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也呷了一口,清麗的瞳仁轉了轉,說,
“少郎所尋君候,是魏王三公子,鄢陵侯曹彰罷?”
……最開始子元還存疑,這些封閉於異境內的妖異之人,是否都知道現世天下之事。
“不錯,小娘明知,在下無禮多問了。那不知,能否幫吾指出明路?”
“奴家請得少郎來,是想要你幫個忙。從驪山進入未央宮的通道,就在這裡,但卻被封住了。”
阿素把玩著手中茶盞,幽幽說道,
“這兩件事正好相關,君助我們解決了麻煩,那前往宮中之路自然也就開了。”
“好說。少娘所求何助?”
“請再隨我而來。”
她喝完盞中茶起身,帶他出屋,老丈就在門邊木訥地站著,對他們恭敬地躬身行禮。
回到村落小道,阿素引他向村後、那矩形巨物所在的方向行去。
濃霧聚散動蕩,陰霾夜空之中起風了。
霧氣仍舊厚重不散,但總是有了一點涼意,稍緩解司馬師身心的煩膩之感。
阿素搖曳的身姿在前,身上白衣微泛虛光,如畫中走出來的夜下幽魂。
道旁草叢愈發繁茂,偶然於暗暗視線中,子元能瞥見碩大的怪異蚊子。
一隻飛過來要叮咬他,司馬師右指一點,蚊子隔空爆碎,爛成一小團黑血黏液。
風將血一吹,又是那濃烈的鏽味,撲鼻而來。
“阿素姑娘,這……這裡的鐵鏽氣味是?”
阿素沒有回頭,聲音飄忽地回道,
“不是鐵鏽,是血的腥鏽……”
村落不大,他們不一時就走了出去,子元現在可以看清楚點,那塊高山間的矩形物體。
大概有普通城郭的城牆那麽高,構成其的物質深黑,似是巨岩中混合著銅鐵,封堵住了整個山隘。
順著林間向那邊山上走,子元看到道旁有幾株,拔根而起倒地的樹木。
在樹裸露出的根部,在滲出黑褐液體,聞起來也如同血一般。
子元過去用手指沾了一點,細看嗅聞後,確定其就是血液。
而且還是人的血液。
輕步踱行在前面的阿素,對此完全無視。
司馬師再瞧了瞧樹木拔出後的坑洞,裡面也留有大量血跡,只是都已經乾涸凝固了。
“…………”他觀察著稍思考了下,無言起身,過去再跟上了阿素。
這時,陰黑如鉛的雲層中,居然裂開一條縫隙,久違的月光灑了一道下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熹微月色打在她側面上,容顏與身姿好像發生了變化。
之前她的蒼白瘦癟如同貧血一樣,現在瑩潤飽滿起來。肌白膚色還是不正常,但顯得健康了許多。
“少娘,吾看你和這村落中人,是受某種血詛困擾吧?”
阿素感受到稀疏月光,稍稍抬起一點臉,閉上雙目,讓面頰和額頭沐在其映中。
“是這樣子的……自然,請少郎幫的忙也是與此相關。”
這點月亮的光照,就使得她容顏更添出塵之美。
可子元看到其表面下的病態、與折磨。阿素說這句話時,微睜眼眸對他側轉過臉,淺笑下是揮之不去的壓抑。
“司馬少郎,吾喜歡月亮的光與顏色。”
“為何?”
“能讓奴家感到平靜、暫時忘掉憂惱。”
司馬師看著她皮膚通白明透,忍不住問,
“這血咒好生慘毒凶異……可需我先試試減輕你的痛苦?”
聽他如此一說,
阿素咯咯咯地笑了。 “痛苦?是說我的肌體呈態吧?……少郎誤會了,奴家倒是並未被此所困擾。”
這時,濃雲卷聚重匯,那條天縫又合上了,月光消失。
阿素撫住自己又顯懨白的面頰,繼續說道,
“奴家覺得那樣,比較更為漂亮……”
這是什麽審美?司馬師自從遇到這女子,不光心中膩堵,還總是怪異地令他莫名鬱悶。
逐漸地,他們越走越遠,背後村落已經看不到了。
這已是驪山深林,那奇怪的振動,司馬師聽感得更明顯了。
阿素帶他拐入一條僻路,像是從重重密布草木中,硬生生劈拓開的小道。
振動的聲音愈來愈大了。
快行到小道的盡頭,子元透過蒙霧樹影,望見那裡有一座道觀。
古雅陰森,他從道觀牆上的斑駁中,依稀辨視出其昔日非同一般的華麗奢飾。
道觀院子正中,有一座乍看起來有些怪寒的小牌樓。
“……就是這了,司馬公子。”
那聲音和振動,好像就是從這道觀的地底傳出來的。
“趙飛燕死後成了妖,仍被強烈的欲望所支配,然後就在驪山中施咒,虹吸所有生靈的精血。”
阿素面向司馬師,指了指自己的臉,
“比如我,比如那村落中的山民……她對精血渴望、她無法控制的欲望,就是要葆持永恆的青春美貌。”
然後再環指四周,
“再比如這些樹木, 和林中百獸……都逃不脫她的妖毒血咒。”
子元從觀中屋閣的頂上望過去,那矩形山牆,可從道觀後蜿曲暗徑,穿林盤山直通過去。
“趙皇后自縊於成皇帝陵園,這古觀,就是通去成帝延陵之起始。現如今,這裡就成為她作妖法下咒的前沿。除此之外,她還用陰獄魁石封住了山峽通道。”
原來如此,就是那矩形巨物。
“姑娘不用擔心,子元自是願意收拾這種東西,還驪山中生靈一個解脫。”
他握出劍來,身上散放血煞的殺氣。
“這忙不難幫,少娘隻管告訴我,如何尋得這妖後便可。還有……除掉她血咒後,這山隘間的封道陰石,該怎麽解決?”
阿素瞧著司馬師手中的天公劍,抿嘴一笑搖了搖頭。
“公子,我可還沒說,是要你幫我們除掉她,祛除這血咒。”
“啊?”他聽得都一呆。
“小女說過,這樣蒼白的自己,反而更美……”
她眼神迷離起來,捧住自己的臉蛋,朝著司馬師,病嬌地笑了。
“…………”他無言感到又是一陣惡寒。
難怪一直覺得膩煩、悶堵,原來此女也是邪怔。
“……那不知,阿素姑娘究竟,是想要吾怎樣相助?”
阿素從白衣懷中取出一柄小刀,更笑得有點令人發怵。
“就是這樣,公子看好了。”
話聲剛落,她對著自己左小臂血脈處,使勁一劃。
鮮血急湧出流下,直直一條血線落於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