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曾經有過疑惑,為什麽耐瑟瑞爾的人類在愛琴位面,會采用這種松散的統治模式?
為什麽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奧術師們不建立真正的帝國?
為什麽他們不走中央集權的道路,以鞏固自己在這個位面的權柄和利益?
很長時間,這個疑惑都盤桓在阿蒙心底,就統治模式而言,他跑了那麽多位面,這裡,也算獨一份了。
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了解的深入,阿蒙也漸漸萌生了些自己的了解。
應該說,這終究是奧術師們建立的文明體系,他們追尋多元宇宙的真理和知識,對於凡人和土地的統治根本就不是他們的追求。
他們建立法師塔,浮空城,甚至背井離鄉發動外位面殖民,說到底是為了獲取充足的資源,以進行各種實驗。
換句話說,如果有足夠的資源,他們甚至會窩在實驗室內,數十上百年都不出來。
也不要覺得這很奇怪,對於奧術師們而言,這再正常不過了,在永恆的真理和無盡的壽元面前,所謂世俗的權利真就是浮雲。
再有,愛琴位面的殖民入侵是以星際浮空城的掌控者,大奧術師桑德瑞爾·多倫多為主,其他包括德肯特爾,瑞德西韋等九位大奧術師一起發起的。
你要說他們是完全的上下級關系,甚至如軍隊那般有絕對的統轄和管理權,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們,更像是一群人合夥開公司,桑德瑞爾算是大股東,而其他大奧術師則是一群小股東,小股東確實沒有決斷權,但發言權還是有的
甚至,某些時候,當小股東們聯合起來,即使是桑德瑞爾這個大股東也得避讓。
然後,這一套制度延伸下來的結果就是,浮空城高高在上,九座法師塔則演變成九座山頭,各管各的。
如果非要相互聯系,交流,乃至於一些統籌性的工作,則由奧術協會負責,而這奧術協會也是耐瑟瑞爾的奧術協會管理下的分支,桑德瑞爾是名義上的首領,卻也是耐瑟瑞爾文明的意志延伸。
至於法師塔下的城市,以及城市管理體系,那就真的只是為了保證各種規則和法令得以運行和貫徹,所謂貴族也就是這個體系的產物。
但耐瑟瑞爾說到底是奧術師的文明,最終的權利和規則制定者,依舊屬於那些強大的奧術師。
至於礦區的開采,則是這個體系的再次延伸,屬於承包製,承包方就是新晉的奧術師們。
更具體一些,就是這些奧術師在實力達到一定境界後,就可以在城市政務廳內登記,造冊,分配一座礦山開發,定期交一些礦產做賦稅,剩余的收獲則全部歸自己所有。
可以說,這是一種完全圍繞奧術師建立的,層層往下剝削的制度,對於耐瑟瑞爾來說,也只有奧術師才是他們認可的子民,其他的,都不重要。
當然,得益於奧術師的培養機制,這種體系其實也有一定的先進性,因為它並沒有完全堵死凡人的上進道路。
也因為,只要有天賦,肯努力,哪怕是諸如愛珞琳這類獸人混血,都有學習奧術的資格,有完成階級躍遷的可能。
從這個角度看,德肯特爾所面臨的守舊貴族和新晉奧術師的矛盾,說到底還是貴族體系的後台,老牌奧術師和新晉寒門奧術師之間的利益爭奪。
當然,這些都不是李察所考慮的,他所站的高度也看不到這些,他只是紅著眼睛,來到了屬於愛珞琳的礦區。
這裡距離匹格礦村並不算遠,大概就五公裡的路程,是一座山的背陰面。
這裡有木樁和石塊修葺的圍牆和柵欄,有高聳的箭塔,有時刻不停照射而下的魔法明燈巡視。
這裡更有嚴密的巡邏和守衛,他們大都是身強體壯的混血獸人,在經過嚴格的選拔後,甚至比人類更加的殘忍。
當然,此時的李察更能感知到不少魔法陷阱,或許攻擊類型的不多,卻小巧玲瓏,充斥在各個意想不到的角落裡,一經觸發就會發出刺耳的警報。
可這些都攔不住李察!
