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校長辦公室頂層。
屋外大風在頂窗上吹,劈裡啪啦的雨水劃過天窗玻璃留下難畫的白色雨線,濕噠噠的黑色落葉緊貼著窗戶,邊角時不時被風吹得抽動,像是下一刻就要連張揭起吹飛到在大雨中飄搖的學院中去。
頂窗下,一盞吊燈,七個骨瓷杯,七個人圍繞著一張桌子坐在吊燈圓形光圈的邊緣范圍,燈光剛好照住他們的身體,但照不到臉。他們面前骨瓷杯裡熱茶和飲料的蒸汽緩緩上騰,沒有人去就著邊上圓盤裡準備好的巧克力蛋糕和松餅品嘗它們,每一個人的頭臉都微微後仰,倚靠著椅子的靠背隱藏在了陰影裡。
“難得同時邀請五位學生參加我的夜間茶會,大家為什麽不踴躍發言暢談?”第一個人從陰影中探出了自己的臉,昂熱坐在了燈下環視一眼四周,悠然地端起了面前水溫正佳的正山小種湊到嘴邊吹拂蒸汽,“為什麽我發現現在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嚴峻?這場茶會其實另一個主題是慶祝聽證會的圓滿結束,我覺得我們應該樂觀高興一點,展現出一些可靠的師生情誼。”
“見鬼的師生情誼!我的眼裡只有背信棄義!媽的!不是說好了聽證會就是我最後的絕唱了嗎?雷區切後路這種陰險後手我都挺過來了,為什麽還不把我從雷區放回去(他大概是在提蘇聯俘虜德國士兵排雷的歷史)!我遲早有一天得因為趟雷死在這所破學校裡!”
有人鏗鏘有力,義憤填膺地回答了昂熱校長的疑問,第二個人影坐在椅子上掙扎著用力往前蹦,連人帶椅子一起一搖一晃地蹦進了吊燈的光圈裡,讓人看清了他被雙手反捆在背後的狼狽模樣。
芬格爾·馮·弗林斯,卡塞爾學院史無前例的‘G’級,九年級學生,同時也是在白天聽證會上發光發熱的焦點之一,以至於中午結束的聽證會,晚上就已經有剪輯版的精彩集錦上傳到了守夜人論壇。由於惡意剪輯的緣故,未有幸參加聽證會的旁觀者若是以視頻了解的話,大概會以為全場聽證會最閃光牛逼的人物都是那位發言即帶著彈丸論破BGM的德國年輕人。
“芬格爾,你白天的表現那麽好,論壇裡精彩集錦的剪輯又那麽帥,現在的你可是幾年來少有的高光時刻,難道就不想借著這股勁兒繼續發光發熱,給大一的學妹們留下更多的深刻印象?”芬格爾身旁,副校長冷笑的臉落在光下,不難看出捆住芬格爾的始作俑者就是他無疑。
“我的光和熱是留給畢業後執行部的性感美女同事們的!大一的小白師妹有什麽好?要經驗沒經驗,要風情沒風情!她說她餓了,我半夜潛入女生寢室給她送宵夜,她都不知道留我下來過夜!”
“你還潛入過女生寢室?”陰影中還沒露面的某人震驚。
“師妹有師妹的好,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還沒被混血種世界的繽紛斑斕衝擊過,就像外面社會初出茅廬的大學生一樣純良,一束鮮花和濃濃愛意的表白就能解決。或許現在她們在看見你在論壇上的自吹自擂時還會覺得你是個人物,兩個‘S’級都唯你馬首是瞻,但一旦等到人家混久了多知道一些內情了,只會看不起你,覺得‘G’級的評階還是太高了”
副校長循循善誘地進行勸導,為這位劣徒灌輸人生經驗,
“年輕女孩在你們這種老油條的眼中最好的品質不就是純良和無知嗎?經驗和風情這種東西都是得要你一手培養出來的才會有成就感,即使你們以後掰了,再看見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時,你能清楚地發現她的現任傾心於她的每一寸性感和成熟都是你一手開發出來的,那麽那個後來者怎麽都會有一種無形被你戴綠帽子的挫敗感你難道不想成為每一個成熟女人心中那個揮之不去的影子嗎?讓她們無論在哪個場合,陪伴著哪樣優秀的年輕俊傑時,看到你都會瞬間失魂落魄,不顧一切追著你的背影,追到高跟鞋都在雨水中崴斷。”
昂熱聽得有些目瞪口呆,老家夥一直覺得自己的夜間茶會是一個紳士又優雅,老一輩的屠龍傳奇和新一輩的屠龍新星們在夜話中就這燭火討論人類命運與未來的高雅場所。但現在看來畫風已經在三言兩語之中快走到人渣敗類的經驗交換場合了。
“狗屁!純良在性感面前不堪一擊!”芬格爾中氣十足地進行反駁,“我已經過了玩養成遊戲的年紀了,養成最重要的核心是什麽?是收獲!而不是辛苦培養出的師妹還沒來得及對她出手,她就在一次帆船比賽中被隔壁學生會的主席的胸肌給奪走了!(“咳咳。”陰影中有人羊裝咳嗽)現在的女孩可聰明了,這可是互聯網信息爆炸的時代,年代可不比當年了!副校長大人,你有多少年沒有親自泡妞了?”
