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8號房間的地板,是象牙白顏色的瓷磚,照理說同樣顏色的物件擱在地上就容易被人忽略,可地上那攤灰燼,卻異常的顯眼。
原本還活生生的小男孩,就這樣變成了一攤灰燼停留在地面上,作為僅存的痕跡。
屋內很安靜,屋外的景象一片漆黑。
陽台的落地窗雖然敞開著,但並沒有晚風吹進來,可地上的那攤灰燼卻在地上漂浮移動了些許距離,隨後在夏燃的腳邊打了幾個旋,慢慢就這樣隨著風消失了。
這幾個旋,或許是在說謝謝,也或許是在告別,如果是方哲的話,他會這樣想象著、安慰著自己。
可現在這具身體的人格是夏燃,他就這樣冷眼看著屬於小男孩的灰燼隨風消散,然後一聲不吭的轉身,直接擰開了門把手。
胖子頭微微低垂,被眼白填滿的眼眶看不出悲喜,不過他心裡確實有種兔死狐悲的淒涼感。
這棟公寓樓曾經朝夕相處的鄰居們,見過的、打過招呼的,或者是緣分未到同處一棟大樓卻從未見過面的,接二連三的死亡,而他偏偏是那個躲在陰暗中,親眼見證者,也是為數不多的幸存者。
除了鳥籠老者外,現在公寓樓內還活著的,也就511號房間的那位喝水男了。
六樓的那位胖子沒有計算在內,因為在胖子的心裡,他堅信那人最終的下場也是死亡。
胖子不是沒有產生過和小男孩一樣的想法,自從他恢復理智,發現自己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種想法就自然在腦海裡扎根,蔓延。
只是他不敢,不敢果斷決定。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也迷茫過,怨恨過。
只不過那位先生跟胖子說的話,讓胖子看到了希望。
他希望那會是真的,這也是為什麽他會不留余力的幫助方哲的原因。
門,開了。
冷風從縫隙裡拚命往裡鑽,伴隨著讓人難以難受的惡臭。
一張布滿一圈又一圈利齒的深淵大嘴,就在門外張開著,像是在等待自投羅網的食物。
夏燃冷笑,銳利的目光緊盯著怪嬰,他的語氣清冷:“無知的廢物是得不到他人的同情,你是怎麽死的,你還記得嗎?”
夏燃並不知道先前那位先生出現的時候,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對付怪嬰。
“嗎嘛。。。哇。。。”
怪嬰發出了淒厲的叫喊聲,回聲震得整棟大樓都跟著發顫,可樓道上的聲控燈卻在夏燃聲音出現後沒多久,自然熄滅了。
不過這次怪嬰並沒有因為夏燃的離間而選擇逃跑,它很憤怒的甩動自己的脖頸,卻遲遲沒有落下。
規矩還在束縛著它,夏燃沒有從房間裡出來,它就沒有辦法發動攻擊。
怪嬰本就沒有太多的智慧,它只是一個聽命行事的怪物,沒有太多屬於自己的思維。
和小男孩的母親不一樣,夏燃不屬於這棟樓的住戶,他待在任何房間裡,都是安全的。
怪嬰之前衝進房間,並不是因為夏燃闖進了屬於小男孩的屋子,而是因為小男孩的母親擅自進入到了別人的房間裡,違反了六樓那位失控者立下的規矩。
瞧見怪嬰沒有攻擊,夏燃抬起右腳便踹了出去,將怪嬰那畸形的大腦袋踢向牆邊,撞出一個深坑。
沒有留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夏燃的右手對準怪嬰細長的脖頸就觸碰了過去。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一直很好使的鬼新娘的能力,這一次竟然失靈了,夏燃的手心除了傳來滑溜溜的惡心感外,便沒有任何感覺。
沒有之前那種死亡的氣息,怪嬰也沒有因此化成腐朽。
不過錯愕歸錯愕,夏燃還是很果斷的將怪嬰的脖頸纏繞在手上,另外一隻手用力一扯,渾身肌肉同時暴漲,他直接動用了陳傑龍的肉體增幅能力。
他是想靠著蠻力扯斷怪嬰的脖子,可這畸形怪物的脖子就像是橡皮做成的一樣,彈性十足,哪怕拉伸到了極致,也沒有斷裂。
“難怪要讓這種廢物看守公寓樓,物理攻擊對它無效。”
夏燃松開雙手,一個靈巧的後空翻躲過了怪嬰巨大頭顱徑直下墜的撞擊,他雙腿蹬在牆壁上借力讓身體一彈,轉身又是一腳踢飛了怪嬰。
然後,夏燃就只能選擇暫時性撤退了,俗稱逃跑。
怪嬰並非純粹的靈體,可物理攻擊對它沒有半點作用,它又非實質性的肉體,腐朽的能力也沒辦法對它造成傷害。
它是介於詛咒和怨恨之間誕生出來的畸形產物,完美的規避了各種克制。
夏燃選擇逃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自己武器庫裡就那麽幾種能力,都對這種畸形的產物沒有任何作用,除非他能像慧秉和尚一樣掏出一串佛珠高喊“大威天龍”;亦或者高舉十字架手握聖經給予對方救贖。
很明顯,夏燃沒這方面能力,以他的性格也做不出這種事。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511號那位喝水男也好,畸形怪嬰也罷,其實都是六樓用來拖延的存在,夏燃心裡很清楚,只要對付六樓那位失控者就行。
他是這樣想的,躲藏在六樓的那位失控者同樣也想到了。
夏燃剛消失在怪嬰的視野裡,渾身冒著藍光的女幽靈就從牆面上漂浮了出來,阻攔了去路。
“找死!”