他對這裡太熟悉了,從還未記事開始,他就被母親抱在繈褓中,在山石裡挑選礦石,等稍微大了些,他就穿著開襠褲,在礦區裡亂跑。
那時,一起玩耍的還有諾斯和麗莎這些獸人小夥伴,他們將這裡視為樂園,在大人們工作時,幾乎翻遍了每一個角落。
只是,再大一些,屠夫伊萬就來了,他接替了之前的管理者,成為愛珞琳的合夥人,他更帶來了一些凶神惡煞的仆從戰士,並用高壓政策管理礦區。
於是,李察他們再也不敢在這裡‘玩耍’,他們必須跟隨父母挑選礦石,甚至下到漆黑的礦井裡。
於是,獸人村落的生活越發艱難,他們不得不抓緊每一點時間開采礦石,以換取足夠的食物。
也是從那時開始,每月累死病死的獸人奴隸越來越多,礦坑深處的那個丟屍洞,幾乎每隔幾天都會‘光顧’。
……
今夜的月光著實太過明亮,並不適合潛行和隱匿,但對於此時的李察而言,卻輕巧的好似在自家後院閑逛。
此時的他,感知尤為敏感,方圓一公裡內,再微弱的呼吸和心跳都會被他捕捉。
他的氣息也收斂到了極致,靜靜的站在那裡,似乎就能和大地與月光都融為一體。
他輕易的躲過了圍牆外的拒馬和陷阱,又挑了一處巡邏的空擋,翻過了圍牆,進入了礦區內。
他猶如黑夜裡的幽靈,悄無聲息的躲避開巡邏的守衛、暗哨和魔法陷阱,找到了一間庫房。
他在這裡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那是幾箱開礦用的煉金物品,爆裂火石,還有燃燒用的火油,和一柄充滿了鏽跡,卻開鋒的厚重大劍。
然後,大約一盞茶之後,劇烈的爆炸掀翻了礦區的數個倉庫,無數分揀好的礦石飛上了天空,又如落雨般灑下。
緊接著就是熾烈的大火吞沒了廚房和一些住宿的房間,也點燃了箭塔,熊熊烈火在夜風中越來越大,好似沒有止境的蔓延。
整個礦區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從寂靜到混亂的轉變,到處都是奔跑呼喊的守衛,他們有的渾身冒火滿地打滾;有的高喊著打水救火,有的則衣衫不整的從房間中跑出,似乎還沒緩過神來。
而李察,就蹲伏在一個角落的陰影裡,猶如蟄伏的蛇怪,瞪著猩紅的眼睛看著那最大,也最奢華的獨棟別墅。
他的體內,心臟跳動的頻率越來越快,純淨的心血伴隨著血液流動,充斥在身體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個髒腑器官。
於是,肉眼可見的力量感在他體內湧動,膨脹。
而他的呼吸也越發的有規律,以戰職者的手段,這越發膨脹的力量卻被牢牢控制,在他體內流轉不朽,好似風暴前的寧靜,不顯半點波瀾。
他的眼前仿佛再次看到了先祖之路中的恐怖祖先,那橫行無忌的豬怪,從不知道什麽是閃躲,只是一路向前,野蠻衝撞。
然而,即使體內有如此龐大的力量高速流轉,李察展露在外的氣息依舊暗淡,微弱,在這一處陰影中絲毫不起眼。
只有那一雙猩紅的眼睛,死死的瞪著別墅門口,任由外界混亂和嘈雜,只是專心的等待著,也醞釀著……
屠夫伊萬是抱著酒桶被驚醒的,作為愛珞琳的合夥人,他自然不是一無是處。
幾乎是清醒的瞬間,他就豎起了耳朵,仔細聆聽著外界的動靜。
屠夫伊萬也是一名強大的戰士,在德肯特爾的傭兵界內,也是叫得出名號的人。
他曾經是一支捕奴隊的首領,乾的就是在荒野中捕獲獸人,當成奴隸販賣的活計。
這工作的危險性極大,卻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一趟走下來,就能獲取一筆不菲的財富。
毫無疑問,伊萬也曾闊綽過,但刀口舔血的生活過久了,自然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再加上特殊的癖好,那是潑天的財富都止不住他花銷。
