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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很簡單,就關於你身邊那位小丫頭的。”
“最開始精神研究中心剛成立沒多久,就向總部申請了一項名為‘失控者差異’的實驗,這項實驗需要用到活人,失控者和正常人都需要,也就是人體實驗。當時沈老頭考慮了各種可能性,拒絕在這項實驗同意書上簽字,可精神研究中心的負責人卻直接將這項實驗匯報給了更上頭,而那幫老頭子卻同意了,美齊曰為了徹底了解失控者,解決失控者。”
“這項實驗的具體我並不清楚,只知道地點是在我們鯉城市,就在鯉城第三病院,他們用各種方式刺激精神病患者,讓精神病患者成為失控者,隨後又成功讓兩名失控者生下一名孩子。”
“這個孩子出生後,就開始被迫服用各種藥物,在她長大的過程中,她的父母相繼死於人體實驗。”
“這項實驗,最後成功了,孩子成為了初號實驗體,但她一直被關押在某個地方,具體的我不清楚,但我想,你去過那個場景,會比我更感同身受一些。”
“很簡單,方哲,我了解你,如果總部要求你把席存希交給精神研究中心,你肯定不同意,但沒有精神研究中心對這項實驗的資料和技術,憑借你自己,是救不活這個小姑娘的,你也會站在我們的對立面。但如果你為了讓她活下去,決定把她交給精神研究中心,我相信,這對她不是救贖。”
“具體該怎麽選擇,由你自己決定,對了,你不必急著回海西城,總部要給吳安他們舉行葬禮,我們到時候直接在申城匯合,掛了。”
電話,掛斷了。
楊海鑫叼著根煙,坐在一間煙霧繚繞的房間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桌上,擺滿了散亂的各種文件,正中央的一份文件上,標題很醒目:《關於“雨夜屠夫”的心理評測報告》
而他的手上,正持著兩張老舊的相片。
第一張相片是彩色的,像是大合影,裡面全是穿戴著白色防護服的研究人員,面罩遮住了他們的面容,無法分辨出誰是誰。
但這裡面,有幾個人,是沒有穿防護服的。
這幾個人皆是上半身赤裸,
身體插滿了各種金屬管道,他們的脖子、手腕、腳踝,都被鐵鏈束縛著,由防護服的人牽著,站立在正中間。
慧秉,還沒現在那麽胖;慧勉,依舊擺著一副厭世臉,身形依舊那麽消瘦。
張十三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的雙手抓著自己脖頸上的鐵環,目光落在別處,像是在表達什麽。
高煒升高醫生,是這幾個人裡,唯一一個面帶笑意,並且直視鏡頭的。
這四個人,被當成戰利品般炫耀,被當成寵物一樣,被鐵鏈束縛著,被這群身穿防護服的人牽著。
另一張相片,比第一張更為陳舊,並且是黑白色的。
同樣是大合影,同樣的防護服裝扮,只不過可以明顯看出,兩張相片裡顯示出的防護服,不太一樣,第二張的防護服更為古老,沒有第一張那般先進。
這堆研究人員的正中間,有一個小女孩跪在地上,她的身上穿著單薄簡陋的白色連衣裙,她的四肢和脖頸都被戴上了枷鎖和鐵鏈。
小女孩是低著頭,面朝下,看不清楚樣貌,身上的數條鐵鏈被一位研究人員握在手中,而這位研究人員,還將自己的一隻腳踩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仿佛,他們隻把這個小女孩當成了一條狗。
“呼。”
楊海鑫深深的吐出了一攤煙霧,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第二張照片用手機拍照,並且發送給了方哲。
“真他媽,操蛋嗷。”
。。。。。。
“停車!”
看著屏幕裡顯示的黑白相片,方哲直接吼出了這句話。
鄭錫堅不明所以,但還是將車子直接停在了馬路正中間,畢竟現在燕城還沒解除封城,路上沒有任何行人和過往的車輛,一切都很安全。
方哲緊緊握著自己手機,其力度之大,有種差點要把手機捏爆了的感覺。
他現在,正面臨著楊海鑫提到的選擇。
人生就像是行走在數不清的十字街口上,每走一步,都要選擇往哪個方向去走,就像是做著無窮無盡的選擇題。
可你沒有後悔的權利,一旦選擇了哪個方向,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只能一往無前的走下去。
現在又輪到,方哲站在十字路口,準備作出選擇了。
他很小心的握著手機,不想讓席存希看到手機上的相片,可席存希還是看到了。
“大哥哥,這是我誒,我拍的第一張照片。”
“不,這不是,對了,我們還沒合影過吧?”
方哲強行讓自己擠出一絲微笑,他覺得,這是他演技最爛的一次。
席存希頭靠在後座上,勉為其難的搖了搖頭:“大哥哥想跟我合影嗎?可是我現在很醜。”
“你一點都不醜,可愛極了,而且咱有美顏哦。”
“美顏是什麽?”
