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當皇上 ()”
“太史院太史令——范建,請求覲見~~~”
片刻之後,皇極殿殿外便響起一聲高唱,太史令范建已然受召入宮,立於殿外。
“宣太史令范建覲見!”
旋即只見天啟聖皇大手一揮,當即便有內侍太監高聲一唱,宣太史令范建即刻入殿,覲見聖皇。
立於殿外的范建聞聽此言,頓時隻覺心中一跳,面上更是隱露激動之色。
須知他一小小太史院太史令,何曾有過機會,能夠面見聖皇陛下?
一直以來,他都只能在上早朝之時,站在最後一排遠遠的望著聖皇陛下。
由於奉天殿實在太過巨大,以至於後幾排的官吏,根本都看不清聖皇陛下的面容!
可今日,自己本正在官邸之中構思《驪書》,卻突聞聖皇陛下親自召見,且還是在皇極殿中單獨覲見!
范建自然大喜過望,卻是當即放下書筆,連忙便乘上馬車直奔禁宮而去!
想他為官數十載,卻還真真是第一次踏入禁宮之內啊……
一路上以來的新奇見聞,都被范建認認真真的印刻在腦海之中,心中更是忍不住隱隱猜測,聖皇陛下為何突然要召見自己?
莫非……是聖皇陛下終於發覺了自己的才能,想要擢升提拔?!
念及至此,范建心中不由一片火熱,聞聽召見之語後,連忙便畢恭畢敬,亦步亦趨步入殿內,用最為標準的姿勢和最為虔誠的神情,向聖皇陛下行禮而道。
“臣太史院太史令——范建!參見陛下!”
只不過在伏地叩首的同時,范建卻不經意間瞥到了滿朝文武重臣,內閣元老竟都盡皆在列!
這令他心中頓然一驚,才驚覺聖皇陛下並非單獨召見自己,而是很可能是有什麽事情牽扯到自己或是太史院啊……
“范建,你身為太史令,執掌太史院十余載,可曾知曉你院中太史典吏之中,有何人才華出眾,堪當大任呢?”
忽而之間,范建聽到有人突然發問,卻是不用抬頭也已知曉,這道聲音的主人正是位列三公的大國師——東方旭!
聞聽國師問詢,范建不由微微抬頭,恭恭敬敬般如實回稟而道。
“回稟大人,太史院中太史典吏多達上百人,且多為臨時聘用,流動很大,臣掌管太史院以來……卻是並非發覺有何人有何出眾之處。”
范建老實回稟完畢,這心中卻忍不住有些疑惑。
畢竟這太史典吏就算在太史院中,也只是負責整理典籍,謄寫抄錄的小吏而已。
且大多都是臨時聘用,並無記錄在案,屬於太史院中最不入流的底層小吏而已。
平日間,就連自己也不甚關注這等小吏,怎的如今堂堂國師大人,竟親自過問起這些雜毛小吏來了?
還有何人才華出眾,可堪大用?
但凡是有點才華的人,誰又會去甘心做一個無名小吏啊?
國師此言,還真是令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啊……
“哦?果真沒有?”
東方旭聞言不由大皺眉頭,在他心中,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韓相在臨終之前,會胡亂向陛下舉薦人才。
可怎的聽這太史令之言,數遍太史典吏之中,都未曾發覺何人有何出眾之處?
“那太史典吏姓魏名鞅!你果真不知此人?”
正在此時,早已有些激動的新任內閣大臣——韓新,卻是終於按捺不住,驟然開口而道。
在他看來,這無疑是魏鞅距離大驪朝堂最為接近的一次機會!
哪怕不能直入國相之位,但有自己父親前的臨終舉薦,陛下絕對會委任他國中重職!
如此一來,
這般千年難出之大才,就可以留在我大驪朝中了啊!如此,卻也算是圓了父親大人臨終之前的遺願啊!
故而,韓新一時激動之下,當場便主動提示而道。
在他想來,自己都已經指名點姓的叫出名號來了,你一個太史令難道還能想不起來麽?
此時此刻,皇極殿內的朝中重臣,抱有此等想法的不在少數。
於是當韓新當眾報出那名太史典吏的名姓之後,眾人不由紛紛望向范建,神情複雜般等待著他做出回應。
“這……”
范建一時間被如此之多的閣老重臣紛紛注目,當下便忍不住渾身一顫,如何還不知陛下及各位大人想要了解的,正是這名在太史院中任職太史典吏的什麽魏鞅!