而且,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在一次捕奴行動中,他的捕奴團遭遇了獸人勇士的圍剿,他是九死一生才逃過一截,但這無本的買賣,卻是不敢做了。
然後,他就和愛珞琳合作,帶著一部分曾經的老下屬,成了這座礦區的管理者。
或許是心中怨恨,讓他那特殊的‘癖好’越發的嚴重,但不可否認的是,他依舊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戰士。
德肯特爾大大小小的礦區至少有數百座,在白天時,有法師塔的‘全視之眼’觀察,到也不怕有人偷襲和獸人礦奴發動叛亂,但到了夜晚就不一樣了。
夜晚代表著寧靜,也代表著黑暗和混亂。
有那些奧術師和貴族之間的矛盾激化,到了不擇手段相互打擊時,總是會挑選這些在城外的礦坑下手。
先聚集些人手,再發動一次成功的突襲,就能毀了對手的重要經濟來源,這手段並不常用,但德肯特爾的歷史上絕不在少數。
最主要的,伊萬很清楚自己的合夥人,奧術師愛珞琳在這段時間已經卷入了風暴的中心,搞不好就有人會突襲這礦區,把所有人都殺個乾淨,再把礦洞炸塌。
不過,仔細聆聽了半晌,伊萬安了不少的心,因為,外界雖然嘈雜混亂,但多是腳步聲和呼喊聲,沒有金鐵的交鳴,更沒有死亡前的慘嚎。
這就代表著外界沒有殊死的戰鬥,很大概率就是失火,又或者爆裂火石不小心炸了。
獸人開礦所用的東西,自然不可能是什麽精品,而爆裂火石本就容易爆炸,這情況,他都遇到好幾回了。
不過,伊萬依舊沒有第一時間出去組織救火,而是走到一旁的武器架前,開始披掛戰甲。
伊萬不是所謂白銀基座戰士,那玩意又是太過沉重,雖然能夠提供可觀的防禦力和戰力,卻也限制了速度和敏捷。
習慣了在曠野中行走的冒險者和捕奴團都不能選擇白銀基座武裝,而是適合更加輕便的魔紋構裝鎧甲。
就比如說伊萬眼前在這一套,就包括胸甲,臂甲,護膝,腿甲,護頸等幾個部件組成,以獸皮和導魔金屬搭配製造,其暗紅色的表面上紋刻了繁複且精致的魔紋,不僅僅單件裝備就能提供不俗的魔法加持,整個套裝還能開啟一種名為‘大地之盾’的防禦法術。
伊萬一件件的將鎧甲套裝穿好,又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兩把足有半人高的大砍刀,刀口還帶著血液腐蝕的鏽跡,但凡有些經驗的人看到這兩柄刀,都知道這刀口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跡。
然後,伊萬就這麽拖著手中長刀,走了出去。
他的步履很快,氣勢也很猛,行走間似有一股濃鬱的死亡氣息彌漫,帶著駭人的威壓。
……
李察終於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
在別墅的門口,火焰和月光的映照下,那甚至比大多數獸人都高出半個頭的可怕身影越來越清晰,兩把大砍刀在地面拉出火花,伴隨著刺耳的響聲,就宛如地獄裡走出的死亡之影。
很明顯的,伊萬的身影出現,讓整個礦區的嘈雜都小了幾分,那可怕的氣場籠罩下,就算是跟隨他最久的捕奴隊老兵都噤若寒蟬。
他們也在怕,怕這位暴怒無常的屠夫隨意的殺人泄憤。
而李察看著他,就仿佛看到了心中的夢魘,靈魂深處本能的有畏懼和惶恐升起。
事實上,在他還是那個礦奴李察的時候,是真的看到這身影都會恐懼到難以入眠。
可此刻,他死死的咬著牙,又死死的瞪著對方。
他任由破裂的嘴唇邊有鮮血流淌入喉嚨,任由那份腥甜充斥著口腔,在任何恐懼侵染心房,直到最後,他將這一切都轉化成最歇斯底裡的咆哮。
“殺!”
