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飛衝刺,耳邊風聲轟響,阿瑜的鬢角,華發倒豎飛揚。
就要追上扶蘇,驀地,只見它在空中張牙舞爪,憤怒地發出吼叫。
司馬師終於禦劍衝到它身旁,伸手拉住扶蘇脖子後面蓬毛。剛縱劍飛行運魄過猛,這驟一減速,慣力猛然逆頂,震得他腦血微眩。
“殿下,務必冷靜。”
扶蘇血絲充紅的貓瞳回轉,看到是他,稍靜緩了一些,身軀狂躁的抖動平複。
然後,三人一貓形平速降到宮頂,腳下殿瓦,冒出血腥狂暴息味。
左前一道長龍簷頭,金赤火炎繞其旋轉,鬼吼喊殺、烈燃爆響,充斥鋪陳這片天地。
司馬師和扶蘇來到簷邊下望,他們在鹹陽宮中心左殿之上,下方還有層層高牆複道,連接宮中各個方向上的亭台樓宇。
再往深下,宮城高壁之外,是一片火海血色中的民居街坊,所有建築房屋,看起來都毫無損毀完好如初。
在猩紅籠罩裡,金色燒旺,整個鹹陽皇城異樣輝璀,仿佛神鬼所建獄下天都。
就在子元腳下宮院裡,兩群焦黑邪赤的影子,在廝咬殺戮,它們似是半人之形,四肢著地迅疾竄動。
後方焦熱的濃煙陰影中,高台主殿掩隱一半,同樣激烈躁鬥聲裡,夾雜隱約的舞亂瘋狂長歌。
“血……好多精血……”胡喜媚眼中浸染癡狂,嘴裡露出牙齒,一點點猙獰扭曲變形。
阿瑜探出右掌,趁其不備,朝她脖子根猛力一切。
一聲皮肉悶響,胡喜媚口舌抽梗幾下,便被擊昏側倒。
阿瑜對司馬師使個眼色,接著自己蹲下來,把她癱軟身軀馱在背上。
他伸過去胳膊,想要接過來,阿瑜挺直腰站起搖搖頭,沒有一點氣喘費力。
“不用,妾看著她就好。”
前邊扶蘇,一對前肢趴在殿頂簷角、嘲風石身後,探出一點貓頭,觀察那群濃煙裡廝殺的惡鬼。
“秦楚軍兵之靈,焚淵降化異變成此,永生永世暴怒死鬥。”
扶蘇歎口氣,轉首過來,注意到阿瑜雙臂後環,背著昏厥的胡喜媚。
司馬師遙望主殿那邊,沉渾低音,仿若來自荒古上獸的咆哮,如敲響血肉洪鍾傳蕩。
皇子貓眼瞬驚變,然後突然垂下頭去,瞳中青青黯淡神色。
“殿下,小人感覺,急湧漩開的惶意,就在那主宮大殿裡。”
他抹了抹面頰上沁滿的汗,嘴唇開始出現乾裂,對白山貓繼續催著說:
“脫離這段地下鬼亂之途,我看就近在咫尺了,殿下還等什麽?”
