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師撓了撓頭，亂發隨他手指輕轉飄動，他看了眼扶蘇，扶蘇也瞪大著貓眼在瞧向他。

　　大白貓嘴一翹，似乎飽含忍不住的偷笑。

　　“褒貴娘，恐怕這有點……”

　　他猶疑著開口，阿瑜就果脆地打斷:

　　“我們去。”

　　子元看她，狐狸眼水汪汪地，堅決又像有些心事。

　　他乾吞咽一口，喉結滾動。

　　“瑜兒說好，那便好是，我們去吧。”

　　他就要伸過手去，接取周幽王的心竅管，但在指尖就要碰到，那半霧態橫淌的黑血時，心中一動停下了動作。

　　“王血重貴，煩請娘娘還是用什麽堅靈異物，包護一下。”

　　褒姒薄唇輕抖，沒有再說什麽，從身披的金縷紗上，撕下一塊來，把心竅掩蓋包好。

　　司馬師這才接過，阿瑜過來握住他的左手。

　　扶蘇過來用鼻子，嗅嗅金縷紗布包裹，向後退一步貓眼皺眯，盡是鄙夷之情緒。

　　“這位殿下，這裡血地秦淵，滿是妖險詐生，弄不好，愚良王子又是要被算計賺得自刎。”

　　冰嬌語聲陰陽怪氣，褒姒瞧著扶蘇的貓尾巴說，不給正眼。

　　扶蘇轉身，後腿貓掌蹭擦焦土地面，在褒姒面前揚起一團黑渣，他用貓呲聲哼了一下，沒有接她話。

　　“既然這樣，那娘娘就等我們吧。”

　　司馬師和阿瑜再乘扶蘇，轉身躍入一側地炎血溝道。

　　金縷紗下的血管，熒熒紅光閃放著，如同信號，指引他們穿過一道道溝洞，去往隱遠深處。

　　下往的路徑之上，更見怪奇鬼景、變態之相，俱由古周時代貴族衣著形象的勾人妖女，對墮入此間、數不清的人魂施虐。

　　最終到達地下血火深穴，一座黑石纏白紗的祭壇，四周溝壑中，全是蒼白女屍疊成的肉堆。

　　幾乎滿溢出來與穴中，腳踏地面持平，這些裸露屍體個個面容姣好、全身完整無損，毫無一點壞腐痕跡。

　　司馬師走到祭壇前，上面有一隻青銅小鼎，鼎身遍染古老的黑褐血斑之色。

　　他把幽王心竅管放置入鼎內，鼎紋間生出黑色血絲，邪風驟吹而過，幾個黑色陰影浮空出現。

　　這幾團模糊的影子，迅速向司馬師所在包圍過來，他鏘聲出劍，天公雷音對準了它們。

　　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這位小後生，不是來證情真果的嗎?拔什麽劍?”

　　這是黑影中的一個，另一個纖細苗條陰影接腔:

　　“看那邊，那個小女子美得是真俏……是你婦人吧?”

　　這個聲音有種絮叨感，柔和細渾的中年女聲。

　　扶蘇遠遠臥在洞口，張開嘴打了個呵欠，貓嘴上胡須一顫一顫。

　　司馬師面容微有點尷尬，收回了劍問這幾道影子:

　　“小可冒犯了，諸位……靈長，敢問如何取得此果?”

　　一共有三個影子，第三個還未出過聲，這時它前飄湊近一點，朝他和阿瑜身前吐出一片灰氣。

　　灰氣浮動凝合，漸成一幅畫面形影，上出【窈窕淑女，在水一方】的細繪。

　　女聲黑影跟著說:

　　“請那位小娘夫人，去掉外衫衣，露出心口偏幾寸向下脅處。”

　　阿瑜頓時漲紅了臉，洞口的扶蘇聽到，哼呼兩聲，再爬起來挪到洞外視線不見。

　　“這又是何道理?窈窕淑女之詩經，本是說靜姝美好那……”

　　司馬師問中年女聲黑影，

到一半又被打斷，吐出灰氣的影子說:　　“莫多言，做不做。”

　　“………”

　　他無奈轉頭看看妻子，阿瑜想了想，揚起臉來面色仍扭捏不自然，但還是褪去了外身青衣便袍，露出左胸脅下一截肚兜小衣。

　　最開始那不耐煩蒼老聲音，在中間的黑影，繼續說:

　　“男郎現在切下一片心頭肉膚，貼上去。”

　　司馬師本開口還要發聲，看眼那黑鼎，微忖下還是算了。

　　他再出劍，在已破開的武官袍服左胸上處，刺割開來輕輕一挑，片出一小塊指甲蓋大的血肉。

　　他靠到阿瑜身邊，在她肚兜撩開露出的肋骨下面，把血肉小片，用左手雙指按貼上去。

　　一觸碰到阿瑜晶嫩肌膚，那片膚肉頓時溶化，變成一小團赤氣，鑽入她身體內。

　　她雙眼裡瞳色一紅，情波蕩漾開來，輕呼出聲。

　　很快額頭上布滿細細汗珠，阿瑜臉色沁紅，將肚兜合上外衣穿回來，捂住左肋喘息了半晌，才平靜下來。

　　那灰氣形成的窈窕淑女圖，也驀然化作一片殷紅，色采情華動人，柔緩化解絲絲縷縷落入鼎內。

　　“很好……接下來……”

　　吐灰氣影子的聲音，子元這時聽出，竟是非常陰柔的一幅男聲。

　　它又呼出一團淡黃氣，洋洋灑灑再構出一道畫面，上述【孔雀東南飛，五裡一徘徊】。

　　“這次，請少娘割下一束發絲，系在公子，心口剛剛淺割之上。”

　　朧暈黃霧畫面裡，孔雀東南飛焦劉二人， 正纏綿悱惻離別。

　　羊徽瑜眼波流轉，沒有絲毫猶豫，右手順出細劍向上一劃，斷離幾束青絲。

　　子元撥開爛衣裂口，她湊上去，仔細將斷發，穿纏在那割開的肉皮膚表。

　　青絲瞬成白煙，將血皮傷口愈合，留下青灰色繩紋，隨阿瑜目中情意輕曲微動。

　　司馬師雙瞳一紅，隻感到心尖一蕩，綿綿魄運天定、纏結宿命之深感，直從她斷發愈口處湧入心底。

　　三個神秘黑影，此刻同時發出嗟歎，尤其那婦人聲音，歎中似有垂淚慰感。

　　孔雀東南飛意象消解，也緩緩化作煙絲，飄落黑鼎之中。

　　蒼老聲音再發聲，此次沒有了不耐語氣，和緩平善許多。

　　“你二人心竅魄命相連，若要證得最上情真之果，恐要一世的光陰來度。”

　　女聲黑影問阿瑜，一正音語透出莊重:

　　“羊家貴女，你隨司馬塚虎之子，險行這條不凡雄業之路，又遇萬古規破融合天地，可願一世無悔?”

　　羊徽瑜盯著子元，左手不自禁握到右腕上，隱隱發燙的仙姻青記。

　　“小女心願堅篤，與夫共攜相行，直到這一生終焉之點。”

　　她眼睛裡靈氣下，是靜深的感動。司馬師對她脈通相感，魄運相纏，看著她星華容顏，便覺深刻入心的寧穩和暖。

　　然後，陰柔男聲的影子，溫言問他:

　　“司馬郎君，你折衝於血腥之中、走險於異亂之世，將來還要暗詐死鬥於神鬼人心之間……羊氏靈姝深付命情於你，這一路下去，她已無悔，那你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