“是魔法。”
方哲舉起了手機,將自己腦袋朝席存希靠了靠,前置攝像頭對準了兩個人。
只不過當席存希看到屏幕裡自己的樣子後,特別是破破爛爛且沾滿黑色鮮血的衣服,默默躲開了鏡頭。
“第一次和大哥哥合影,我不想穿成這個樣子。”
“好,沒問題,咱去買衣服,買好看的衣服!”
方哲咬著嘴唇,說出了這句話,也似乎,表達出了他的選擇。
鄭錫堅透過後視鏡,瞄了一眼方哲,很默契的啟動了車輛,朝著市中心最大的購物商場駛去。
車開得不算很快,席存希偏著頭,看著窗外閃過的一幕幕風景,像是看電影一樣。
方哲掏出手機,想了想,直接打給了緣時銘。
“靚仔啊,我知你打電話來的目的是什麽,某用的啦,楊海鑫已經跟我來過電話了,我真的系無能為力啊,先不說時間過了這麽久,我壓根就沒那些文獻資料啊,而且電話可能被監聽哦,掛了掛了。”
方哲皺了下眉,沒有放棄,立馬又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喂,高一,有件事問你一下。”
“別問了,煙鬼已經問過一次了,我的能力只能對普通人和失控者有效,像這種特殊情況,估計沒辦法。”
“試一試總好啊,給多少錢我都願意,真的。”
“方哲,不是我不想幫,也不是錢的事,楊海鑫有考慮過讓我試一試,我是無所謂,可一旦你離開燕城,處理局就會馬上知道你的行蹤。哎呀,楊海鑫沒能跟你說實話,我就直截了當告訴你,你現在之所以能帶著那個傷者在燕城四處亂逛,完全是因為有人在幫你頂著,加上燕城現在本就一片混亂,人也死得差不多了,暫時沒人能夠管到你那邊。可只要你帶著她離開燕城,處理局就會把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他們是絕對不會允許你帶著一個這麽危險的人擅自遊走的。哥們,說實話,真沒辦法了,要知道,她代表著處理局不想讓別人知道的黑暗,要麽她消失,要麽給處理局,你自己好自為之。”
電話,再度被掛斷。
高一的話,一點一點模糊,直到最後,什麽也聽不見。
方哲一瞬間有種絕望,他在面臨選擇的時候,腦子裡已經迅速想到了這兩個能尋求幫助的人,可當這兩個人都表示沒辦法後,那種無力感立馬侵蝕著全身。
不知道什麽時候,席存希已經沒有再看窗外風景,而是將目光落在了方哲的側臉上。
“大哥哥,算了,其實我非常清楚,我就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每個人都有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沒什麽應不應該。”
方哲默默閉上了雙眼,胸腔像是被什麽東西壓住一樣,讓他喘不過氣來。
汽車很快行駛到了燕城最大的購物商場,方哲先下車打開車門,隨後想要伸手抱起席存希,但席存希卻搖了搖頭,表示想要自己下來行走。
商場的玻璃大門,是鎖著的,裡面的商品琳琅滿目擺放在各個架子上。
鄭錫堅用蠻力直接破開了大門,方哲牽起席存希的手,踩著地上的玻璃碎片,慢慢走了進去。
此時席存希的身上,肉體腐爛的面積越來越大,詭異的黑色紋路像是一種病毒,正在快速蔓延。
她選了一件粉紅色的連衣裙,從試衣間走了出來,面露嬌羞。
“很好看,還有其他幾件,你要不要再試試,都可以帶走哦。”
方哲將手上的童裝抬了抬,努力擠出笑容。
“不用啦,我一下子也沒辦法穿那麽多件,一件就夠了。”
席存希很懂事,看得出來,她對身上的這件粉紅色連衣裙真的很滿意。
方哲將自己手機遞給了鄭錫堅,隨後站在了席存希的身邊。
他主動牽起了席存希的手,很小心,根本不敢用力,因為席存希的手已經徹底腐爛了,表皮完全不見,只剩下模糊的血肉和粘稠的黑色液體。
照片,拍了一張又一張,席存希笑得很開心,透著害羞與滿足。
“大哥哥,我好餓,我想吃糯米團子。”
“糯米團子?沒問題,這個商場應該會有,你等我,我去給你找。”
方哲衝著鄭錫堅使了個顏色,兩個人快速朝食品區跑去。
席存希轉身坐在了童裝區的沙發上,兩手撐起腦袋,望著方哲離去的背影,甜甜的笑著。
商品,有很多,可糯米團子是屬於一種小吃,商場一般沒有,更別提燕城屬於北方,更是難得會有江南地區的小吃。
但方哲還是非常努力的尋找,他把但凡和糯米有關的食物統統拿在了手上。
鄭錫堅走了過來,手裡握著一盒雪媚娘,他小聲說道:“我找到了這個,可是已經過期了。”
“要不然,打電話讓蘇冀問問看,能不能找到面點師傅現做?”
“做這個需要一定的時間,我怕她等不了。。。”
“我想滿足她!不管用什麽辦法,我都想給她弄到!”