扶蘇這才抬起頭顱,輕舔幾下自己貓胡須,唉了一聲,沒說什麽便動身引在前面,向通往主宮的天階長道縱去。
司馬師將天公劍往半空一拋,血影煞氣纏生,繞結在劍身周圍,再化出禦空闊刃。
他牽起阿瑜的手,要她撐在自己肩側,背著胡喜媚一齊跳上劍背,飛射出去追跟到扶蘇身後。
火紅發燙的玉階梯上,血濺伏屍成山,墮入此間的人,無論兵士或城民,全都化作半鬼骷形。
黑血順著台階一級級向下,流匯成溪,腥穢彌漫;大火蔓延焚燒屍體,升起卷滾的濃煙,遮籠直上宮殿瓊頂。
司馬師跟著扶蘇飛奔的貓影,很快來到皇闕主殿底層,一道盤龍衝雲金門,半開立於他們面前。
收起禦劍形氣而下,扶蘇臥坐在那裡,子元走到跟前看清,有一面薄薄的血幕,
幾若透明,屏障在殿門之外。 他上去用手一觸,堅硬似鐵,同時刀割般的寒氣,卷疼他的手指。
扶蘇呆呆看著血幕,後面金門裡,還在不時傳出瘋狂惡吼。
司馬師出劍,發魄力一斬,鏘地一聲靈火四濺,震得他虎口發麻。
再看去血幕,只有幾絲輕波浮蕩開,連一絲細小裂紋都沒有。
阿瑜過來,放下胡喜媚在血幕前,撫感其上紅色邪氣,說:
“妾看來,這血障上的封印靈咒,我們應是無法打破……”
他側回頭,扶蘇的貓臉耷拉著,有點失魂落魄。
“少郎,少夫人……這宮門咒隔,應該是余父聖尊,起死瘋複後,種下的。”
司馬師眼睛一亮,這時一團血風,夾帶黑煙吹過,揚起他徹底散開的黑發。
發跡絲縷碰到血幕,哧地幾聲燒化成灰燼,子元感到從燒斷發端,傳來直刺入腦的陰雄霸氣。
……祖龍始皇。
高大金龍門內,從半開的門縫,可瞧見紛飛隱約血影,伴著瘮人的骨肉碎裂聲。
那沉重的獸聲喘息,不知來自何等巨大之物,震得腳下高台,都有點微晃。
阿瑜天狐靈粗膽氣,聽到這聲音,卻不禁顯透悚然慘白。
但司馬師能感到,連過鎬墟與鹹陽火獄,秦淵下此險異途徑的終點,就已在身前。
雖看不到出口,但通回陸上人世的一絲清風氣息,在他禦劍飛至主殿樓台後就飄繞不散,急切地在向他召動。
可這秦皇血障,隔開了最後一步,司馬師再將雷音血魄運至全力,極速連斬刺上去。
仍是只有幾道膜紋,輕輕震蕩開,血幕絲毫未損。
司馬師手掌手背,卻崩開不少細細血口,肌膚瞬間染紅。
這屏障的凶靈強固,令他束手無策。
“殿下,沒有什麽法子嗎?”他無奈追問扶蘇。
白山貓委頓搖頭,令子元感到有點奇怪的是,它身上那秦皇子雄氣,竟似萎泄掉大半,連之前如箭蓬張的白毛,都軟趴趴貼伏下去。
阿瑜也有點焦急起來,她過去試圖把胡喜媚弄醒,但雉妖翻著白眼,毫無反應。
子元陷入思索,驀然間就在此時,一個黑色獸影,從右邊殿外台柱後走出。
火光照上去,只見它是近貓的猞猁形貌,身軀尺寸和扶蘇差不多, 遍布梗硬濃重黑毛。
“啊……阿恬!?”
白貓轉過身,看到黑猞猁,驚目瞪圓。
猞猁身上有傷血,好幾處皮開肉綻,它到扶蘇面前趴伏而下,發出顫抖人聲:
“殿下……前生訣別,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猞猁粗厚的語聲,悲喜交加,烏亮威猛的大眼瞳裡,有一滴濁淚滾落。
扶蘇前探上去,兩前肢環抱住黑猞猁的頸背,嗓音也有些感觸而顫:
“余大秦忠武神將,回來了。”
扶蘇貓掌拍拍它的肩頭,然後松開,轉過來向它介紹司馬師與阿瑜。
黑猞猁雙前臂交合,作出一個大概作揖的樣子。
“在下蒙恬,幸會二位少賢。”
“小子司馬師,這是內人羊氏,久仰將軍大名,久仰。”
當年,蒙恬雖沒有隨扶蘇一起赴死,但之後也還是被趙高設計謀害。
扶蘇指了指大殿金門,問:
“阿恬,父皇他……”
蒙恬張開嘴,露出銳光劍齒。
“陛下被莫名惡力染狂,已化毒惡龐然巨形,一時之間,怕是無法與他通言……”
司馬師緊接著問它:
“將軍,小可感到這宮闕中心深處,有出通當今現實之道口,可否指示一二?”
“是……其實就在金門後,宮底左側室。但,一是有陛下的上力鎮壓,二是這血幕障……”
它這時看見昏倒躺地的胡喜媚,停下來“哦?”地一聲,過去嗅嗅她的身周。
“這是,九頭雉雞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