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傲隻覺得一個愣神，對看在眼裡向自己點來的動作連反應過來的時間都沒有，眉心便是一陣刺痛傳來。

“你對我做了什麽?！”張傲使勁按著太陽穴，抽著冷氣大喊出聲。

什麽貴公子的風度儀態，此時已經全然被他給拋在了腦後。

結果他這麽大聲地喊完，頭顱內就又是一陣難忍的劇痛襲來，連吩咐身後之人將路瑤給拿下的想法都被疼沒了。

路瑤收回手，慢慢地理著袖子，淡然回答:“也沒做什麽，不過是想要看看張世子真正的底氣罷了。”

“什麽底氣?……你大膽，我可是軍武侯世子，你膽敢冒犯於我，我定要滅你滿門！”

“……不對，看你如此貌美，想來你家人的樣貌也一定差不到哪裡去。我要將你一家，包括你，都給賣到娼門去！”

這位張家世子的腦子，果然是不錯的。

路瑤由著他放狠話，等他說完了，方才搖頭歎息了下。

“張世子果然不愧是要接軍武侯位置的人，你這腦子裡想的，和你那位討好完上任老大又能討好現任老大的伯父，很是一致嘛。”

這張家也是有點意思。

軍武侯這個位子，經過現任軍武侯的胡亂謔謔，早就成了名聲惡臭不近文武兩方陣營的孤侯。

看似風光，實際就跟被直接架在烈火之上炙烤沒什麽區別，早晚都是要被燒成灰灰的。

張家本家早就將軍武侯那一支給移了出去，而張傲身為張家家主的嫡長子，之所以成了接任伯父位子的世子，便是張家家主和軍武侯相互妥協的結果。

同樣也是張家家主趁機為修行天賦高絕，最得他喜愛的次子張倧謀算家主之位的手段之一。

張傲腦子不差，自然看得懂他爹所作所為的真意，所以一早便向軍武侯投了誠。

這次的龍窟之行，看著是張家家主掌控主動，實際上張傲和四個高手都是在為軍武侯做事。

能夠穩住兩代君王的人物，不管人家用的是什麽手段，雙商那肯定是不低的。

若不是他們惹得江琅不高興保不了命，路瑤倒是挺想看看他們之後反水打壓張家家主的那一幕大戲的。

“你放肆！竟敢、竟敢……”

張傲抬手指向路瑤，腦子轉了好幾圈，也沒想到該怎麽反駁她的話，把自己給憋得臉紅脖子粗的，看來是氣得不輕。

“軍武侯府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又有何了不起的。”

另一邊，江琅輕描淡寫地將那目露奸邪的四個高手解決完，施施然地收回了魔煞之息。

一雙似水眼眸掃過抱著黑煤球的列昭，轉過頭看向路瑤。

而聽見江琅如此說話，不忿地轉過身想要開口怒斥的張傲則是眼睛突兀大睜，雙腿一軟，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半響之後，他的腦子方才反應過來，嘴裡不可置信地呢喃道:“怎麽會這樣?！完了，完了，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列昭看了看他，表情木然。

……連力宗都逃不開，

這又是一個人不可貌相不能輕易招惹的，她突然有點想跑路了。因為旁邊站著一個安安靜靜地看著戲，立場不明的人，路瑤也沒說話，隻對以目相詢的江琅微微點了點頭，隨後掃了一眼張傲的玉冠。

――這人把輔龍令藏在了發髻裡，也是能想。

張傲修為不過三流後期的境界，腦子不差，但武力是真的不行。

路瑤連半成的實力都沒用上，他人就中了招，而且至今都還未曾察覺出來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這次對張傲使用搜魂術，其實是因為她剛才受了與張家有誓言約定的江琅所托。

