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淳有個白化病姐姐的消息很快便在班上傳開了。
在老師沒有拖堂的最後一節課,你可以看見阿淳的桌面老早就乾乾淨淨,課桌下是一雙握得緊緊的小拳頭,仿佛隨時等著下課鈴聲響起,然後風一般的衝出教室跑上三樓,在三年一班的門口靜靜等待認真收拾書包緩緩走出的謬生。
最緊張的還是阿淳的同桌,班裡的語文課代表,一個胖嘟嘟的女孩子。因為她坐在靠走廊的一邊,阿淳要出去就要先從她背後擠過去。每當他看見阿淳這副蓄勢待發的模樣,渾身的汗毛就都被調動起來,仿佛已看到被課桌邊緣鉻得表情痛苦的自己。
老師拖堂的那段時間是最難熬的,尤其是在聽到教室靠後的同學們悉悉索索的私語聲“白淳的姐姐來了”“真白啊”陸陸續續的響起時。
阿淳坐在教室正中靠前的位置,謬生每次等他的時候都在後門外的走廊陽台上靜靜的看著教室裡,當後排的同學發現她,並開始蹭蹭同桌,拍拍前桌,接著許多張好奇的小臉轉過頭來打量她時,她便會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躲閃。
很明顯,謬生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與眾不同,也適應了自己的與眾不用。
當她習慣了,周圍人也就習慣了。
如果有人問阿淳他姐姐為什麽那麽白,他會說他姐姐是天上的仙女轉世,仙女都是白的。
如果有人問阿淳他姐姐是從哪來的,為什麽以前沒見過,他會說他媽媽生下姐姐後,來了個老尼姑說他姐姐還帶著仙氣,適應不了凡人的生活,要在山上修煉十年八載才能下山。
阿淳說的話唬得了班上的小孩子,唬不了他自己。
因為他媽媽什麽都沒有解釋,只是在醫院的病床旁,嚴肅的警告他什麽都不許問。
他不知道為什麽不能問,但他知道問了會惹爸爸生氣,問了手會燙傷。
於是在班裡某個調皮的男孩子大聲嚷嚷“什麽仙女啊,白淳是撒謊精!她姐姐有病,我媽媽說她是白化病!”時,
阿淳像隻暴怒的小獅子衝上前去咬爛了他的耳朵。
謬生在阿淳班主任辦公室門口見到回過頭冰冷的注視著她的衛叔柔時,覺得她的世界從此要失去什麽。
然後她看見衛叔柔轉回身,摁著阿淳固執的頭,朝面前捂著裹著厚厚紗布的耳朵,大聲哭嚷的男孩以及一臉倨傲的肥胖女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又看見阿淳抬起頭來,滿面淚痕。
阿淳很愛乾淨,哪怕是愛吃的東西也要慢條斯理細嚼慢咽直至分毫不剩全數入肚,只要有一點油漬或者墨跡沾上衣服,他就能不舒服一整天,所以實在洗不掉的衣服,哪怕再貴也隻好扔掉或者做抹布。
但是這一天,整整潔潔,乖巧懂事的班長阿淳和班上邋裡邋遢,調皮搗蛋的男孩子在地上廝打在一起,他白色的襯衫上一個又一個足球鞋鞋印,他白白淨淨的臉上被指甲刮出點點血珠,手臂和小腿上都是淤青。
當老師趕來分開了扭打在一起的兩人看見白淳嘴裡的鮮血以及在地上尖叫著捂住耳朵,血流不止的男孩時,幾乎就要嘔吐,她看見白淳在笑,那不是一個七歲的孩子該有的笑容。
那笑容充滿了報復的快感和心有不甘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