副校長被辯的無語凝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日漸凸起的游泳圈。
因為聽證會辯論技術得到大幅度提升的芬格爾以審視的眼光觀察這位老牛仔銳評道:“你能保證現在出現在當初你留情過的女孩面前,她們還能追你追到崴腳嗎?”
“好吧,我的確很多年都沒出山了,所以當初跟我有過一段美麗經歷的女士們已經都芳華不再啦,她們現在的年紀可能當你奶奶都有夠余韻的”副校長被芬格爾說得有些沮喪,“但我覺得如果我努點力,多上跑步機折騰兩下,重新出山還是可以拿下一些新生的。”
“我必須提醒一句,作為副校長,跟學校裡的女學生發生關系算得上是嚴重的利用職務之便發展不正當關系,如果被風紀委員會發現的話,下一次聽證會的主角可能就是你了。”昂熱看了一眼副校長警告道。
“怕什麽?曼施坦因一直都很尊敬我的,他絕對不會做出這種出賣老子的事情!”提到這一茬,副校長反而眉飛色舞了起來,在場的諸位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風紀委員會的負責人曼施坦因教授的老爹似乎就是這個不著調的老牛仔。
“我終於知道曼施坦因教授為什麽每次提到副校長你的時候都會露出看見大便,或者聽到人提起大便的表情了。”林年往前探了探身子離開了陰影,看向副校長表情有些微妙,“並且我不覺得曼施坦因教授會包庇你,因為我不止一次在他的辦公室發現有關你濫用職權和玩忽職守的證據箱一直在變多他之前沒管你可能是想憋著給你來一次狠的。”
副校長不由自主坐直了,表情漸漸嚴肅他聽得出林年沒在開玩笑,誰都知道林年還有一層風紀委員會的身份,他說話的可信度是相當的高,他說曼施坦因在收集副校長的罪證,那麽未來的某一天,好兒子的大劍就真的會父慈子孝到自己老爹頭上。
“好了好了,先生們,我覺得我們的話題有些走偏了。”昂熱放下茶杯捂著額頭有些頭疼,他不知道把副校長和芬格爾一起拉到這張桌上來是不是個錯誤的選擇。
“對!話題走偏了!我們應該討論的是我的自由!我的人權!”芬格爾立馬就應激起來了,努力地在椅子上蹦躂,但捆住他的束帶是執行部專門用來運輸混血種犯人的高強度聚丙烯束縛手銬,憑借這一兩下可能腕骨折了束帶都還好好的。
“可現在我們只是坐在一起喝點飲料和茶品,品嘗一些甜點。這只是一次正常的夜間茶話會,我認為著應該沒有涉及你的自由和人權吧?”校長看著焦躁不安的芬格爾說。
“但你接下來馬上要說到的屠龍任務就很嚴重侵犯到我的人權了!”芬格爾對這兩個老渾蛋的無恥程度感到絕望了,“你們說謊!你們明明答應過我這次幫林年擺平校董會就放我畢業的!我都已經做好古巴的旅行攻略了!我我在美少女大腿上卷土質雪茄的技術都考到證了!”
昂熱愣了一下,看向副校長,“這種技術還可以考證?”
“別聽他瞎吹,他會抽雪茄嗎?還卷雪茄,一個學期學生證裡的錢還不夠買一包煙的。”副校長冷笑著說,“別覺得我們在唬你,我可從來不乾出爾反爾的事情!我和昂熱的確答應了你一些事,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幫林年解決來自校董會的麻煩!”
