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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城的這起S級事件,以傳喚者最後化作一攤齏粉,與腐朽多時,徹底坍塌的床鋪落在一起,宣告結束。
灰蒙蒙的天,積壓著陰霾,仿佛還有一場暴雨即將來襲。
垃圾場內早就沒有所謂的垃圾,也沒有那熏人的臭味,每個人神情或許嚴肅,或許放松,但都流露出一種疲憊。
張星羽跪在地上,雙眼凝望著老人先前所在的位置,臉上的表情無比複雜。
他本以為老人會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他帶走,黃泉路上也有一個陪伴。
卻哪知,滿心戚然等來了老者掏心窩子的一句話。
都說這誠心一言扎人心,張星羽現在就是如此,他沒了那種劫後余生的喜悅,更多的是一種悲涼。
經歷過這段時間的種種,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成長。
張十三將巨劍直直的插在了地面上,一扯身上的白色製服長袍鋪在地面上,隨後單膝半跪,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屬於夏子規的遺骸,把這些碎片每一塊都完整的放置在長袍上,如果碎片沾了點泥土,他便又是吹氣,又是用手指去撥開。
長袍被他當成了一塊普通的白布,包裹好夏子規的遺骸後,張十三雙手捧著布包,徑直走到了方哲的面前。
此時的方哲,仍舊以昏迷的樣子,頭枕在席存希的腿上。
劉亮想上前攔住,可想了想,他邁出的左腳又重新收了回來,不但如此,他還刻意擋在了席存希的身前。
“拜托你了。”
張十三雙手對著方哲將布包捧起,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卻沒了以往怪異的氣泡聲。
他臉上沒有半點悲哀的神情,瞳孔深藏在發隙間,透著死灰般的麻木。
面對這一場面,緊閉雙眼的方哲有些無語。
他一方面不知道張十三是不是看破了他在裝睡,另一方面他也不清楚,明明在場這麽多人,張十三為什麽偏偏要將這種事拜托給他。
“大哥,咱兩不熟啊!”
方哲心裡瘋狂吐槽著,不得不分析張十三這樣的用意。
有一種不安的情愫逐漸萌發,蔓延,方哲想著該不會這幾個人還要繼續內訌吧。
劉亮瞥了一眼方哲,看到他久久沒有動靜,就想要伸手接過張十三手上的布包,可張十三雙眼就是直勾勾的盯著方哲在看,絲毫沒有要把這布包交給別人的意思。
有幾個人,逐漸正在向這邊靠攏,飲著酒的常裳,也兌現了他先前的諾言,真的去找和尚師兄弟算帳了。
“咳咳咳!”
接連幾聲急促的咳嗽,方哲猛地坐起,像是做了噩夢,被口水嗆醒了一樣。
不得不說,這是他第一次演技不太過關,但沒辦法,畢竟沒太多空間給他發揮。
不過席存希還是很完美的打了一個配合,當她看到方哲醒來後,立馬驚呼道:“大哥哥你醒啦!”
“咳,醒了,醒了,啥情況了這是。”
方哲捂著額頭慢慢站起身子,張十三就站在那一動不動的看著他,氛圍頗為尷尬。
“她,就拜托你了,殉職的搜查官,總部會辦葬禮。”
張十三又將手中的布包對準方哲抬高了些許,方哲撓了撓頭,還是接過了布包。
不沉,卻又很沉。
交完包裹,張十三轉身就離開了,一句話也沒有多說,走來的肖恩,還有蘇冀和鄭錫堅,就這樣與他擦肩而過,誰也沒跟對方打招呼,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仿佛陌生人一樣。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女聲倉促的響起,聲音震蕩在整座垃圾場內,掀起了又一道風波。
“張十三是叛徒!我親眼看到他殺了欒文!”
