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當皇上 ()”
“究竟何人夜半來訪啊?”
趙政此刻半是不解半是好奇。
畢竟都這麽晚了,哪會有客人這麽不懂事,冒昧打擾自己這位堂堂一國之君呢?
況且,就算是有這麽莽撞的客人不說,他郝真也好歹是出身世族,難道連這點最基本的禮數都不懂嗎?
何以絲毫不加阻攔,反而屁顛屁顛的主動前來稟報?
這……
莫非這名貴客……果真是貴到極點不成?
念及至此,趙政連忙望向窗外,卻只聽郝真壓低著聲音,難掩激動般說道。
“回稟殿下!來客正是我大乾備受景仰的大儒——南陽經神左玄啊!”
此言一出,頓令殿內趙政、趙婉二人,盡皆錯愕,雙目茫然。
“什、什麽?什麽南陽經神,南陽神經的?”
趙政小聲嘟囔一句,卻是逗得婉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雖然從未聽說過這位,據說備受景仰的什麽南陽經神,但趙政一聽大儒二字,當然也知不可失了禮數。
於是連忙讓婉兒幫自己穿衣,同時對殿外跪伏在地的郝真吩咐而道。
“既如此……便請老先生先去偏殿稍待片刻吧。”
“喏!”
郝真聞言當即稱喏,隨後躬身而退,當下便去安排了。
“南陽經神……婉兒,你聽說過這位大儒的名號麽?”
趙政一邊被婉兒伺候著穿上王服,一邊下意識疑惑而道。
“這……奴婢出身低微,還真未接觸過這等大師名流……”
趙婉正服侍秦王殿下穿衣,驟聞此言,不禁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應道。
“沒事沒事……連本王都未曾聽過,更何況你呢?”
趙政聞聽此言這才回過神來,連連擺手失笑而道。
他也是犯糊塗了,自己出身帝王家都未曾聽過此等大儒,更何況出身鐵匠家庭的婉兒呢?
當然,這也是他根本無心學業,心思並未放在這上面的緣故……
否則,能被郝真如此推崇,且敢尊以經神之名的大儒,趙政也不至於從未有所耳聞。
“也不知這位當世大儒深夜造訪……卻為何故呢?”
趙政呆呆佇立原地,心中卻不斷猜測著這位素未蒙面的大儒,為何會特地拜訪自己這位年僅十二歲的少年藩王,甚至於……
還來到這深更半夜之中?
……
“子成……既有大儒來訪,你便不用同去了。”
趙政剛出寢宮宮門,作為貼身侍衛的趙龍便早已聽到動靜,提前立於殿外等候。
但趙政身在自己的行宮之內,待會又要接見大儒左玄,這自身安危自是無虞,便當即揮了揮手,示意趙龍今晚就不用貼身護衛左右了。
“這……”
趙龍遲疑片刻,但最終還是躬身行禮,連聲稱喏。
“喏!”
只不過,當他眼望著秦王殿下披著大氅,逐漸遠去的背影之時,心中還是不禁感歎。
‘殿下他夜深至此,仍勉力動身迎客,實乃國君楷模啊……’
……
“嗯?”
因這秦王行宮過小,於是在前往會客之用的偏殿之時,趙政一眼便發現芸妹的寢宮之內卻依舊燈火長明。
“夜色已深……為何芸兒的屋內卻還亮著燈火?”
趙政心下奇怪,當即忍不住步至近前,輕手輕腳般在窗外打望。
這一瞧不要緊,卻正好透過半開啟的窗扇,看見芸妹正端坐書桌之前,在微顫而又明亮的燭火之下。
手執一卷簡書認真研讀,嘴中輕輕念著,不時還拿出筆在一旁的空白竹簡上記著什麽。
這一幕看在此時的趙政眼中,令他不由當即怔神,卻是在原地怔怔愣了半晌之後,還是忍不住出聲說道。
“芸兒……你。”
“啊?”
趙芸驟聞聲響,下意識便循聲望來,卻發現皇兄正披著大氅,怔怔立在窗外,就這般直愣愣的看著自己。
“皇兄,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歇息呢?”
趙芸放下書簡慌忙起身,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卻是在關心皇兄為何還未歇息。
“……你怎麽還沒歇息呢??”
趙政先是一愣,而後卻是用一模一樣的言語,但卻語氣更為強烈的反問而道。
這都這麽晚了,怎麽芸兒還在這用功讀書啊?