可他堂堂一太史令,平日間關心的都是修著《驪書》這等國中大事,如何會有閑心去關注什麽太史典吏這等雜毛小吏啊?!
於是情急之間,卻是任憑如何搜腸刮肚,也是半點不知這魏鞅其人其事。
最終只能是面露尷尬,吞吞吐吐般如實而道。
“這……臣仔細回憶……卻還真……從未……從未聽說過魏鞅其人……”
“什麽?”
驟然之間,卻只聽正中上位,本就對老丞相升起幾分悔意的天啟聖皇,竟是在聞聽此言之後勃然大怒,當場怒斥而道!
“你從未聽過?那寡人倒要問你,你這個太史令!究竟是怎麽當的?!”
范建登時傻眼,面對忽然暴跳如雷的聖皇陛下,大感委屈般張了張嘴,卻是絲毫都不敢有所爭辯。
雖然並沒有明文規定太史令必須要熟知太史院中的每一個人,但顯然陛下很是看重這個叫做魏鞅的太史典吏。
如今自己一問三不知,反倒是惹得陛下盛怒!
若是再敢有所爭辯,萬一陛下一時氣急,砍了自己可該怎麽辦啊??
於是范建只能是將一肚子委屈咽進肚子裡,不敢有絲毫辯駁,連忙叩首著大呼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哼!我大驪要你這等庸碌官吏作何甚用?!”
誰知天啟聖皇見此情形卻是更為惱怒,當下大手一揮,怒而喝道!
“來人啊!罷免范建太史令一職,就此打入平民!永生不得入仕!”
此言一出,范建如遭雷擊,卻是瞬時間癱軟在地,一臉難以置信般望著聖皇陛下!
他這次終於有機會看清楚聖皇陛下的容顏,但看到的,卻只是一張氣急敗壞的怒容滿面……
這一刻,范建的大腦忍不住陣陣暈眩。
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本來好好的坐在官邸之中,為何這禍事,無端便降臨在自己頭頂呢?!
這可真真是人在屋中坐,禍從天上來啊!!
當渾身軟如爛泥的原太史令范建被衛兵拖出去時,殿內眾臣望著陛下那大發雷霆的神情,不由噤若寒蟬,未曾有一人敢出言相勸。
雖然眾人都心知這太史令可真是倒了大霉,可謂是被無端禍連,但誰又會為了一個小小太史令,而向盛怒中的聖皇陛下求情呢?
“老丞相曾有言……此人乃千年罕出之治世大才,於神秘高人處習得王天下之法!”
隨口罷免了這礙眼的太史令官職之後,天啟聖皇隻感覺胸中暢快許多,不禁面露回憶之色,將當時老丞相之語在殿中娓娓道來。
而韓老國相評價此之人言,無論是‘千年罕出之治世大才’,‘亦或是習得王天下之法’,卻都令殿中眾臣無不動容,萬萬未曾想到韓老國相竟會對這一小小太史典吏,給出如此驚人之評語!
在一片瞠目結舌之中,惟有內閣大臣韓信面露可惜般連連搖首。
只怕目下在整個大驪國中,也就僅有自己一人,真正知曉魏鞅那經天緯地之驚世之才了吧!
但只可惜,聖皇陛下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擢升魏鞅為大驪國相!
否則,大驪並吞九州,橫掃八荒之日……
卻還會遠麽?
“在寡人婉拒之後,卻還叫寡人……不用此人,便殺了此人!”
言及此處,天啟聖皇似是想到了那日狀若癲狂般的老丞相,一時間竟不由怔在當場,徹底陷入了回憶之中……
而‘不用此人,便殺了此人’之語一出,更是驚的殿中眾臣無不驚愕,盡皆難以置信般互相對望。
似乎是萬萬未曾想到,舉薦魏鞅之人正是韓老國相,然而舉薦不成,直言除去此人的,卻還是韓老國相!
然而不過瞬息之間,國師東方旭、國帥敖湃、右相董懿三人,紛紛面露驚容般對望一眼,而後急忙出聲而道!
“陛下!魏鞅此人必非常人!萬不可就此錯失啊!”
