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虎微微一笑，然後又撈了幾塊帶骨頭的羊肉，丟給了少年。

　　少年也不管他要盤子之類的，直接就放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他一邊大口嚼著美味，一邊說:“你就是閻虎?”

　　“是。”

　　“可鎮上人叫你牛莽。”

　　“牛莽只是在草原上的化名。”閻虎露出了左前臂那塊形狀像老虎的青色胎記，展示給少年，說:“我爹就是用這個給我起了閻虎的名字。”

　　“你是哪的人?”

　　“濟州蔡城的閻家莊。”

　　少年搖搖頭:“沒聽說過。”

　　閻虎一笑:“你當然沒聽說過，它早就沒了。”

　　少年一愣:“沒了?”

　　“大概我也就像你一半大的時候，莊子被一個幫派給滅了，裡面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我的家人也都沒了。我爹的一個朋友收留了我，也就是我師父。”

　　“那你沒想過報仇?”

　　“想過，但不到三年的功夫，那個幫派又被其他的幫派給滅了，仇人都死光了。”

　　“……”少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得低頭繼續啃起肉骨頭來。

　　閻虎倒是很不在意:“江湖上的幫派爭鬥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是有今日沒明日的。”

　　少年一邊吃一邊問:“那你之後做什麽去了?”

　　“跟師父學了十來年之後，他也病死了。因為小時候的事，我對加入別人的幫派也有些反感，於是就成了一個江湖客。而且當時覺得這樣很自在，想去哪就去哪。”

　　“那你去過很多地方?”

　　“是很多，神州六大地域我都去過，光那些州府大城就去過……”閻虎掰著手指頭，嘴唇微動的數了一陣，說:“應該有十七個吧，至於縣城和村鎮，那更是數不過來了。”

　　閻虎說到這，又看了看還在狼吞虎咽的少年，問:“小子，要不要酒?”

　　少年沒有跟他客氣:“來一壺。”

　　閻虎用左手拎起一壺奶酒，扔了過去。少年接住後，直接對著壺嘴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

　　喝了幾大口之後，他抹了抹嘴，咧嘴笑道:“如果不是師父要我殺你，我還真想跟你學學怎麽做的這麽好的羊肉和奶酒。”

　　閻虎哼了一聲，不屑的說:“就這些東西?也就那麽回事。以前我在神州吃過的那些好菜、喝過的那些好酒，比這些不知強到哪裡去了！”

　　少年聽了，則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神州的東西，有你說的那麽好?”

　　閻虎聽到後，稍顯詫異的反問了一句:“你不是從神州過來的?”

　　少年搖搖頭:“不是，我是在草原上長大的，從沒進過關。”

　　“怪不得，我說你怎麽能找得到我。不過也奇了怪了，我在草原這三年也沒跟什麽人結下過梁子，你師父為什麽要讓你來殺我?”

　　“我不知道。”

　　“算了，不說這個了。神州那地方確實好得很呐，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什麽都有。吃的，我能叫上名字的菜就有上千種;喝的，我能記得的酒也不下百種;女人更是草原上這些貨色完全沒法比的。哈，一說起這個，我就想起春花樓小翠那小細腰，牡丹樓小紅那軟軟的手，蘭香苑小蘭那香香的小臉蛋兒……”

　　閻虎兩眼放光，眉飛色舞的說著記憶裡的那一大堆溫柔鄉和裡面的姑娘，全然不管對面那個一臉懵逼的少年——他哪裡知道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待他好不容易說完了，少年才開口道:“你就那麽喜歡那些地方?”

　　閻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得意的說:“你小子，毛還沒長齊吧?若是去過一次我說的那些地方，管保最後連出來的力氣都沒有！”　　少年“哦”了一聲，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問:“你說的那個姓柳的，他很厲害?”

　　“呵，當然厲害！要不是我凡事都多留個心眼，也不會活到現在。”

　　“他是什麽來頭?”

　　“我也不清楚，不過打了三年交道，直覺告訴我，他肯定不是個簡單人物。”

　　“那你是因為什麽事情得罪他了?”

　　“得罪他?哼……”閻虎恨恨的說:“我沒有得罪他，我得罪的是他徒弟。”

　　“他徒弟?”

