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東府。
看著西側院裡擺放著富麗堂皇地的嫁妝盒子,就是看過了前些日子大兒媳婦的,兆佳氏也不禁睜大了眼睛。
如果說先前長媳的嫁妝使兆佳氏意外與歡喜,看著侄女一抬嫁妝上擺放著十來塊土坯,另外一抬上擺放著兩塊新瓦時,兆佳氏的笑容卻是凝住了。
十來傾地、兩處房產,要是換成別人家的姑娘陪嫁過來的,兆佳氏怕是心花怒放。但是,對方是她哥哥家,她向來知根知底的,心裡就有些不落忍。
她嫂子嫁進門時,也不過陪嫁了一處房產,那其他的房產與地應該是後置辦的,或家裡的產業。
她哥哥雖說做了十來年外官,但是為人有些方正,並不是能撈錢之人。前兩年回到京城,人情往來靡費也不少。
靜惠的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妝能不能讓富察家拮據不曉得,這如慧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卻是能掏光侍郎府的老底了。
初瑜與靜惠站在李氏身後,也跟過來看嫁妝。
靜惠看著滿院子的嫁妝,只是恬靜地笑著,沒有多想。初瑜到底年長幾歲,看著那土坯,心裡數了數,十塊,十頃地,剛好比靜惠的陪嫁多兩頃。
畢竟兩人進門的日子相差不了幾日,看著侍郎府那邊是不想被富察家比過去。
要是這相比之心不熄。往後過起日子來,抬頭不見低頭見地,初瑜不禁有些擔心。她轉過頭。瞧了靜惠一眼,又覺得自己多慮了。
靜惠本就是安靜性子,又是大戶人家出身,行事上尋不出半分差錯。
就是冷眼旁觀,想要給長媳來個下馬威的兆佳氏,也尋不到時機來作她。
就算如慧進門,是個脾氣不好的,靜惠也不會與其針尖對麥芒。
衙門已經封印。曹寅與曹父子兩個都在府中,來道喜地男客便在這邊府裡。
因前幾日剛辦了曹頌的婚事,這次除了新娘新郎不同,都是重演似的,倒是比之前規整許多,不比之前的手忙腳亂。
曹每日裡做的,就是帶著幾個兄弟接客、陪客。曹頌婚假還沒滿,年後才去當差;曹項國子監那邊也放假了,出了十五才開學。
前些天曹頌娶親時,曹碩沒少裡外忙活。很是出了一份力。
如今輪到他自己個兒娶媳婦,卻是有些靦腆,不好意思太說話,只是笑著跟在哥哥們身後。
虛歲十六啊,這點兒小歲數娶媳婦,曹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出什麽來。想當年,他娶媳婦時,也不過才十七虛歲罷了,比曹碩大不了多少。同曹碩的靦腆比起來。笑得合不攏嘴的曹頌更像個新郎倌。
自打娶了媳婦進門,這十來天不管什麽時候,只要在人前,曹頌就是滿臉收不住地笑。也不嫌臉酸。
曹項在國子監上讀了兩個月學,個子高了些不說,也多了幾分儒雅之氣。站在哥哥們身邊,儀表堂堂的,看著絲毫不遜色。
男客還不留意,有親戚家的女客瞧見曹項,少不得多看兩眼。
十幾歲的年紀,才學人品都是出挑的。家裡有閨女的難免上心。只是一打聽。曉得是庶出,千般好也不顯了。只有讓人歎氣的份。
臘月二十五過嫁妝,臘月二十六正日子,曹整整忙活了兩日。
雖說是弟弟成親,但是他也是打睜眼開始忙,入夜方歇。畢竟,來道賀的賓客中,多是看著曹寅父子的關系登門的。
待二十六晚上,將最後幾桌賓客送走,曹也是覺得乏得不行。
這放假地日子,過的比當差時都累人。應付著親朋,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半點也不能閃失,否則就要惹人笑話。
從父母房裡出來,回到梧桐苑後,曹直接歪在炕上,不想動彈了。
初瑜見了,甚是心疼,投了濕毛巾,侍候他擦了臉,道:“這兩日瞧著額駙累壞了,明兒好生歇一天。”
曹擺擺手,道:“歇不得,明兒還要往完顏家走一遭,聽說老伯爺如今身子不大便利。還有簡王府那邊,也要親自過去一趟。”
這大年下的,要是登門,自然不好空手。
初瑜坐在炕邊,思量了一會兒,道:“額駙,完顏老伯爺那邊,家裡有新得的老參,送過去幾株過去做禮可好?簡王府那邊,都是按照往年的例預備的,額駙既要親自過去,那再加厚兩成?”
曹伸了個懶腰,對初瑜道:“小湯山那邊的地契收到什麽地兒了?尋出來瞧瞧。”
初瑜聽了,一時也想不起,回頭看喜雲。
喜雲道:“房契地契都在一處,在炕箱裡面的一個匣子中收著。”
炕上的一對箱子都是上鎖的,初瑜聽了,起身進了裡屋,取了鑰匙過來。她親自開了箱子,取出隻梨花木匣子。
匣子上也是上了黃銅鎖,打開來,裡面厚厚地,盡是房契、地契什麽的。
初瑜翻看了下,尋了半打地契出來,送到曹面前。
因那邊原是荒山,當初買入時,都是一兩銀子、二兩銀子一畝買進的,其中有的地方,甚至隻用了五錢銀子,一頃地也不過是五十兩。如今,內務府在那頭修建行宮,這五、六年地功夫,地價就翻了近十倍。有泉眼的地界。更是有價無市。
曹家當年買進地溫泉地,這些年連賣帶換的,還有送的。也出手了大半,零零散散地,還剩下幾塊不挨著的莊子。
曹家將剩下的幾張地契都看了,挑了張十來頃地地出來,又挑了一張同十七阿哥別院挨著地地契。
剩下的幾張,他遞還給初瑜收起,道:“這兩張,我明兒要拿去送禮。”
完顏家地還好說。有永慶、永勝的交情在,加上老伯爺萬吉哈身子不好,需要溫湯休養也說得過去;簡王府那邊,平素兩府走禮只是平平,別說比不過平淳王府去,就是比十三阿哥、十六阿哥處也減等。
這次,送個莊子做年禮,卻是有些重了。
初瑜想起昨兒聽公公婆婆說起,塞什圖襲爵地旨意已經下來,恍然大悟。道:“額駙這是不放心三姑爺那邊,想托簡王叔照看些?”