就算是當年在學府入學之時……
也不至於熬到這麽晚的時候啊!
“額,我、我這不是……修習、修習兵法呢嘛。”
趙芸驟聞反問,又被皇兄當場抓個現行,卻只能是吞吞吐吐的如實說道。
說完,還忍不住調皮的吐吐舌頭。
“修習兵法?你一個女兒家家的,大晚上不睡覺……在這修習兵法??”
趙政聞言頓感莫名其妙,這又不是在學府之中,也沒有任何人強行約束,怎的芸妹反而還越發認真用功起來了?
而且看什麽書不好,非得去看這種沙場才有用武之處的兵法兵書?!
你說你一個女孩家家的,不看點詩詞歌賦什麽的,不看點閑書雜談什麽的,老幻想著什麽上陣殺敵這種危險之事是幹什麽啊!
實在不行,哪怕、哪怕是看點金鱗豈是池中物什麽的也都行啊!
就非得去看這什麽打打殺殺的兵書麽??
“皇兄卻是說的哪裡話!芸兒雖為女兒之身,卻為何看不得兵書,修不得兵法了?!”
誰知趙芸一聽此言,反而有些不大高興,當即便仰著頭不悅哼道!
“況且……還不是皇兄你先前說讓我多學學兵法的嘛!”
趙芸此言一出,瞬時便聽得趙政愣在原地,卻是絲毫都不記得,自己之前有說過這種話嗎?
“呃,這……”
趙政大腦當場宕機,直到想了好一會之後,這才勉強回憶起來,自己似乎是有一次在被芸妹煩的不行的時候,說過類似的這種話來著……
可那都僅僅只是隨口一說而已啊,並沒有真讓她去學兵法的意思啊,明明只是叫她不要老黏著自己而已啊!
怎的自己的隨口一言,芸妹反而就給放在了心上,甚至不惜秉燭夜讀,廢寢忘食……沒日沒夜還就修習起了兵法?
這令趙政一時愣在當場,卻還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好啦好啦~,先不說這些啦……”
趙芸見此情形,卻也知機的連忙轉移話題,轉而反倒是問起了皇兄為何不睡。
“對了皇兄,你怎的這麽晚了……卻還出來走動呢?”
趙芸說著忍不住望了眼皇兄身後,卻發現空無一人,別說貼身婢女趙婉,就連片刻都不離身的貼身護衛趙龍,竟也未曾跟在身旁!
“噢……是因夜半突有貴客來訪,此刻正在偏殿之中候著呢。”
趙政忽而回過神來,不由隨口應道,但緊跟著,卻是又皺起眉頭當場教訓而道。
“你!即刻回榻歇息!若是等會再發現你還未睡,小心皇兄我打你屁股!”
說罷,還忍不住哼了幾聲,故作凶狠般威脅說道。
“好呢好呢,芸兒這就去睡啦……”
趙芸頓時嘻嘻一笑,看著皇兄‘凶巴巴’的神情,卻隻覺可愛之極,心下哪有半點的懼怕之情。
但皇兄既然已經開口,趙芸自不會與皇兄對著去幹,而是乖乖應了下來,當即就準備休息。
“誒,對了皇兄……是誰這麽晚了還來求見啊?”
不過在轉身回屋之前,趙芸又好奇般隨口問了一句。
“聽郝真說,是哪位當世大儒來訪,好像還是什麽南陽……南陽經神來著?”
趙政不甚在意的回了一句,說著便準備轉身離去,前往偏殿去會見這位夜來貴客。
“什麽?南陽經神左玄?!”
誰知趙芸聞聽此言,卻是當即便失聲叫道!
“哦?芸兒……莫非你還聽過這位大儒的名號?”
剛剛欲走的身形頓然一滯,趙政不禁轉過身來,滿面好奇般望向芸妹。
“當然啊皇兄!這位南陽經神!可是我們大乾名副其實的第一大儒啊!!”
趙芸頓時一副不可思議般的神情望向皇兄,似乎是詫異於皇兄竟然不知此人!
那副神情,就仿佛未曾聽過南陽經神左玄之名,似乎是件非常丟人的事情一般!
“什麽?大乾第一大儒?!”
趙政當即失語,卻是萬萬未曾想到,這位南陽經神的來頭居然會這麽大!