“喏,現在問題不已經解決了嗎!”芬格爾轉頭盯向右側方正在施施然往熱巧克力裡倒白砂糖和牛奶的林年。
“那是你解決的嗎?那是人家路明非解決的!”副校長斜了他一眼,看向林年身旁陰影中的座位。
“我其實也沒幹什麽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而已。”摸著後腦杓的路明非探進了光裡,加入了這場茶話會。
“相信我,如果不是芬格爾的惡意剪輯,這場聽證會的錄像正常流出後你一定會成為風頭無二的人物!你在聽證會上的表現人盡皆知,每一個學生現在都在傳唱你是如何一腳崩開英靈殿大門,橫眉冷對千夫指,以一己之力為同為‘S’級的好夥伴平反的。”副校長伸過手去用力拍擊路明非的肩膀,看他的表情似乎特別滿意這小子今天的表現。
校長也看向了路明非,微笑不言,對他舉起了骨瓷杯示意。
“我覺得這次聽證會能贏,總的來說還是因為民心所向吧。”路明非還是選擇了推辭這份嘉獎,“沒有楚子航師兄和愷撒主席的配合,我們也很難在聽證會上取到人言上的優勢。”
“我和楚子航其實並沒有做什麽,獅心會和學生會雖然互相競爭,但在其他領域一向奉行的是齊頭並進。”一隻手端起了飄騰著紅茶白汽的骨瓷杯,愷撒輕輕抿了一口溫潤的茶液,微微停頓後向校長的方向抵杯示意,大概意思是誇讚這位老人泡茶手藝一絕。
“獅心會和學生會在聽證會上的表現不過是錦上添花的幫助。”楚子航也往前側了一些身子,拿過杓子切下了一塊巧克力蛋糕的邊角露出了裡面漂亮的紅絲絨的蛋糕胚,在胚裡面還藏著不少法芙娜的巧克力豆。
“這次功勞的確屬你最大,這點誰也搶不了。我欠你一個很大的人情。”林年喝了一口倍糖的熱巧克力,放下杯子又往裡面加糖。
“說這些幹什麽,什麽人情不人情的。”路明非下意識搖頭,拒絕接受所謂的欠人情的說法。
林年點了點頭,認真地說:“總而言之,我該對所有人都說一句謝謝,現在這張桌上的人,以及其他未在場的人。”
愷撒和楚子航都輕輕搖頭,臉上的表情卻是緩和安靜,他們接受林年的道謝,同時也認為這是自己該做的。
“看見學生們相親相愛的場面總會讓我感到很欣慰。”昂熱微笑。
“不是!我也做貢獻了啊!我貢獻老大了!你們不能忘了我啊?這是卸磨殺驢啊!”芬格爾傻眼了,感覺自己被邊緣化了,或許當時站在格柵後的林年就是這種悲痛欲絕的感覺?
他忽然直勾勾地看向林年,“師弟,你要真想感謝師兄我,那就幫師兄個忙?把我給放了?他們不願意收你的人情我願意啊!現在一個絕佳的機會放在你的面前能讓你立刻把這個人情還了,你看怎麽樣?”
“太難看了,芬格爾,你不能用老虎的皮來掩蓋你的屁股(愷撒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用的是普通話,這是一句意大利諺語,原文是: la pelle del tigre non si copre il ),而且你沒有聽過‘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這句話嗎?不要太過居功自傲了。”喝茶的愷撒澹澹地說道。
“你這個說普通話都有口音的意大利人為什麽會用中國的古文來抨擊我這個德國人!”芬格爾大怒。
“嚴格來說,這句話不是古文,是胡適先生《1932年致畢業生》裡的節選。”記憶力一向很好的林年糾正,他遺憾地看向芬格爾,“說實話,不是我不幫你,這是校長和副校長的意思。”
“我們從開始到現在也還沒有提到關於前往中國屠龍的事情,你就不能晚一點發作嗎?”昂熱撓頭。
“那也是遲早的事情!你看,你現在不就提了嗎?”芬格爾痛苦地說,“你們這群王八蛋真不是人啊驢上磨也不是這種上法啊!你們背信棄義,你們出爾反爾”
“誒,這話可不能亂說。”副校長抬眉斜眼,“你說說我們哪兒背信棄義,我們哪兒出爾反爾了?”
“你們明明答應了我,搞定校董會,解放林年就是我為這所學校添的最後一塊瓦了,現在你們還想把我給丟進水泥車裡攪拌成磚瓦一起填上去!這已經是卸磨殺驢了!”芬格爾含著血淚控訴。
“審題。”副校長手指敲擊桌面,“我們答應你的是‘搞定校董會,解放林年’,那麽現在校董會真的被搞定了,林年也真的被解放了嗎?”