一聲怒吼,好似炸裂雷霆,而伴隨著這嘶吼聲,李察衝了出去。
那柄隨意找來的大劍頂在前方,李察踏步而下,他的腳步落地,甚至能濺起一圈圈空氣漣漪,蕩漾開波紋讓大地都在顫抖。
他的姿態是如此決絕和狂猛,就好似樹林中的野豬之王,當發起衝鋒時,就只會有兩個結果。
要麽將敵人撞死,要麽撞死自己!
事實上,這一刻的李察真就有種化身恐怖豬怪的感覺,那衝鋒間的姿態蠻橫無比。
這也就是他在先祖之路中的收獲——野蠻衝撞。
事實上,若是瓦爾特能看到這一幕,也得目瞪口呆,因為,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掌握,而是融入其神意,是真正的領悟。
李察起步的速度並不快,且他和屠夫伊萬的距離至少有百米,這中間也有不少守衛,但李察從沒想過閃避,也不需要閃避,直線所過,一切阻攔都被他撞得粉碎。
當然,這也給了伊萬反應的機會,他被李察的突如其來嚇了一跳,但戰士的本能卻絲毫不減。
幾乎是刹那,他的周身就燃燒起暗紅色的鬥氣,鬥氣呈火焰狀,帶著高溫,卻又有腐蝕的效果,最明顯的就是擴散開後,接觸的地面都發出滋滋響聲。
他身著的構裝鎧甲也是第一時間亮起光芒,大地之上,有一環又一環的魔紋出現,擴散,最終化為種種加持的效果,並在伊萬的體外形成一道土黃色的防護立場。
這就是大地之盾,看似很普通,其實防禦力極強,同階段中絕對是優秀品質的構裝戰甲。
而伊萬,也揮舞著雙刀,當頭斬下!
轟!
這是一聲比之前爆裂火石爆炸更響十倍的轟鳴,肉眼可見的空氣波紋伴隨著灰塵,直接騰起了一道小型蘑菇雲,四周的護衛更是被衝擊波直接掀翻了出去。
而這一次碰撞,幾乎吸引了整個礦區所有人的目光,雖然太過突然,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但這聲勢浩大到他們已經無法忽視。
然後,當煙塵散盡,他們看到了!
他們看到了那曾經不可一世的屠夫半跪在了地上,龐大的身軀搖搖欲墜,精致的構裝鎧甲破碎不堪,更有鮮血從他的七竅中滲出,很是駭人。
他們更看到了一個健碩的背影,以火焰和月光為輪廓,決然的將一柄劍壓在了伊萬的脖頸間。
此時的伊萬還有些難以置信,他對自己的力量很自信,畢竟是力量型戰士,他就是靠這幅身板吃飯的。
他對自己構裝鎧甲更有自信,對‘大地之盾’的防禦也有自信,有無數次的險死還生,都是這幅構裝鎧甲救了他的命。
這也是他想都沒想,直接硬碰硬的原因。
但他隻覺得有排上倒海般的力量,和一往無前的決絕洶湧而來,那種意志上的碾壓甚至讓他都有些恍惚。
然後,就這樣,他被人用劍抵在了喉嚨上。
直到此刻,屠夫伊萬才看清對手的臉龐。
那是張年輕的匹格獸人的臉龐,很普通,卻也很猙獰,眼神中孕育著瘋狂, 卻又被死死克制,顯得極為冷靜。
伊萬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被獸人如此‘羞辱’,但為了活命,他還是努力的想開口。
他想求饒,想談判,想交易,什麽都可以給,只要放過他就行!
他不想死!
李察看著他,一雙猩紅的眼瞳居高臨下的直視著對方,他看到了對方有話想說,但他沒有理會。
他只是平靜的對視,平靜的滑動手中的長劍,平靜的在他脖頸間拉開一道血口子,任由那呲呲往外噴濺的血液,染紅了他的臉龐。
然後,劍刃再次下壓,切過喉管,脖頸,脊椎和肌肉。
伊萬的腦袋被切下來了,而李察,只是提著他的腦袋,回身,對著在場所有人,舉起!
於是,一片寂靜,只有夜風的呼嘯和火焰的劈啪聲。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尖叫和逃亡成了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