考慮著之後將要發生的事情，路瑤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下來。

不過張傲身上雖有孽債，但罪不及來生，修為又低下沒有能耐抵抗，搜魂難度那是一點都沒有。

所以路瑤這次下手和當初對待苟小寶母親一樣，力度是相當地溫和。

也是因此，張傲除了腦子轉得慢了點，並未受到多大的損傷，沒傻也沒瘋。

不過看他現在的驚懼模樣，想來已經快要被他剛才所看見的那一幕給嚇傻了。

即使他的思考能力已經大不如以前，也不知道路瑤對他做了什麽，就單單想著他身後的那四具白骨，他也知道自己該老實下來了。

而張傲自己，不止是老實了下來，他還很識趣地磕起了頭。

那四人是軍武侯找的人沒錯，但其實並不是軍中之人，而是被官府重金懸賞，行事極為凶惡的在逃重犯。

死在他們手裡的人，數不勝數。

張家此次下了血本才請動他們出山相助，結果他連一點掙扎打鬥的動靜都沒聽到，這四個凶名在外的惡人就都沒了性命。

可以想象殺他們的人實力有多強。

而這個人，還不是他們預估的林瑤，而是他們以為沒有一點武力的章臨川！

看走眼的代價，或許會拿命來抵了。張傲越想越害怕，連爬起身的力氣都沒了，只能更加情真意切地求饒。

江琅眉頭都沒動一下，平靜抬步，說道:“既然張家心懷鬼胎不想好好合作，那便依照誓言來吧。”

張傲看著緩步向自己走來的江琅，顧不得腫起來的腦門，繼續趴著連連磕頭，“章、章姑娘，饒命，饒命啊！”

“我、我已經知道錯了，再沒有下次了。”

“這些都是我父親和族老們的決定，與我無關啊，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背棄誓約之時，怎麽就不想想我會不會親手收了你的命呢?一個排不上號還不講誠信的張家，不久之後就會下去陪你，你便先走一步，在下面等著他們罷。”

江琅輕掃了一眼涕泗橫流還流著血，再沒有之前驕奢模樣的張傲，唇角微揚，抬手放在他的頭頂。

悄無聲息地將輔龍令取下，江琅掌心魔煞之息湧出，將人掩於黑霧之中。

不過一會，黑霧消弭，跪著的張傲則是化做了白骨，頹然倒地。

“你這還真是乾脆。”

路瑤看了看地上五具乾淨且完整得可以做醫學標本的白骨，對著江琅豎起了大拇指。

心裡有點慌的列昭連忙點頭，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

江琅看看神態不一的兩人，淡然一笑。

“我是個尊重誓約的人，不管是張家，還是我，背棄誓約，便該有這等的覺悟。”

路瑤轉過頭看了列昭一眼，點頭表示讚同:“自當如此，我亦是深以為然。”

明確感覺到自己被警告了的列昭:“……”作為別有心思而且好像真的打不過這兩人的她，這會無話可說。

江琅也看向沉默著不說話的列昭，笑著為她解圍:“我相信列昭也定是這般想的，對吧?”

這個圍，還不如不解呢！

列昭扯了扯嘴角，靜靜點頭。

“本來是本著人與人之間相互信任的想法，我們也沒怎麽說起誓約之事。如今看來，咱們立下一個不得相互算計的誓約也是很有必要的。列昭，你覺得呢?”

能少些麻煩就少些麻煩，路瑤現在隻想將腿養好。

她還記得之前列昭故意讓她知曉她們別有來歷的事，而且從南漠趕往長鳴的這段時間，這人也沒有鬧出什麽么蛾子來，對於她的真正意圖，路瑤也算是有那麽一點點的猜測。

但具體是不是，還得看列昭接下來的表現，反正話路瑤是好好地遞給她了。

若是表現得不好，說不準她就是下一個張傲。

在她明確說過不會多管他事的情況下，列昭如果不好好表現一番，江琅不會讓她活著走出龍窟。

列昭抱著黑煤球的手不著痕跡地輕顫了下，抬眸看了看面色平靜的兩人，也是一笑，很是欣喜地應下。

“兩位的實力均在我之上，能夠在事前說好相互無算計，實是我內心極為期盼之事。畢竟我也是想要多得些寶貝的，如此甚好！”

“何需相互立誓這般麻煩，你的目的是何，我不關心。”

江琅背負雙手看著暗自警惕的列昭，將事情挑明，“只要你當著我的面立下道誓，絕不會做出任何一件會傷害到江無涯的事，我便容你。如若不然，即使你以龍令進得龍窟，我也有法子讓你出不來。”

