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魚嬌的陰險之處,建立在欒書的身份問題上面。
作為元帥、中軍將和執政的欒書,他是個執政就要擔負起保衛國君安全的責任,身為元帥則是要保證全軍(貴族)的利益,以中軍將的職銜則更需要在乎“中軍”的得失。
現在,一些孩子家家帶上武士來圍堵宮城的城門,欒書是個貴族就不能不派自己孩子參與,要不會讓眾貴族有看法;自家孩子參與了堵門,又是欒書作為執政的一種失職。
這麽個職銜與身份起衝突的事情,欒書怎麽處理都是錯的。
國君這一次被公族的沒有作為,給氣了個半死!
俺為了幫你們爭取利益,拉起袖子直接跟貴族開乾,你們特麽見俺被堵門,不懂來幫把手啊?
得了,俺也不在乎啦!
國君壓根沒理解長魚嬌那麽建議的真正意圖,由著自己的性子在做選擇。
胥童智商在線。
他瞬間品味出長魚嬌的用意。
欒書身兼三職,各種職責互相之間存在矛盾。
作為執政需要考慮國家利益,不能好處全給貴族,免得遇到事情的時候,國家拿不出應急的資源。
是個元帥又是眾貴族的代言人,調節貴族之間的矛盾,保證出了什麽事,眾貴族能夠響應號召出兵。
想要讓眾貴族聽話,欒書無法只靠一張嘴巴,他首先要讓眾貴族滿意。
任何時代的貴族都是貪婪之輩,不會因為幾句好聽的話就暈乎乎,想要的是能夠看得見的好處。
國家利益和貴族利益該怎麽去平衡,相當考驗將元帥和執政一塊兼任的人,他的智商和情商。
城牆上的閽人喊話了。
聽到的眾人,一些中小貴族歡呼一聲散場。
國君可算理智了一把。
元帥是大家夥的代言人,不該虧待吧!
來自各大家族的孩子,他們看到那些中小貴族要走,有那麽些著急了。
他們過來之前,多多少少被自家大人進行了囑咐。
這,目標到底達成了沒有?
現在散場合不合適?
“此為短視之輩!”智朔覺得自己很聰明,需要將自己的聰明表現出來,說道:“如此一來,豈不讓我等難堪!”
他們是追求正義而來,事情必須乾得漂亮。
一聽利益有保證就散場,算什麽事!
呂武多少預料會鬧得比較大,有顧慮也必須帶頭乾。
國君沒有下達什麽懲罰,對呂武來說就是一件好事。
現在中小貴族要散場,大家族的孩子看上去暈懵,有智朔出來展現聰明,一下子讓呂武找到了目標。
“朔?”呂武一臉不理解地說:“為何?”
“我大晉行管仲治國之策,卻非錙銖必爭。”智朔一點都不怯場,看見所有小夥伴都看向自己,表現更加強烈,說道:“應得之利一絲不讓,事關國事又非無表忠義。”
不管真的不懂,還是假的聽懂,幾個小夥伴聽得頻頻點頭。
智朔一陣解釋下來,講得非常清楚。
明明是一件很正義的事情,隨著中小貴族聽到利益有保證就退場,變成了一次聚眾乞討。
欒黶(yǎn)是欒氏未來接班人,他看著智朔在表現自己的聰明,不留痕跡地觀察其余人的表情。
他一陣觀察下來,發現有個別幾個人是真的不懂,懂得那些則在裝不懂,不由暗自取笑智朔表現太重。
不過吧,智朔是眾人之中年紀最小的那個,想有所表現也屬於正常。
韓起見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表自己的言論,講來講去就是沒講到“點子”上,很直接地問:“我等欲意如何?”
幾個人被問得愣住。
智朔想了想說道:“僅有我等在此略微跋扈,散去又盡顯醜態。”
那倒是給個主意啊!
成了配角的呂武只需要安靜地觀看這些大家族子弟的表演。
郤宛(亦稱伯郤宛)表情抑鬱地說:“不若,我等前往元帥處?”
欒黶聽到郤宛的建議,臉上出現了吃到蒼蠅的表情。
這特麽是故意的吧?
一定是故意的!
沒錯,郤宛還就是故意的。
這一段時間國君瞎胡來,沒見欒書能勸下來,怎麽看都還有點拱火的意思。
真當貴族都是傻的嗎?
其他貴族傻不傻不關郤氏屁事。
甚至可以說,郤宛都不是那麽在乎郤氏大宗會遭到什麽影響,但他不能不顧郤氏小宗的難處。
這一次三郤家的孩子沒被推出來,別出的郤宛被逮了個正著。
郤氏主宗和小宗的矛盾已經爆發出來,郤宛不介意給郤氏大宗和欒書再添把火。
有了郤宛的建議,幾個小年輕帶著各自的心思,決定就去找欒書這位元帥了。
可是走到半途,智朔找了個理由率先開溜。
一些本來就在裝模作樣的年輕人,他們看到智朔帶了個頭,哪有不跟上的道理。
隨後,腦子靈光的人都各回各家,留下的除了腦子不太夠用的一批,就是著實不能走的人。
“這特麽……”呂武現在其實有些騎虎難下,想道:“欒書怎麽還沒派人過來?”
