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些叔公、族老都到了,他朱長明怎麽還不出來迎接?枉他還是讀書人,居然連這點禮數都不懂?你還愣著幹什麽,就是叫你,還不快去喚他出來!”
便是被這乾瘦老頭用拐杖指著,高要臉上依舊帶著溫和謙卑的笑容,不慌不忙的答道“主公大病初愈,故而不能親自迎接,小人代主公向各位長輩道歉,還請諸位長輩見諒!小人這便去請主公,請諸位稍候!”
“哼!”老者看著高要的背影,不滿的冷哼一聲。
旁邊立刻有人勸慰道。
“二叔公,朱長明他尚且年幼,不懂事,你何必與一個少年置氣!”
“少年?他朱長明都成親了,還能叫少年嗎?”
“是啊,等會他出來,我們幫你好好教育教育他,哪有讓這麽多長輩等他一人的道理!”
二叔公朱方遠坐在椅子上,聽見眾人的奉承,得意的點點頭“朱長明年幼不更事。我這做長輩的,的確是得好好管教管教他,可不能讓他肆意妄為,敗了祖宗家業。”
高要快步從側門走到後面的廂房前,恭敬的站在門口向呂夫人躬身行禮“夫人,人都到齊了!”
“高先生辛苦了!”呂夫人點點頭,又看向左右眾人說道“等會就拜托諸位了!”
“諾!”眾人齊聲應是,跟著呂夫人身後前往大堂。
原本嘈雜的大堂內,見從門後出來一陌生女子,不由得驚愕。
呂夫人在眾人審視的目光下,大大方方的走到幾名坐在椅子上的老者面前,行禮道“妾身朱呂式見過各位叔伯!”
“朱呂氏?”
“聽說是朱長明在縣城取的妻子!”
“哦,是她呀!”
在場眾人大多都是第一次見到呂夫人,忍不住議論紛紛。
“朱呂氏,你一個婦人來這大堂作甚?朱長明呢?他怎麽還不出來?”坐在最左側第一排的朱方遠不滿的喝問道。
呂夫人輕笑一聲,並未回應朱方遠的質問,反而看向眾人朗聲道:“今日特意請各位叔伯到此,有三件大事需要告知諸位!第一件事,寨中近日因公公不幸中伏身亡,我夫君又因憂勞成疾突然昏迷不醒,致使寨中無主,人心浮動。如今寨中內外交困有傾覆之危,妾身作為夫君的妻子,即日起將代表夫君出面代為掌管清平寨的事務!”
“什麽?你來掌管清平寨?”
“哈哈哈,真是可笑,你一個小女娃娃,居然敢口出狂言掌管清平寨,你知道清平寨有多少人嗎?”
朱方遠更是氣得臉紅脖子粗,杵著拐棍站起來厲聲質問“你,你這簡直是癡心妄想,我清平寨什麽時候能輪到你一個婦人來掌管?你憑什麽?是我們清平寨的男人都死絕了嗎?”
“對啊,你憑什麽啊?你有什麽資格掌管清平寨!”
“你這個剛嫁進來的婦人,連個孩子都沒有,你給清平寨立過功嗎?”
“你們問我憑什麽,好,我告訴你們我憑什麽!”呂夫人面對著眾人的責問,臉上毫無懼色,從衣袖裡取出三本大紅色文書,高高舉在手上,大聲說道:
“就憑這個!”
“就憑我是我夫君三書六禮,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妻子!”
“就憑我夫君是清平寨朱家的少族長,就憑百年前清平寨乃是朱家嫡系先祖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創立的!”
“現在你們說,清平寨除了我,還有誰有資格暫代寨主之位管理清平寨!”
在場數十人被呂夫人一席話駁得啞口無言,
便是心裡不服卻也說不出反對的話。 朱家是在綦江縣傳承百年的大家族,百年前朱家先祖開創清平寨,其後嫡系幾位族長歷經百年將清平寨從一個隨時可能被周圍寨子吞並的小村落,擴張成一個人口數千,田地數萬畝的大寨子,這種威望和人心,還有宗族禮法,就是呂夫人的依仗,沒有任何人敢從明面上反駁她!
呂夫人橫眉掃過眾人,又說道:“第二件事,老寨主意外中伏,經我暗中查明乃是二房一脈勾結山寨所致!”
呂夫人的話,讓現場所有人驚駭欲絕。
“嘶!什麽?”
“這怎麽可能?”
朱方遠氣得站立不穩,顫抖的指著呂夫人,拿起拐杖就要上前抽她,還一邊呵斥道“你,你,你這毒婦,你血口噴人!”
呂夫人側身一閃,一腳踹開朱方遠“老賊,我可不是空口白話,二房一脈勾結山寨謀害老寨主證據確鑿!來人,現在將吃裡爬外的二房一脈全部拿下!膽有反抗者,殺無赦!”