怪不得,怪不得郝真那個家夥,會驚喜過望到這種份上!
“何止啊皇兄!這位南陽經神早年遊歷列國之時,便已名聲大噪,名動天下!就算是放眼整個九州,也都算得上是德高望重,排有名次的儒道大師啊!!”
趙芸在說到此處之時,眼神之中隱約都已經冒出了小星星一般,仿佛對這位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大儒宗師極為景仰一般。
“啊?我大乾向來文風不盛……竟還會有如此儒道宗師麽?”
趙政聞言不禁微有感歎,沒想到在極為崇武的大乾,竟也會有這等名動天下的大儒宗師!
“額……其實,左老先生雖為我大乾南陽郡人,但學有所成之地卻在大行而非大乾,當年成名之時也是在現今的大行國都——臨安這等儒道聖地!”
趙芸言及此處,卻也隻得搖首不止。
畢竟這位大儒左玄,僅僅只是生於大乾,而非長於大乾。
“直至晚年,才因念及家鄉,回返南陽頤養天年……當年開國之時,父皇本想邀請左老先生前往朝中任職,肩負教化重任,但卻被左老先生一言婉拒……”
趙政直至此時,才切實明白過來,究竟這位南陽經神左玄左老先生,到底有著多麽大的來頭!
不僅為名動天下之當世大儒不說,甚至於當年都婉拒了父皇相邀,視大國重位,功名利祿為草芥!
如此儒道宗師,竟深夜趕赴秦川邊郡,造訪自己這年僅一十二歲的少年藩王?
這……
趙政念及此處,卻是再也按捺不住,當即便轉身向著會客偏殿,匆忙疾行而去!
“哎!皇兄!”
趙芸眼睜睜的望著皇兄身影就此離去,這才忽而回過神來。
“等等我啊!皇兄!芸兒也要一同前去!!”
頓時便連忙大喊大叫著,慌慌張張闖將出門,急忙追在皇兄身後,也向著那偏殿快步而去。
一想到自己仰慕已久的儒學大師即將現於眼前,趙芸心中不禁一片火熱,腳下步伐卻是忍不住又隱隱加快幾分……
……
“我王,左老先生已經在殿內等候了。”
立於殿外的郝真遠遠瞧見秦王殿下的身影,連忙便湊上前去,一邊緊追著秦王殿下的步伐一邊解釋而道。
“我王,左老先生從南陽郡一路趕來,待趕至學府門前時便已夜深,臣心知我王近日來憂心學府之事,故而絲毫不敢耽擱,連忙便入宮稟報……”
郝真正匆忙解釋著,卻只見秦王殿下忽而瞥他一眼, 瞬時便猛然一滯,當即語塞。
但他很明顯能夠看出殿下的眼神之中並無惱意,於是便在秦王殿下再次轉頭的當口,緊接著又補充而道。
“……入宮後見我王寢宮燈火未熄,臣便鬥膽開口,向我王稟報此等大事……”
郝真說著說著聲音卻是越來越小,畢竟在左老先生趕至學府之時,都已經明說今夜已然太晚,待明日再覲見秦王殿下。
還是他自作主張,說是先去宮中探察一下,看殿下是否入睡再做決定。
而在入宮之後,郝真果然發現殿下的寢宮燈火通明,顯然並未入眠。
於是心下猜測殿下正憂心學府之事,當即便鬥膽稟報,卻也不知是否打擾到了殿下……
“好了好了,大儒到來,本王理應倒履相迎,更何況並未入睡呢?”
趙政雖一時被壞了興致,但卻並未因此事責怪郝真過於莽撞。
畢竟他自己心中,在此時此刻,卻也是對於這位拒絕了父皇的當世大儒,心中感到好奇非常。
除此之外,更不知這位儒道宗師忽然夜中來訪……
究竟所為何事呢?
……
“吾自幼嘗追慕大儒左玄,欲拜其為師而不可得也。
父皇親下禦旨特邀,亦被拒也。
然後於秦川郡中,忽聞玄師深夜來訪,欲覲皇兄。
至此,得以一償畢生之所願也!
吾嘗年少不懂,不解玄師何以拒父皇而投皇兄也?
後長大成人,方知玄師目光如炬,早知大乾天命之所歸,盡歸於吾兄一人之身矣!”
——《芸中記》·趙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