鬧歸鬧,一些人……比如去鬧一下國君,於晉國當前的正治環境是正確行為;結夥去鬧元帥欒書,不怕哪天被陰死了?
他們還在繼續朝欒氏府宅走。
半路令狐顆躥了出來,逮住侄子魏絳就是一頓揍,揍完扛著走人。
場面混亂時,跟呂武不熟的都趁機溜了,剩下韓無忌和郤宛。
“這……”韓無忌沒搞懂狀況,迷惑地呢喃自語:“去也不去?”
還去個啥啊!
郤宛對呂武很感興趣。
要知道郤至是一個非常貪婪的人,前一段時間卻派回家臣,點了一批物資和奴隸,要求送往“陰”地。
郤至沒講個理由,給予了很多人進行猜測。
這一次出征回來,郤錡特地問了郤至,才知道是戰場的戰俘歸屬權交換。
郤錡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驕傲到驕橫的那種。
他私下埋怨了郤至幾句。
那時郤宛恰好聽到。
郤至講的是呂武作戰勇猛,不但是個猛人,還是個有腦子的人。
他認為有腦子的人總該懂得看清局勢。
郤氏是那麽的強大,有眼睛總能看得出來。
自身的強大需要維持,郤至挺欣賞呂武,覺得拉攏一下總歸沒錯,要是能為郤氏所用則更好。
郤錡有自己的看法。
他的理念是強者恆強,郤氏絕對不能對任何事情低頭,一旦低頭就會被認為軟弱。
總得來說,郤錡認為郤至這次辦的事情不好。
搶奪一個下大夫的俘虜所有權而已,不該有所付出。
聽到那些的郤宛琢磨著郤至未必會對呂武乾些什麽,驕橫的郤錡則就有點難說了。
郤宛想要借這一次機會看看呂武是個什麽樣的人。
幾個小夥伴先後開溜。
今天的事情來了個沒頭沒尾。
呂武察覺到郤宛看自己的異樣眼光,納悶這人是個什麽情況。
在分別時,郤宛講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更加讓呂武感到詫異。
新軍將趙旃沒有向國君辭別,更沒有給其余幾位“卿”什麽交代,離開新田後真的跑回了自己的封地邯鄲。
晉國貴族借著趙旃的舉動,各懷心思地操作了一把。
他們卻對趙旃同情不起來。
一個能背祖忘宗的人,不管出於什麽樣的原因,人品早就敗壞乾淨。
沒人希望跟這樣的人有太多接觸,看到被欺凌也只會覺得活該。
因為這種心思,眾貴族對呂武去鬧了欒書,還有去宮城幹了出格的事情,看法顯得比較複雜。
他們覺得呂武懂得感恩,腦子卻是有些不太好。
呂武需要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聽到一些評價,總結下來是有得有失。
新軍將趙旃私自出奔的插曲過後,眾貴族將注意力集中在欒書身上。
大概那次事件的半個月後,欒書拿出了賞罰方案。
國君仔細看了,不情不願地蓋章,表示了認可。
其實,國君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蓋上印璽。
欒書的解決方案很傳統。
戰利品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該上交的四成,一分一毫都不能少;功勞評定則是看菜下碟,有背景就十成十的升爵升官,沒背景或是背景差一些則打些折扣。
因為在處理戰利品上面公平公正,又有趙旃膽怯私奔,欒書在功勞評定上對郤氏進行不講道理的偏袒,只要不是牽扯到自身,沒誰站出來當正義使者。
事實上,夠格出聲的家族,他們事先已經對趙旃的處置有了決議。
該進行的交易都已經是既成事實,國君表現出留住趙旃,甚至可能讓趙旃升官,才是對他們不利。
趙旃很識相,並且是用那種方式走掉,他們感到無比滿意,哪會再多事。
實力最強的那一批貴族滿意了,剩下的那些滿不滿意都左右不了大局。
這就是晉國的自有國情。
在這一次軍功評定中,呂武一“師”之“帥”正式被確定下來,爵位也晉升為中大夫。
他當然感到了振奮,看戰利品分配文牘的時候,覺得有些沒看懂。
也不是沒看懂,是訝異還能有那樣的操作!
欒書將本來屬於呂武的戰利品,劃出了一些交給郤氏。
那一部分不多不少, 恰恰就是郤至交換俘虜時,派回家臣給了呂武的份額。
這樣事情就變得有些複雜了。
欒書這是擺明了在公器私用,看似滿足了郤氏,實際上惡心了呂武以及韓氏、魏氏,分明是要讓人結仇!
在這個年代,不是所有立下的功勞都能得到該有賞賜。
等於說,上位者不給,潑天之功都能被無視。
郤至答應呂武在官職上面的晉升,等於是履行了承諾。
以郤氏的家業,還在乎那些財帛和奴隸?
在呂武有點想明白過來時,郤至派家臣過來。
這位郤至的家臣就一個意思:俺主人一個唾沫一個釘,該給的不會少,東西已經重新送過來。
那麽,這是搞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