國師東方旭率先而道,卻是一心想重用此人,對於韓相臨終所留舉薦之言,顯然深信不疑!
“是啊陛下!無論如何,理應召見此人,探明虛實之後再做定論!如此……才不枉韓大人臨終前的一番苦心啊陛下!!”
雖遺憾於韓大人臨終舉薦之人並非自己,然而這麽多年以來對於韓大人的敬重與了解,卻令董懿對於韓大人相人之準,根本從未懷疑!
是以,即便這魏鞅完全有機會與自己競爭國相大位。
但為了大驪,為了韓大人,他卻絲毫未曾顧及私心,反而直言要仔細探明虛實,方不枉韓大人臨終之願啊!
“陛下!無論如何,卻也萬不能將此人輕而視之!以臣之見,不如派甲士前去,將那魏鞅帶來朝堂之上仔細考校!若是他願意入我大驪廟堂最好,若是不從……”
國帥敖湃一開口,卻是透露出一股鐵血般的殺伐果斷!
“那就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卻是朝中重臣,無不驚異於國帥手段之果決狠辣!
一句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便自此將那魏鞅之命運就此定性!
要麽,入大驪廟堂!
要麽,下地獄轉生!
是生是死,卻只在他自己,一念之間啊……
然而眾多大臣之中,絕大多數都是驚異於國帥手段之狠辣,卻並未作何多謝。
畢竟在他們看來,有韓老國相親自舉薦,這魏鞅若果真直入朝中,即便無法染指國相之位,卻也必將被委以重任!
試問如此天上掉餡餅之優厚待遇,卻又有誰會傻到輕言拒之呢?
但在場之人,卻只有韓新真正明白!
那魏鞅,絕不會應父親大人之邀,進入朝中為官!
否則若他果真想在大驪朝堂有所作為,那麽以他之才,根本都無需父親舉薦,早都已在大驪廟堂之中嶄露頭角,備受矚目!
又何須等到此時?
又何須連續幾番,拒絕父親大人之好意呢?!
那若是果真依國帥大人之言,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那魏鞅豈不是……
九死一生了?!
念及至此,韓信面色驟然煞白,卻是萬萬未曾想到,這魏鞅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最終竟還是難逃生死之禍啊!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麽……”
天啟聖皇驟聞此言,不禁從回憶之中猛然驚醒,卻是忍不住喃喃念著,似是大感認同般微微頷首。
想當年征伐列國之時,他魏武王何等殺伐果斷?
不曾想建國不過一十二載,這滿腔豪情熱血,卻盡數消磨在這溫香軟玉,紙醉金迷之中了啊……
“陛下, 我等畢竟是為國求才,還是不要派甲士前往,遣內侍太監前去為好啊。”
倒是國師東方旭聞聽此言,不由眉頭一皺,當場提議而道。
他卻是對於國帥這等過於濃烈的殺性,反倒不以為然。
如今天下三分,如何提振國力是為上計,若是隻知殺伐爭鬥,只是會空耗國力而已,莫非還能夠一統天下不成?
“也好……那便依國師所言,派內監前去召見吧。”
天啟聖皇沉吟片刻過後,不禁微微頷首,緩緩下旨而道。
他雖依從國師之意,然而內心之中,卻已早有決斷!
若那魏鞅有才倒也罷了,他倒也不會吝嗇高官厚祿。
但若是那魏鞅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或是恃才傲物之人。
那寡人……
必殺之!
以慰老丞相在天之靈!!
……
“天冊十二年,吾任太史院太史令之職,司國中史料典籍之事也。
一日,逢聖皇陛下親召,入宮覲見。
問及太史典吏魏鞅,三問而不知,聖皇怒,遂罷之。
然太史院之典吏豈止上百,吾日夜熬心於《驪書》之司,從何而知耶?
吾驟聞被免,頗憤懣也,後聞魏鞅投秦,與秦王蠅營狗苟,沆瀣一氣,愈加忿激也!
至蠻乾亡驪,國破家亡,凡史書典籍皆被毀之一炬,惟吾所著之《驪書》僥而幸存,方知福兮禍兮矣!
罷太史令之職為禍乎?
非也!
雖失一時之職,卻存萬世之史,實為天幸哉!”
——《驪書》·范建(原大驪王朝太史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