“方哲,你冷靜點。”
“我很冷靜!她只是想吃一個糯米團子而已,為什麽我們連這個要求都滿足不了呢?”
“方哲。。。”
鄭錫堅剛想說什麽,余光卻瞟見席存希晃晃悠悠走了過來。
小姑娘走的很慢,似乎每一步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來到了鄭錫堅的面前,將那盒過期好多天的雪媚娘拿在了手上,然後衝著方哲舉了起來:“我打不開,你能幫幫我嗎?”
“。。。”
方哲本想說這個東西已經過期了,可是他看到了席存希期待的眼神。
包裝盒被拆開,原本應該松軟的雪媚娘變得有些堅硬,但席存希還是伸手捏住這白色的麵團,放入了口中。
“好好吃哦,甜甜的,軟軟的,原來這個東西這麽好吃啊,我說阿姨為什麽喜歡吃這些東西呢,她和我住在一起的時候,經常念叨這些。”
“好吃就好,你接下來還想吃什麽?”
“嗯嗯。”席存希搖了搖頭道:“我已經吃飽了,我想大哥哥陪我去街上走走。”
“好。”
街道上,偶有數輛運送屍體的車輛經過,從一些小區門口,還會有身穿防護服的人員抬著蓋上白布的擔架走出。
當他們看到席存希的模樣時,都會刻意的避開,離得遠遠的。
席存希並沒在意這些,她就像是出去春遊的孩子,表現得很激動,一個人獨自走在最前,盡管行走的步伐很慢。
方哲和鄭錫堅兩個人,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後。
三個人,就這樣緩慢地行走在燕城空曠的街道上,感受著微風拂過,感受著空氣的陰冷。
後來,蘇冀開車過來了,他把車停好,加入了行走的隊列當中。
誰都沒有說話,走得很安靜。
這個時候的席存希,不由的想起之前的日子。
她獨自一人跑到鯉城市去尋找方哲,瞧著那熱鬧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都讓她感到不自在。
盡管夜晚的城市霓虹燈璀璨,燒烤攤上吃喝的人們有說有笑。
可席存希隻覺得這些都與她格格不入,她只有躲在偏僻的小巷子裡,嗅著潮濕的空氣,才有歸宿感。
她之前買過一盒糯米團子當成祭拜品,供奉在了鯉城第三病院的門口,可她卻沒給自己買一盒,沒有品嘗過美味。
她從不清楚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麽,為什麽而來,又為什麽而去。
她本該在那次人道毀滅當中死去,屍體被投到焚燒爐裡燒成粉末,可陰差陽錯的,她又來到了這個世界,遇到了方哲。
對於她而言,從未為自己活一次,直到今天。
她穿上了自己喜歡的衣服,不是從別人身上掠奪過來的,而是別人送的,真正屬於自己的。
她終於知道有個叫雪媚娘的東西原來這麽好吃,而不是為了活著而去食人血肉。
她不再是孤獨一人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行走,身邊有人陪伴著她。
“咳咳,呼。。。”
一大灘黑色的液體從席存希的口中吐了出來,她微微彎曲著腰,咳得撕心裂肺,直到最後長呼一口氣,才算是勉強止住了。
她的面容,也被黑色紋路侵蝕得腐爛,完全看不清楚樣子,只有模糊的血肉包裹著。
又向前步履蹣跚的走了一步,兩步,席存希抬頭,忽然看到了前方有一個人影。
余柔就站在那,一頭長發微卷,身上還穿著那套白色的護士服,正在甜美的笑著。
“阿姨,你來接我了嗎?”
席存希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快步朝著那道人影跑了過去。
她張開雙臂,抱了過去。
“阿姨,這個世界很美好,可我適應不了。”
余柔揉著席存希的頭,笑著問道:“那你開心嗎?”
“嗯,很開心,非常開心,我有了自己的衣服,是大哥哥送的,我還終於知道糯米製成的東西有多麽好吃,我還和大哥哥合了影,散了步,太滿足了,原來一個人還可以這樣活著。”
“開心就好,那我們回去吧。”
“嗯,那我們回去吧。”
席存希牽著余柔的手,她本來想回頭跟方哲說再見,可卻發現後方的人,離得很遠,很遠。
她和余柔的身體,就這樣慢慢消散,化作點點星光,非常耀眼。
席存希倒在了地上,血肉模糊,只剩下一身粉紅色的連衣裙非常醒目。
鄭錫堅低下頭,用衣角擦拭著太陽眼鏡。
蘇冀站在原地,微微鞠躬。
方哲流著淚,將席存希的屍體抱了起來。
遠處街道的拐角,送了一路,目睹一切的劉亮背靠在牆壁,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半天沒有說話。
直到最後,他才摘下金絲眼鏡,用手默默撇去了眼角的淚水。
“相互惦記的人,都在期待下一次的見面。”
劉亮走了,街角的牆壁下方,擺放著一束鮮豔的花朵,以及一盒糯米團子。
一陣風吹來,花朵搖晃了幾下,一瓣花瓣正好落在了裝有糯米團子的盒子上。
很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