白粽面色蒼白的站在遠處,胸前起伏劇烈,像是剛剛跑來的一樣。
這也正常,畢竟傳喚者死了,之前他一直籠罩在燕城的磁場波段跟著消失,不會再影響到其他人散發出來的磁場波段。
而這裡,又經歷過一場大戰,想要循著磁場波段找到這裡,簡直不要太容易。
所以白粽,就這樣來了。
她的聲音很洪亮,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人迅速進入到作戰狀態,哪怕身心疲憊;有人一臉懵逼,分不清楚狀況;也有人抱著看戲的模樣,就那麽站著。
張十三聽到聲音的同時,目光一凝,渾身的煞氣止不住的散出。
肖恩還來不及驚喜於白粽的出現,就感知到了一股強烈的殺意,他此時與張十三距離並不遠,轉身的同時就看到張十三朝著白粽跑了過去。
常裳剛要準備行動,便被慧秉慧勉同時糾纏住。
“你們!”
常裳對於慧秉和慧勉的舉動,是又氣又驚,但他之前的懷疑已經得到了徹底的答案。
慧勉,是叛徒!
慧秉,也是叛徒!
“白粽,快走!”
肖恩一把扯掉戰鬥結束,鄭錫堅披在他身上的衣物,渾身肌肉暴漲數倍,朝著張十三衝了過去。
“喂,亮子,什麽情況這是。”
方哲手捧著布包,一臉懵逼,他發現這局勢變化未免也太快了些,狗血劇都不敢這麽狗血啊。
哪知,一直笑臉相迎的劉亮,此時面若冰霜,寒光折射在近視眼鏡的鏡片上,分外的陰冷。
一道火焰,在劉亮與方哲的中間燃燒了起來,像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一道阻隔一切的分水嶺。
劉亮輕輕推了下鏡面,默默側過頭,冷漠道:“從現在開始,我所做的一切,都與你無關。”
方哲弄出一個奇怪的表情,眉頭向上抬起,眼睛一大一小,笑道:“說啥傻逼話呢,跟爸爸還裝逼。”
火焰,直接撲面而來,帶著滾燙的熱度。
頭髮燒臭的焦味,不斷湧入方哲的鼻孔中。
“你是認真的?”
方哲有些憤怒,因為剛剛是兩個人相識快二十年來,劉亮第一次對他動手。
席存希齜牙咧嘴,也跟著弄出憤怒的表情,不過她很快劇烈的咳嗽了幾聲,默默又退後了幾步。
“方哲,照顧好自己,最好,別回鯉城市。”
劉亮留下這句話後,直接轉身,帶過一席火焰,他突然高舉雙手,發出高呼:“為了黎明!”
這句口號,是“破曉”組織的,在場有人清楚,有人不清楚。
但無疑,說明了一個事實,也證明了一句傳言。
異常犯罪處理局內部,有內鬼。
“為了黎明!”
最先響應的,是慧勉,他那雙畸形且怪異的雙臂,對著空氣不停地舞動,一邊揮舞,一邊癲狂大笑。
“為了,黎明!”
慧秉雙手合十,面帶笑意,與常裳四目相對。
“為了黎明!”
張十三一把推開肖恩,直接對準遠處的白粽,單手斬出一道凌厲的風刃。
肖恩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快速迎著風刃而去。
強烈的金屬撞擊聲夾帶著點點火星,肖恩直接以背部去抵擋這道攻擊。
不過,或許是他體力已經透支了,抵擋沒多久,背部就被劃破一道恐怖的血口子。
白粽朝著摔倒在地的肖恩跑了過去,張十三瞧都沒瞧,直接轉身與劉亮匯合。
“哈哈哈!殺了他們!”
慧勉瞧見有人見了血,神色愈發的癲狂,他舞著雙臂對準常裳就是快速的擊打。
畸形的雙臂如雙鞭,殘影連連。
可慧秉卻一把手揪住慧勉的衣領,將他拉了過來。
“上面沒有這個命令,撤退吧。”
慧勉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慧秉轉身離開。
常裳散發著酒氣,望著一胖一瘦兩人的背影,怒吼道:“你們這群叛徒,別想走!”