“好。”感受著壓在身上的沉沉威勢，列昭快速點頭，“我並無害人之心，可以立誓證明。”

江琅視線下移，“包括你懷中的小耗子，它也得立誓。若違背了誓言，身死魂滅，永墜無間，萬死不得超生。”

列昭:“……”很好，後路堵得死死地，不用她再糾結不定了！

繼黑煤球之後又得了小耗子之稱的刑跋:“……”現在下賊船還來得及嗎?！

“小黑耗子你不用瞪我，我什麽都沒說。”被小妖獸用控訴的小眼神看著的路瑤攤了攤手，指了指它自己。

“你看吃食時的眼神和剛才裝睡的時候，表現得特別像個八九歲的娃娃，人家看穿你的底細那就是幾眼的事，你得怪你自個。”

小妖獸有點想炸毛，但它分得清楚如今的形勢，面對瞬息就將人變成白骨的江琅，它隻得老實地縮著。

“為了不成為白骨，我與它一起立誓就是。”

靜默了一會的列昭在逃跑和繼續之間，果斷選擇了服軟聽從。若是張家那五個死得沒這麽快，她或許還有發揮的余地。

但她剛剛已經見識了章臨川說一不二的性子，她要是有一點不願或者逃跑的苗頭，就有殞命的可能，容不得她想其他的。

何況還有個同樣殺人不曾手軟的林瑤在，能給她機會立誓保住性命，已經挺不錯的了。

一人一獸老老實實地立完道誓，眼巴巴地看著如今變得很是霸道的江琅。

江琅對他們的識時務表示很滿意，輕點了點頭:“事情全部解決好，繼續趕路吧。”

路瑤看著地上挑眉，“就讓他們這麽躺著?”

“總得讓張家看看背誓之人的下場，也好有個準備不是。”

路瑤笑著點頭，“大氣。”

列昭:“……”章臨川這話說得是體貼，但話裡的意思明白來說就是，讓他們擔驚受怕惶惶不安去吧。

這兩人，才是真正的不好惹啊。

……

雲霧山位於遼源大山深處，常年霧氣繚繞，遠看潔白如雲海，隨著山風隨意變幻，宛如仙山。

待入得山中了，便可見其間的一草一木，均是綠意盎然，高大且生機勃勃，使人能夠切身感受到雲霧山的浩然深廣，縹緲怡情。

“果然是龍脈凝聚之地， 靈氣竟是如此地濃厚，都可以稱得上是修煉福地了。”

甫一踏入山林，路瑤便感到了一種輕快之感，連清铖天道對她的壓製都減弱了許多，渾身都輕盈了不少。

路瑤仰頭看了看雲霧山高處，目露明了。

這是被大型的封靈法陣約束，靈氣不得外放，足足幾百年的積累，才形成了如今這般規模的。

這樣的靈氣濃度，都能比得上司武界二、三品宗門開山的標準了，這還只是山腳。

親自站在這裡體驗了，路瑤覺得關於那個真龍的傳說，可信度已經可達七八成了。

不過寶地易入，之中的原住民，可就不是那麽好惹的了。

七絕魔尊安置了那麽多的寶貝在龍窟裡面，又費了大力布置了將整個雲霧山都囊括進去的大型封靈法陣，不養些凶禽猛獸守山，那是不可能的事。

而張家敢明目張膽地安排四個高手過來，一方面是想以絕對的實力逼迫她們不得不同意他們四人跟著，一方面就是想以雲霧山難行這一點來說服她們。

龍令在她們身上，他們同樣有些顧忌。

畢竟張家知道得越多，想得也就多了。路瑤能夠為可以引動星象變幻的小娃娃主持祭祀之禮，容不得他們輕視。

先安撫她們拿出龍令開啟龍窟，等人進去之後再一一截殺，便是最為妥帖的法子。

既能獨吞龍窟之寶並且將四塊龍令收歸手中成為真正的龍窟之主，也能將這個秘密徹底地隱瞞下去，不會讓外人知曉引來滅門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