　　閻虎的眼眸中突然又閃起了光:“那個姓冷的小丫頭，第一次見她，我就看出她是個美人胚子;三年前我最後一次看到她，已然成了一個小美人兒了，比那些小翠、小紅、小蘭什麽的強上百倍！現在她的樣子我都不敢想，想了我就饞的不行！”

　　他一邊說著，一邊舔著嘴唇，一臉的淫邪之態，讓少年突然覺得有些反胃，一臉厭惡的看著他。

　　閻虎見到了他的表情，大笑道:“哈哈，我承認，我就是饞她的身子！不過小子，等你再長大兩年，我就不信你不饞漂亮女人！”

　　少年有些無語的搖了搖頭，又問:“你是怎麽得罪了人家?”

　　閻虎似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我殺了她全家。”

　　少年一聽，騰的一下子跳起來。他沒想到，這個人對殺人滅口這種事情，竟然能說得如此輕松。

　　“你……”他不知不覺就把手放到了刀柄上。

　　閻虎卻依然不慌不忙的說:“最開始我還真沒想殺了他們，只不過想把他們弄暈，等搞到錢後就去遠方改頭換面。可是我當時一緊張，藥下多了，於是除了那天不舒服沒吃東西的小丫頭之外，所有人都再也沒醒過來。

　　本來我想把那個小丫頭也殺了，但轉念一想，把她賣到花柳巷裡面，估計能值些錢，於是就帶上了她，結果她第二天趁我不注意跑了。而且更倒霉的是，她竟然碰到了那個姓柳的！

　　我跟他打了一架，勉強算是保住了命跑掉了，以為事情就這麽結束了，我也就丟了個小丫頭罷了。可沒想到，之後他竟然收了那個小丫頭為徒，兩人一起追殺我！我就這樣被他們追了三年，連個安穩覺都睡不了，直到我最後逃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少年沉默了一陣，然後冰冷的說:“你如此喪心病狂，是為了什麽?錢?”

　　“是，也不是。”

　　“這怎麽講?”

　　“我在江湖上打拚了數年，漸漸意識到，如果我這輩子只是個江湖客的話，那麽最後八成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而有一個人的發跡，讓我最終選擇了跟他一樣的路。”

　　“誰?”

　　“你知道離城那個會仙幫的幫主武達嗎?他本來也只是個跟我一樣的江湖客，但人家現在離城可謂是呼風喚雨，有花不完的錢、睡不完的女人，連官府都得給他面子。

　　我想活成武達那樣，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得像他一樣，有一大筆錢可以建立幫派。而就算我做一輩子的江湖客，也不可能掙到那麽多錢。直到六年前，我被冷家雇傭做了搬遷時的護衛，才有了機會。

　　本來我以為，冷家也就是個小富之家，但我在路上偶然間發現，冷家的財產竟有上萬貫之多！我當時立即意識到，這或許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機會，於是我就動手了。

　　只是我沒想到，後來卻被那個姓柳的給盯上了，好幾次差點連性命都不保。呵，好不容易搞到了一大筆錢，卻惹上了這等麻煩，估計我這輩子是沒武達那種富貴命吧！”

　　少年聽他說完之後， 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刀，指著他義正言辭的說:“多謝你跟我說這些，至少讓我知道自己殺的是一個惡徒，這樣我也不會有什麽壓力。”

　　“惡徒?哈哈哈哈……”閻虎放聲大笑:“什麽善惡，都是狗屁！有錢、有勢力、有本事，才是真理！你以為武達建立幫會的錢是怎麽來的?他在東北邊境搶劫了一個商隊，殺了商隊的所有人！而且他根本不叫武達，他真名叫吳信！”

　　少年一驚:“你怎麽會知道這些東西?”

　　“因為我跟他當時都是那個商隊的護衛！你覺得我殺冷家的方法是我自己想的?不，我都是跟他學的！只是他更狠，直接下的砒霜！也是我命不該絕，那天我喝的有點多，吃飯後吐了不少，那些毒才沒有要了我的命，隻讓我昏迷了兩天。

　　等幾年後我再見到他，他已經搖身一變，成了會仙幫的幫主武達。就是靠的搶劫商隊的那些錢，他才擁有了我連想都不敢想的東西！人無橫財不富，是他教會了我，如果我這樣的人想要翻身，就得像他一樣！”

　　閻虎說完話，右手提著九環刀站了起來——雖然他是左撇子，但使刀的卻是右手。他看著對面有些愣神的少年，似笑非笑的說:“那麽些年了，還是頭一次跟別人說了這麽多話，痛快！小子，多謝了。”

　　他把刀一揮，刀壞叮當作響，而他的表情也在響聲中變得猙獰。他惡狠狠的說:“該說的不該說的老子都已經說完了，現在，就讓老子領教一下你小子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