“也不只是這個,昨兒簡王府送年禮過來,其中有座前門的鋪面。曹方使人問過了,那邊鋪面大,地界好,市價也值個六、七千兩。這王府只有收禮的,何曾有大方往外送禮的時候?咱們這邊的回禮,自然不好太輕了。因亂糟糟的,東西還在前院帳房那邊收著。明兒叫人給你送過來。”曹說得有些口乾,站起身來,到桌子前倒了杯溫茶喝了。
初瑜聞言,不由詫異。這禮委實太重了。
親王的年俸才一萬兩銀錢,這一次送禮,就是年奉的一半。就是往宮裡孝敬,也沒有送這麽重的。
曹看了座鍾,時辰不早,洗了腳,解了乏後,夫妻兩個去裡屋安置。
躺在炕上。說起明兒送禮的事兒。初瑜還是有些迷糊。曹猶豫了一下,將鋪子裡前些日子生地事兒對初瑜說了。
聽說竟有人往稻香村投毒。她唬得睜大了眼睛;聽到韓江氏防范得力,化解危局,初瑜的臉上也露出幾分欽佩之意。
這前後因果明白了,簡王府送鋪子的用意就明顯了。不管同他們有沒有瓜葛,畢竟涉及他們鋪子的人,他們不願同曹家交惡,便將鋪子送了,算是彌補嫌隙。
簡親王雅爾江阿可不是大度之人,昔日同太子有了紛爭,兩相爭鬥了多年。
這份重禮確實收得燙手,回絕的話好像是給臉不要臉,收下又顯得拿大了。
初瑜歎了一聲,道:“還是額駙思量的周全,說起來咱們這回禮比鋪子還值錢些,往後怎麽說起來,咱們這邊也挑不出錯處來。”
簡王府鋪子掌櫃跑了的事兒,曹也聽說了。
簡王府同曹家平素也有往來,還算友好,沒必要做這種事兒;再說,要是真有什麽不經意惹下的仇怨,憑著雅爾江阿的身份地位,連太子都不放在眼裡的,怎麽會屈尊向曹示好?
換做其他買賣人家卷進來,還可能涉及到同行相爭,想要砸稻香村地招牌。但是使的是砒霜,又是神龍見不見尾地利用簡王府的人,對方到底在圖謀什麽?
憑著稻香村的銷量,加上年底客人暴增,要是真如了對方地願,將摻了砒霜的點心賣出去,那就不是一戶兩戶的問題,還不曉得有多少人會死於非命。
大年下的,天子腳下,生這樣的大案特案,那將會引起多大的雷霆。
就算曹寅父子倆兒簡在聖心,曹寅少不得要落在治家不嚴的罪名,曹這邊一頓申飭是最輕的。就是初瑜,也少不得要有宮妃傳進宮裡,教教規矩。
即便不能傷筋動骨,也是重重一記耳光。
夫妻兩個說到此處,彼此看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到底,是誰?
人際往來,有親近地,有遠些地,不小心接下仇怨的人也有,但是隱藏在暗中伺機而動地黑手,卻是讓人心裡不舒服得緊。曹見初瑜沒了笑模樣,有些後悔,道:“瞧我跟你嘮叨這些做什麽,平白讓你跟著擔心,放心吧,外頭有我呢。”
初瑜聽了,忙道:“額駙就是要說才好,兩個人,終是比一個人有主意。要不我這什麽都是稀裡糊塗的,有心想做額駙的助力也做不好。額駙,往後有什麽,還是都同我說吧。”說到最後,已經幾分懇求之色。
曹見她這般急切,心中一軟,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兆佳氏又一次失眠了,二媳婦進門,她的心事卻了大半,本當歡喜才是。但是,她卻是皺著眉頭,胸口堵堵的,隻覺得透不過氣來。
雖說她沒有過去帳房那邊,但是也聽這邊的管事提及,那隨禮的人海了去不說,關鍵……關鍵還有簡王府送的一座鋪子。
別的還好說,這鋪子卻是兆佳氏惦記了好久的。
早在江寧時, 她便尋思過弄兩間鋪面,賺些胭脂錢。但是曹荃不上心,她又接連的生孩子,不得空,就不了了之。
到京城後,是置辦鋪子還是置辦莊子,她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覺得莊子出息穩當,才買了兩座莊子。
稻香村的買賣,如今火得不行。白天吃席的女眷,還有念叨起的,道是稻香村的餑餑如今金貴,想要買的話,得排隊才行了,排晚了就沒了。
左右京裡吃餑餑的人家多,也請兩個南邊的師傅,成立個“桂香村”、“菊香村”也好啊。幾年下來,四姐與五兒的嫁妝就能攢出一副來。
媳婦進門,都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這姑娘出門子,豈能少了?
況且如今還有國公府那邊,往後要是走禮也不能寒酸了,總是需要銀子開銷。
雖說公中辦喜事,都是誰收禮,誰接著,誰還,但是畢竟是二房的喜事。那些金銀什麽的且不說,她這做嬸子的,厚著臉皮,要個鋪面,應該不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