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徽瑜身步跨前,厲聲問它:
“孔北海,你可知有些界線,即使成得仙姿態,也是不能輕易跨過的嗎?你現在落得這樣凋魔的樣子,豈非自找苦痛?”
那對密瞳視線呆呆移向阿瑜,化為邪物的孔融嘴裡仍在嘟囔,漸漸發出可辨人語:
“聖賢滿門……袁曹奸臢!我聖……聖!再……再給我點時間……”
語調令人顫栗的莫名狂熱,混合絕望與哀求。
子元盯著那些老朽之眼中的細小瞳仁,邪光似鬼芒流轉,看了陣後刺得他心間有些迷亂,趕忙將自己的目光移開。
可那些瘋芒似還在心頭逗留,輕微擾亂著他的六感。
………瘋決之心,最終逆命狂傲成魔,一代名士翹楚,可悲可歎……
阿瑜見他額頭冒出點冷汗,疑惑地問:
“你沒事吧?”
司馬師定了定神,輕呼一口氣,衝她搖搖手。
阿瑜轉回頭去,再對著孔融說話,語氣放緩了一些:
“孔府君,你本已不再人世,卻為了遺恨,想用仙力跨界擾亂人世,因而觸到天道禁忌……現已如此,如果你迷途知返,或許我們可以和蓬萊仙尊相商,幫你解脫魔噬之苦。”
孔融的整個半人身軀,如松脫的沙囊耷拉著,忽然臉上露出幼兒般的哭喪神情,嘴裡咿咿呀呀仍舊念叨著“聖賢”,根本無視他們兩個。
哭囔一陣後,它突然劇抖起來,抽瘋一般渾身肌體亂顫,張嘴哇地吐出一口黑液。
司馬師和阿瑜趕緊挪後兩步,只見它舉起雙臂,面上浮出更加熱切的癲狂,接著嘶聲大叫:
“賜我更多大能,激我聖賢之血啊!!……”
嚎了一小會後,其眼中的光芒黯垂下來,身體又再軟癱,它合上雙眼後沒了動靜,只有微弱呼吸之聲。
“我看它已無救………動手吧。”
羊徽瑜無語看了孔融片刻,最後側過臉來,面無表情說道。
司馬師沒有猶豫,和她躍到孔融背後,對準其後腦一劍刺下。
“別了,文舉大人……但願你解脫心魔吧。”
噗嗤血肉破裂聲,雙劍帶著剛強銳息,從後至前直從孔融的口鼻間貫穿而出。
它卻只是啊啊乾哼兩聲,仿若並無感到痛苦,渾濁發黑的霧光混著血液,從其蛛腹中破開湧出,整個邪怪軀身也在開始瓦解成墨黑煙塵。
“聖!……道……”
它睜大絕望的瞳眼,發出最後一聲遺言,便爆開成一地的焦黑碎片。
在它軀體原先癱坐的中央處,這時出現了幾道金色的痕跡,子元過去一看,似是晦澀難懂的仙道符文。
回過頭來正要和阿瑜說話,孔融崩解的頭顱碎片中,突暴射出一團白色妖光,直取她的小腹。
妖光中顯出孔融幻像化的怪臉,張開肥大圓嘴,露出扭曲的尖牙。
羊徽瑜毫無防備,大驚中剛要閃躲,就已被那妖光撕咬住。
光影中的尖牙咬開她的裙袍,撕裂她的肌膚,鮮血噴濺中,眨眼就鑽入其體內。
羊徽瑜脖子與臉上的血管頓時凸起,其下被黑色迅速侵蝕,如花美顏痛苦扭作一團,便昏了過去。
司馬師急衝過去抱住她,感到她體內的血脈裡,兩股氣息在激烈搏戰,但阿瑜自己的魄力似是落了下風,她身體肌膚上現出越來越多的淤黑血管。
……這是……那老賊的垂死陰毒嗎?乾……
他心頭無名怒火暴起,
雖不是自己著了道,但這一路來已對阿瑜有了微妙的交情,且是在眼皮底下被陰,他感到極咽不下氣。 但生氣沒有用,司馬師也不清楚現在應怎樣處理救援,便趕緊扭身縱出,直奔回到殿外,仙尊魚王等候著他們的玉階邊。
他把昏迷並在惡化中的阿瑜呈給魚王看,急問它想想辦法。
“啊……此子真是惡毒無匹……聖賢之後,竟被魔心殘墮至這等陰邪,唉……”
仙尊望著羊徽瑜的軀體,子元從它的巨魚臉上,都能看出驚怒和唾棄。
“仙尊,這是何樣穢邪招術?”
鯉王張開魚吻,吹出一道青色光塵,附著在羊徽瑜身上,立刻止住了那黑色陰氣的蔓延。
“他的瘋魔之魂,在徹底失去意識前,應就是在自身中下了魔蟲死咒。一旦肉身敗亡,還能作出依托於那蠱邪的最後反噬……當成功偷襲撕咬入敵方之體後,便能寄生耗竭對方,而它自己則有機會能夠,靠如此陰奪來化轉惡魂重生。”
子元低頭看下阿瑜的仙美容顏,生氣已經開始麻木僵敝。
“……仙尊,那怎麽能夠幫救徽瑜姑娘?”
魚王的大眼珠轉著,瞧了瞧他,默然片刻後開口問他:
“這位公子……你體內的魄力,極為凶強蓋世……似是超天大能所特賜,禍福與否,我自不便評價。但羊姑娘身魄玄庭天狐,以尊正仙妖之力護和平聖賢之道,似與你魂內深處相左……你,確定要自己來搭救她麽?”
司馬師聽後一笑:
“尊上,人世界一切哪是那麽簡單的非黑即白, 想必您也心中有數………先不論我抱負何為,羊姑娘與我有善緣,也算是教授我開悟奧秘之師,我心自堅定要救她脫這傷苦。”
大魚在仙湖水中慢慢遊浮,好像子元的話,喚起了它漫長古老的回想,品覺出不同的滋味。
頃刻後,魚王定止在司馬師面前,發出如沉鼓般笑語:
“也罷,是我多慮無謂之事了………今日你們援複仙宮之情,老夫自然當全心幫救。那麽現在這裡,倒是有一種依靠蓬萊仙宮的大能靈氣,救助羊姑娘的法子。不過這方法有些………特別,我不知司馬公子是否可接受。”
“願聞其詳。”
仙魚王緩緩垂下腦袋,似笑非笑的大鯉魚臉盯著司馬師,吐出兩個字:
“仙姻!”
子元聞後一呆,有點莫名驚惑。
“……仙姻?”
同時心裡開始有種奇怪的預感,竟然嗓音不禁有點乾啞。
魚王翹起鯉面胡須,仰起頭來回他道:
“羊姑娘既然已是有修為的天狐之軀,雖然仍主命為凡人,但還是已有資格在蓬萊仙宮結姻行合歡之禮。如若結姻對象為同樣身負星魄之命,便能用這樣姻合的方式,來淨化解愈一切體軀和精神上的邪害。”
說完它向左遊轉一下,側過臉來用一隻眼珠盯著子元說:
“義郎體乃有龍馬之氣,或許不光能救愈羊姑娘,她的血肉之軀,也會得到加持裨益。”
……還有這樣的事情嗎……
這確實是又太出乎司馬師的意料,他一時陷入無緒定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