感念太后老人家的恩德,想必京城其他人家這幾日也沐浴天恩?”
魏珠不以為然:“不過是借由頭罷了,看萬歲爺的意思,怕是心裡早就準備賞的。”
曹顒聽了,心裡嘀咕,難道是塞外小十六弄銀錢買地的事鬧的,使得康熙老爺子心生不忍,因此撥下給田莊給自己?
魏珠還要回宮複旨,吃了半杯茶,就起身告辭。大管家奉上辛苦費,魏珠笑著接過,掂出分量不輕,心中帶著幾分歡喜,看來自己沒交錯人,這小曹侍衛確實是個夠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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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魏珠後,曹顒回到廳上,見莊席與紫晶都出來了,知道兩人是跟著擔心,笑著指了指聖旨:“不是壞事,好大一份恩典呢!”
莊席摸著胡子,笑著點了點頭:“看來萬歲爺是表態呢,眼下對曹家示恩,也算是給那些蠢蠢欲動之輩一個警告!”
紫晶也是滿臉喜色,只是又有些為難:“早知老爺要升伯爵,咱們府當初就不該放人出去,眼下人手又該不夠了!”
旁邊曹忠跟著點頭:“是啊,大爺,咱們府的牌匾都要新製,人口怕也是要酌量添些個!”
曹顒聽了,忙擺了擺手:“人口別再添了,何必講那個排場,畢竟父親又不在京裡居住,門面上過得去就行。眼下這七十來口,已經不少了!”
曹忠想著宅子雖不用擴建,但是換匾額,重新粉刷大門,再定製兩個大些的石獅子,這些都是起碼的,下去找帳房規劃去了。
封爵賞地,是曹府的大喜事,紫晶去找曹忠家的,準備內外下人的賞了。總要讓大家都沾沾喜氣,才會對曹家更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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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上,只剩下曹顒與莊席二人。
曹顒在腦子裡盤算著自己名下的土地,祖母留下的莊子十頃,密嬪與十五阿哥送的十五頃,再加上今兒康熙賞賜的八十頃,總計一百零五頃,一萬零五百畝。一不小心,自己又成了大地主。若是再加上讓昌平管事何茂財私下買進的那幾十頃荒山,那曹顒名下的土地超過了一萬五千畝,已經超過孫氏老太君最早留給他的一萬兩千畝。這半年來,因為折騰這些地,得了幾萬兩銀子出來,還了曹家的部分虧空,沒想到到頭來,竟然土地不減反增。
曹顒沒做過農民,對於一萬五千畝地,沒有什麽具體的概念,但仍忍不住有些興奮。若是不沾政治,
做個大地主,過著悠哉的日子多美。不過想想社會現實,又覺得那種想法太不切實際,若是沒有相符合的社會地位,擁有這麽多土地,也未必守得住。說不定哪日,就有權貴惦記你這點地,尋個由子吞並了。不過,他還是告訴自己,即便當個地主,也不能夠當個太黑的地主,雖不會冒著大不韙弄什麽人人平等的論據,但是在不惹眼的情況下讓佃戶們生活的好點還是要的。總不能像電視上演的那種地主,叼著個旱煙袋,臉上貼塊膏藥,逼得那些佃戶賣兒賣女,嘴裡還陰陽怪氣地說:“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得,這些,想得有些遠了。 就這次聖旨,莊席先生似乎想得更多。猶豫了片刻,他才對曹顒道:“看來顒兒你這種不驕不躁、溫良孝順的脾氣確實對了上邊那位的胃口!”
曹顒從自己的地主大夢中醒來,不解地看著莊席:“先生此話怎講?”
莊席看了看聖旨的方向:“顒兒,那莊子可是指明賞給你的!”
曹顒點了點頭:“恩,這個,估計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我賣了昌平的地吧!不過賞賜給我,與賞賜給曹家,不都一樣嗎?”
莊席搖了搖頭:“顒兒,若是賞賜給曹家,是整個家族的公產;若是賞賜給你,是你的私產,這怎麽能一樣?”
“私產?”曹顒笑了笑:“先生怎麽會想到這些個,公產、私產的,不都是家裡人用嗎?”
莊席略有深意地看了曹顒一眼:“顒兒,你不看重外財,這算是好事,但是有時還應多想想!曹家兩房人,就算是長房這支,也並不是只有你一個兒子!你前幾年在寺廟裡,今年又上京,時日久了……”
曹顒無奈地笑了笑,雖然這幾年都不在家裡,但是江寧那邊的消息通過各種渠道也算盡知。對於父親寵愛幼子之事早有耳聞,難道還讓他費心機與幼弟爭寵不成?母親李氏也是因這個緣故,到京城後不願意回去。
幸好曹家不是王公之家,否則要上演一場繼承人的鬧劇,聽說那邊的琉璃姨娘在府裡的風頭已經一時無二,除了在李氏面前不敢放肆外,在其他人面前很是跋扈。
曹顒並不怨曹寅,曹寅五十多歲,尋常人正是“含飴弄孫”的年紀。曹順是他年近五十才得的老來子,自然不會對長子那般苛責。
曹顒是曹家的長子嫡孫,又是郡王福晉的同母兄弟,家族繼承人的位置不容置疑。沒有人會質疑這點,即使莊席先生也是這樣認為。只是這時候,還有分家一說,按照民間約定俗成的宗族制度,分家時是不分嫡庶、財產均分的,只有女眷的嫁妝除外。例如,曹家若是分家的話,李氏與兆佳氏的嫁妝是不算在內的;曹寅這房要是分家的話,李氏的嫁妝留給親生子女,其他家產由曹顒與曹順兩兄弟均分。
莊席先生一番分家的話說出口,聽得曹顒瞠目結舌。曹家還有那麽大一個窟窿等著填,哪裡就能夠想到分家?再說,曹家從康熙四十四年開始還虧空,眼下哪裡還有什麽家底?除了京城與江寧的宅子外,怕是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而江寧的宅子畢竟是官宅,若是曹家人不任織造了,自然由內務府收回。
想到這些,曹顒覺得很沒意思,自己為了曹家的虧空費心籌謀,到了京城又是裝孫子,做到這個地步也算盡了為人子女的義務。若是這般,曹寅還想著要算計著大兒子,偏疼小兒子,那他只有對這個父親就只有無語。就算是更年期,也不至於糊塗如此吧?難道他這個做哥哥的,就不會照顧弟弟嗎?不過,就算曹寅想法子將家財都留給小兒子,又有多少?
曹顒往椅子背靠了靠,覺得當個大地主也不錯,心裡踏實很多。若是曹寅還一味寵慣琉璃母子,那是不是該將母親接到京城來?不知不覺,曹顒心裡萌生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