呂夫人一聲令下,白胖子左手持著木盾,右手持刀,急不可耐的從一旁率先衝出來,披著盔甲的蕭綽和李秀寧緊隨其後。
在一片驚呼聲中,白胖子一刀砍下朱方遠人頭,將他人頭挑起,用那略帶口音辨識度極高的聲音大喝道:
“二房勾結山賊謀害老寨主,我奉夫人之命誅殺賊人,惡首業已伏誅,無關者給我散開,否則格殺勿論!”
綦江縣是四川盆地東南邊緣與雲貴高原結合處,地勢複雜以山地為主,又被河流切割,溝深岩多,地形破碎,更是數十個少數民族的聚集地,民風剽悍。清平寨立寨百年興盛時期養著數百族兵,族人除了嫡系讀書之外,其余男丁幾乎是人人練武。
此刻遭逢驚變,呂夫人到底是威望不足,見朱方遠被殺,在場眾人驚慌之下,紛紛抽出腰刀,下意識站在一起,抱團以圖自保。
面對數十持刀人的虎視眈眈,呂夫人面色如常,反而向旁邊幾名想要站起來逃走的族老寬慰道“幾位族老不必擔心,妾身本次隻為誅殺二房叛賊,還請安坐!”
這才看向眾人厲聲喝道“二房有十七人今日盡數在此,外加族兵中有八名什長已經暗中投靠二房,除了這二十五人,難道你們也是二房的同夥?也要反叛主家?還不給我放下武器退下!”
前面有個凶神惡煞挑著人頭的白胖子,和兩個披甲拿著火銃的女子。
後面宅院大門處還有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胡人男子和威武的黑胖子守著。
不是每一個人都要反叛主家!至少現在是不敢有這個心思。
“哐當!”有人扔下武器,退到一邊解釋道“夫人,二房是送禮拉攏過我,但是我深受主家大恩,可沒有答應他們!”
其余眾人見有人帶頭,紛紛效仿,先前投靠二房的族兵什長中亦有承受不住壓力的,扔掉武器跑到一旁哭訴“夫人,我之前真不知道二房居然如此喪心病狂為了謀奪族長之位,竟然敢勾結山寨謀害老寨主啊,是他們欺騙我,他們說少族長病重命不久矣,讓我支持他們謀奪族長之位!我沒有反叛主家啊!”
“是啊,夫人,我們都是被二房蒙蔽了,我們沒有背叛主家!請夫人恕罪!”
最後站在院中的竟然只有二房的十七人,便是這十七人裡都有人面色蒼白,眼神飄忽不定。
渾渾噩噩的二房眾人裡,此時才有人回過神,看著旁邊急著和二房撇清關系的其它人,慘笑一聲,指著呂夫人怒吼道“毒婦,你這毒婦,我要殺了你!大家一起上,殺了這毒婦,否則我們都得死!”
說罷,帶頭瘋狂的衝上來,想要拚死殺掉呂夫人。
蕭綽與李秀寧,將三眼銃對準此人。
“砰砰!”
兩聲炸響之後,便於衝在前面的數人倒在煙霧裡。
白胖子雖然和黑胖子比起來武藝略遜一籌,比他那兄弟更是不值一提,但是此時面對十數人不光絲毫不懼,反而持刀而上。
嘴裡大喊著“娘親不慌,且看孩兒殺賊!”
憑借自己人高馬大,先是一盾頂翻兩人,又一刀砍死一人。身後有蕭綽不斷放箭,外加李秀寧棄銃持槍護住他側翼。僅剩這十一二號人怎是敵手,瞬間便被殺退。
“賊子休走!吃你爺爺一刀!”
“二弟快攔住這些賊人,娘說了不得放走一人!”
白胖子這兩天被壓抑壞了,此刻左手持著木盾,右手揮刀,在人群裡左突右衝,悍勇無比
趕著十來號人追殺,追上一人便一刀劈死,所過之處無人是他一刀之敵。
此時大門被高個子胡人和黑胖子堵住,兩人更是凶悍,硬生生守在門口把想奪門而逃的眾人殺退。
前有人堵門,後面還有個白胖子追殺,便是那個不起眼的矮個子捉刀跟在白胖子都身側手刃數人,面對這群凶神,僅剩的幾人退無可退,頃刻間便被盡數殺死。
呂夫人走下堂來,俏生生的站在屍體旁邊,布鞋都被鮮血侵染,臉上依舊十分平靜,正準備憑借誅殺二房的威勢,向眾人交代第三件事。
院外又突然傳來動靜。
這是寨中聽見族長院內的喊殺聲,拿著武器趕來的族人。
聽著外面的動靜,此刻聚集在院外的族人怕是有百人之多,而且有越來越多的族人不斷趕來。
誰都知道殺死二房一脈的成年男丁,繳械族兵頭目只是開始,現在才是關鍵,若是不能當場鎮住寨民,今天這九人便是再驍勇也得陷在這寨裡。
守著大門的高個子胡人和趙黑胖子,以及其他人都將目光投在呂夫人身上。
呂夫人面上不顯,寬大袖子裡的拳頭卻攥得死死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只見她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
後堂卻突然傳出一聲:
“把門打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