夏燃右手一揮,那透著死亡的腐朽黑氣瞬間纏繞住整條手臂,徑直對準女幽靈抓去。
然而就在夏燃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女幽靈時,那怪嬰的巨大腦袋立馬俯衝而來,細長的脖頸極限拉伸,拉到了一個幾乎如同筷子般細長的地步,可見它是用盡了全力在趕路。
夏燃眉頭皺了皺,他沒想到怪嬰會願意救這個曾經殺害它的母親。
與夏燃同樣沒想到的,是那位女幽靈。
她見到這一幕後似乎受到了強烈的刺激,身上的藍光若隱若現,原本麻木的神情開始複雜起來,帶著人性的色彩。
另一個拐角,渾身高度腐爛的男性行屍,也出現了,正在往這邊走來。
幾乎同一時間,518號一家三口就將夏燃包圍了。
夏燃停止了攻擊的舉動,他側身躲過了怪嬰襲來的巨大腦袋,被迫的後退了幾步。
怪嬰的腦袋抵擋在女幽靈的身前,嘴巴大張,似乎是在威嚇。
夏燃捏緊了拳頭,有些無奈,他確實對怪嬰沒有什麽辦法。
女幽靈漂浮在怪嬰腦袋的後面,她雙眼泛著淚光,一手捂著嘴巴,另外一手摸在了怪嬰光禿禿的腦袋上。
一滴淚落下,怪嬰緩緩回頭,發出啼哭聲。
“媽媽。”
它這一次,叫對了,叫得很標準,沒有先前牙牙學語那般不正確發音。
女人聽到這聲呼喚,立馬點著頭,淚水湧出,她雙手下意識伸出,環抱住了怪嬰的腦袋。
腐爛的行屍這時已經走了過來,他擋在了女人和孩子的正前方,以一個一家之主的身份,站在了最前方。
男人的面容已經腐爛得看不清五官,發黃的濃稠液體不斷從他的身體向下滴落。
他與夏燃就這樣對視了幾秒,緊接著,男人舉起了右手,站定身姿,結結實實衝著夏燃敬了一個軍禮。
這是感謝,是致歉,也是他對加入異常犯罪處理局作為監視小組一員的無怨無悔。
似乎六樓那位失控者對他們的束縛之力減弱了許多,也似乎是天快亮的緣故。
總之, 這一家三口似乎是恢復了原先正常人的神智,他們不再是聽命行事,受人控制的傀儡,而是有著自己思維的人。
只可惜,兩位大人並沒辦法開口說話,而唯一能開口說話的,卻是沒什麽智力的嬰孩。
男人敬完禮後,與家人們擁抱在了一起。
彼此無聲,卻能感受到那種生死離別的哀愁。
怪嬰在父母的懷抱下,逐漸化作齏粉,一點一點消散。
男人伸出手摸著女人的臉頰,露出淺淺的笑容,他身體腐爛的速度加劇,最後肉體徹底腐爛,隻留下一攤液體和身上所穿的,屬於異常犯罪處理局的灰色製服掉在了地上。
藍光乍現,越來越耀眼,當光芒一點點消散,女人的身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家三口的悲劇,至此就劃上了一個句號。
他們什麽都沒有留下,只有地上那件灰色的製服,格外的顯眼。
“無趣。”
夏燃對這種情感嗤之以鼻,他本就是這樣一個性格的人格。
或許只有戰鬥,才會讓他感到樂趣。
冷眼看著地上的灰色製服,夏燃一腳邁了過去,往樓梯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