“何意啊?”路明非也為之愣了一下,捧著自己的綠茶探頭。
“我們的確贏下了聽證會,但這件事還沒有正式結束。”昂熱放下骨瓷杯緩緩說,“出了聽證會的一次意外後,校董會的確放棄了暫時對林年進行控訴,由於林年暴露出了那個危險的敵人,‘皇帝’的部分真相,校董會現在正在緊急自查內部,以防重要的情報以及機構被這種防不勝防的手段給入侵,換句話說現在秘黨內正處於一場信任危機。”
“可這關林年什麽事?聽證會大敗,他們還有什麽理由不放過林年?”楚子航問道。
“你不理解校董會。”愷撒回答了楚子航的問題,他澹澹地說,“其實一開始我就認為聽證會的目的並非是真正地要清算林年,這不是校董會的一貫作風,他們可能的確想要彈劾校長,獲得學院的管理權,但對於林年這種昂貴的籌碼,他們是不會願意將之放棄的——聽證會其實一開始的目的從來不是要毀掉他們親手打造的好刀,而是借此機會讓刀乖乖插進他們準備好的刀鞘罷了。”
“但‘皇帝’這個第三因素的插手讓聽證會的性質變了,這個神秘的敵人從開始就打的是讓林年的立場徹底變動,站到秘黨的對立面去。通過他那可怕的權能,他控制了整個調查組的話語權,將整個聽證會潛移默化地變成了他的一言堂。”昂熱平和地說,“調查組的那個秘書恐怕也是發現了這件事,及時在聽證會中和自己的對手打了一手配合,遏製住了這種苗頭的發展。”
“不得不說,那個年輕人站出來幫助路明非說話的時候,我都有些詫異,心想我們的‘S’級什麽時候魅力大到可以男女通吃了。”副校長挑眉看向路明非,路明非姍姍地埋頭乾松餅。
“帕西一直都很棒,這一次他的表現已經算是欠佳了。”愷撒提出中肯的說法。
“‘皇帝’的權能是可以篡改人的記憶與人格,那麽和‘安德魯·加圖索’這個人偶相處共事了如此之久,帕西·加圖索,依舊沒有讓對方有機可乘,足以代表他的優秀。”林年也開口評價了一下這個短暫的敵人。
“又或者說,‘皇帝’想要完成釋放那個未知言靈所需的條件的確很麻煩。”楚子航思考了一會兒,澹澹地說,“只要我們能一直保持警惕,遠離異常的接觸,就能很大程度上避免中招。”
“的確是個麻煩的敵人,一直和這種敵人暗中較勁,也是辛苦你了。”昂熱對林年輕輕頷首。
“習慣了。”林年搖頭。
“你們話題是不是又跑偏了?”芬格爾歪頭。
“話題沒偏,偏的是你。”副校長橫了他一眼,“‘皇帝’的攪局讓聽證會暫時告一段落,校董會沒有得到任何他們想要的東西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昂熱出面和他們達成了一個協議——那條在中國蘇醒的名叫‘Fenrisulfr’的龍,林年需要親手乾掉它,為自己的立場所正名。”
“你和我們達成的協議是‘搞定校董會,解放林年’,但現在校董會並沒有完全放過林年,而是需要林年再為他們做一件事才能把以前的事情一筆勾銷”昂熱偏頭看向芬格爾露出了一個笑容。
“媽的!”芬格爾傻了。
“事實證明,不要和年齡比你爺爺還大的人玩心計,這就是與虎謀皮的下場。”路明非評價道。他從來不跟校長和副校長玩什麽心眼,老家夥們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因為他清楚如果自己不願意,對方總有辦法讓他拐彎抹角地把事情做了還一無所知。
昂熱咳嗽一聲,“所以我們可以回到正題繼續了嗎?邀請最優秀的學生,品嘗紅茶和甜點,暢談當頭而來的危機以及危機過後欣欣向榮的未來一直都是我們的優良傳統。今天到場的五位都是我們眼中的精英,所以我很榮幸地通知大家,你們將作為執行部的實習生被派往中國,調查最近在獵人網站上曝光的‘龍王蘇醒’事件!”
“我榮幸你妹啊”芬格爾哭喪著臉都噥。 www.uukanshu.net
“不會就我們五個人吧?”路明非有些不安。
“學院出動了很多組,你們五個人也將被分為五個組,你們將會被任命為這五個組分別的專員,帶領你們剩下的兩個分配的組員完成這次調查行動。”昂熱說,“不要認為你們還沒有畢業就無法承擔這份責任,在場的各位,兩位‘A’級,兩個‘S’級,就算是芬格爾也曾是‘A’級,或許他的評級屢創新低,但血統優勢卻是不會改變的,他曾經也是手持武器站在面對龍類戰場上的優秀精英。”
“您就算這麽吹捧我,我也不會熱血沸騰的。”芬格爾幽幽地說。
“不需要你熱血沸騰,只需要你把屁股挪到北京就行了,到時候如果不想被龍炎烤得‘熱血沸騰’的話,你就得老老實實地動起來貢獻出你的力量。”副校長狠辣地陰笑著。
“我能提前知道我們的組員是誰嗎?”林年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