慧秉二人壓根沒理會常裳,繼續以後背對著他,這個背影充滿了嘲諷,也充滿了不屑。
劉亮冷漠的看著常裳,道:“酒鬼,我勸你看清楚局勢,現在的你們,攔不住。”
此時他的身邊,站著持著巨劍的張十三,慧勉和慧勉也慢慢靠了過來,看這站位就看得出來,他們以劉亮為中心領導。
而肖恩,負傷倒地,被白粽抱起,可以清楚看到,肖恩的面色慘白一片,雙唇也沒了血色。
蘇冀和鄭錫堅,也沒有太多的戰鬥能力,兩個人先前就負了傷。
環顧了一下四周的常裳,沒有絲毫懼色道:“我說你們之前為什麽攪局,後來也一直留著余力,原來防著這手。”
“但哪怕拚死,我今天也不可能讓你們安然離開!”
酒氣彌漫,常裳渾身血紅,脖子上更是青筋爆起,絲絲冒著白氣。
可就在這時,一道平淡的聲音傳出。
“讓他們走吧。”
方哲手捧著裝著夏子規遺骨的布包,面無表情,他一直在看著劉亮,可劉亮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
“這裡輪不到你指揮!”
常裳說完,就一腳踏出,朝著劉亮幾人衝了過去。
方哲就這樣捧著布包,攔在了中間,他的表情很平靜,可那雙眼神卻讓常裳心悸。
常裳發現他仿佛看到了數道影子站在方哲的身邊,有悲,有喜,有憤怒,有癲狂,每道身影的樣貌皆不相同。
特別是其中一道漆黑身影的眼神,宛如汪洋大海,又像是裝著滿天星辰,詭異,又深不可測。
“你想殉職,我不攔你,但下場顯而易見,你會死。”
“可我不會死,我保證我能活的好好的,這樣一來,向總部如何報告,一切都是我說的算。”
“你信不信,我會向總部報告,你酒鬼常裳,跟他們一樣,叛變了。你為了保全他們離開,跟我們戰鬥,結果被我們當場擊斃,挫骨揚灰,什麽都沒剩下。”
“你覺得到時候,總部是信你這個死人,還是信我?”
方哲的聲音並不大,並且語速很慢,很平靜,像是潺潺流動的小河流。
可這河流流到常裳的耳朵裡,便化作了巨浪滔天的海嘯。
“你!”
常裳抬起右手想要攻擊方哲,可那雙手就這樣定格在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
“你放心,蘇冀不會幫你說話,鄭錫堅也不會幫你說話。誰幫你說話,我就殺誰,現在這裡,我的實力最強,話語權,全部掌握在我的手裡。”
“呵,行啊方哲,可你想沒想過,你放他們離開,就不怕我殺了你?”
“你不會的。”
方哲說完這句話後,直接側頭道:“快滾吧,劉亮,你可得好好活著,等著我親手把你收容了。”
劉亮直接轉身,帶著其他幾人離開。
他臨走前,留下了這麽一句話。
“你也是,方哲搜查官,好好活著,你的命,是我的。”
那四個人,離開了,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蘇冀和鄭錫堅,正在幫助白粽一起治療肖恩,席存希躲在一旁,雙手抱著腿蹲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整座垃圾場早已被之前的戰鬥風波夷為平地,看不見任何廢棄物,只有一個又一個光禿禿的褐色泥土地形成的深坑。
常裳恢復成之前流浪漢的模樣,一邊飲酒,一邊打著酒嗝。
方哲雙手捧著那個白色布包, 站在他的旁邊。
“這次行動,關於你的所作所為我都會一五一十上報給總部,你自己做好準備吧。”
“隨你,我沒什麽需要準備的。”
“你,為什麽要幫他們,因為劉亮是你好兄弟?”
常裳抬頭飲酒,斜著眼看著方哲。
方哲望了望手中的白布包,笑道:“不是幫他們,而是幫我們,我只是覺得,不能再死人了。”
“那我還得謝謝你?”
“可以,回去請我喝酒吧,順便擼個串。”
常裳跟著看了一眼裝有夏子規遺骨的白布包,沉思半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