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師上去接招，軟甲人寬劍橫劈過來，與他鬥在一處。

　　劍上雷音血煞，衝撞寬劍的詛咒邪氣，室內凋腐地板和棺木被震裂飛濺。

　　王濬與靈甲們上來幫忙，詛武者毫不畏懼，寬劍橫舞如飛，帶起強力腥風硬抗多人夾擊。

　　甲蟲們身軀粗魁，窄小空間內發揮不便，武者瘋狗一樣的揮劍，逼得它們笨拙格擋有些狼狽。

　　王濬藍劍從側刺上，直取武者軟甲的胸肋，他手臂轉動快得驚人，生生把大劍長鋒折回格住藍劍。

　　嘯震金鳴，兩劍交接處爆出火花，王濬被一下蕩開，武者面罩上染紅，使勁踏地退了兩步。

　　又鬥了幾合後，瘋悍的武者體力開始不支，司馬師血眼瞧準，左臂隱在劍虛晃後，一把拽住他脅下甲扣。

　　一拉一扯卸掉武者半邊身子力道，王濬回躍過來跟上，劍柄猛擊鑿在其面門。

　　面罩落下，露出半邊枯骨的臉，另一邊眼珠，血紅突出球狀。

　　武者嘴中嘶嘶發聲，淌落黑色涎液，看起來沒有正常神智，他死盯著灰白無首，嘴裡牙齒咬得咯咯響。

　　然後他移動眼珠，轉到薛嬋身上，目中混濁的瞳孔收縮，鼻中噴出怒息。

　　昏迷崩潰的薛嬋，被這血色目光盯視，身子哆嗦兩下，就顫動著醒轉過來。

　　她看到枯面武者，又是一聲淒叫，深凹眼睛裡要噴出火來，撿起地上一塊尖碎木屑，就要撲上去。

　　“孽婦，哈哈哈哈……”武者看著她，忽然陰笑起來。

　　他枯黑口中的尖牙，隨笑容露出，如詛咒的惡鬼形貌。

　　“還我夫君來！”

　　薛嬋將尖木插進武者額頭，哧啦輕響，一片汙血噴出，她嚇得神經質縮手。

　　他仍對著她笑，腦門上插著那塊木尖，輕輕抖動。

　　司馬師過來，把那木頭拔下來，武者額上裂口可見黑骨，但似乎對此毫無知覺。

　　“薛夫人，你夫君……”阿瑜扶住她輕問。

　　薛嬋掉過頭，看到灰白肥碩、無首睡息的怪身，哇地一聲慟哭起來。

　　她跪地而行，到了無頭怪屍身旁，抱住它右邊臂膀，埋頭嗚咽。

　　“孽夫愚婦，團、團聚了！哈哈哈………”

　　軟甲邪武者看著薛嬋那邊，笑得更加瘋戾。

　　“楊家……怎麽會出你這種蠢材！變成無首肥惡賤軀，活該吧……！”

　　他含混口齒，血唾橫飛，繼續衝薛嬋和無首怪軀恨叫。

　　武者叫完，雙手作出掏心狀，抓住胸前，身上黑色騰起有燃燼的異味。

　　寒鴉忙衝過來，一雙鉗爪落下，割斷他軟甲雙臂。

　　瞬息之後，武人軀身炸裂，爆出血骨，飛刺向司馬師他們。

　　靈甲蟲過來圍成甲幕，將骨片汙血擋下，身上甲殼被擊蝕出吱吱煙洞，武者原地只剩一灘黏黑。

　　阿瑜回身去安慰薛嬋，待她不再哭泣，司馬師過去問:

　　“夫人，這無頭之身是……?”

　　薛嬋輕撫灰白斷頸，傾聽那虛無的呼吸。

　　“……是活著的時候，妾之夫君，楊家年輕一代出色俊傑……”

　　她布滿血絲、黑圈深陷的雙目裡，霧蒙現出神溫柔。

　　“他不願跟隨楊陀、他的伯父，追隨墮道，因而被自己的親弟兄……”

　　薛嬋扭頭，看那灘地上的血黑汙跡，恨恨唾了一口。

　　“加害詛殘，變成此幅鬼樣……親弟兄啊，真狠啊，直接就把斬首、施了毒咒！”

　　她目呲欲裂，

神態又瘋癲起來，到那武者自爆化成的汙灘跡上，又踩又跳。　　旁邊幾隻靈甲蟲默然，或許驚異於，人性毒惑墮落後，能虐至如斯。

　　阿瑜歎了一聲，來到灰白肥怪身旁，要司馬師伸出左手，將戴著華陰戒手指放到她掌心。

　　“嬋夫人，現可催解貴夫君，至異化完全，脫離這等廢苦之相。不過，即使那樣，他也再不會有人常心形。”

　　薛嬋紅著癲眼，怔呆一下，再看了看無頭殘畸之身，使勁點頭。

　　於是，阿瑜和司馬師手腕相接，姻印記相連。子元面上膚狀貌複如常，血顱骨消隱皮下，眼中生起青華氣。

　　氣中帶絲紅，通過臂腕血脈，導入羊徽瑜體內，華陰戒一陣閃亮後，在她手心附上一個咒訣之形。

　　阿瑜微閉雙目，睫毛上青珠閃動，高舉左手捏出靈態，嘴裡微喃念祈。

　　指生玄青之華，她一聲輕叱，揮臂按在斷頸下面胸口正中，同時司馬師把灰清槐珠給無首戴了回去。

　　兩人同步退開，灰白身軀先是一陣骨響，接著血肉在皮下鼓動漲伏，不斷拉伸生長。

　　斷空的脖頸上，肉團血骨暴出，很快皮肉包著骨骼生成一個新的頭顱，但卻是蒼白毛發狼頭。

　　本來畸肥的人身，在膨脹激增後，也變異長成高壯半人狼體，青白肌肉有力搏動。

　　烏黑的一對狼眼裡，泛著青光，它望向身前，隻到它半腰處的薛嬋。

　　兩行灰色淚液，輕緩流下，劃過獸化的面容，滴落在她額頭。

　　薛嬋的癲亂消失，她眼中只有柔和，牽起白人狼的大手爪，指了指自身隆起小腹。

　　人狼痛苦悶嚎幾聲，抓撓自己胸口，薛嬋止住它，一人一獸最後沉默安靜相望。

　　一時無言後，白人狼起身過來， 至司馬師與阿瑜面前，低下碩大狼頭示敬。

　　隨後，它昂揚上身，烏青招子裡精光一亮，背上發出骨錯筋響。

　　一對如蝠白翼，異變生長而出於後背，展開寬若旌旗。

　　它推開室底暗重門，外面是斷崖高台，灰雪蒼茫樓庭遠景，下方是無見深底黑暗。

　　白人朗伏下身，揮手要薛嬋到它背上，然後指向遠處最高一座殿閣，看了眼司馬師。

　　隨即躍撲縱出台外，飛入雪茫中向高殿去。

　　靈甲們也展翅低身，載司馬師三人，跟著人狼飛去的方向。

　　穿過在燼雪中，下方樓堡庭院漸成虛影，眼前孤聳的高塔殿，指向地淵頂上。

　　灰白人狼與薛嬋，落在高塔探出的一道廊亭，司馬師他們隨後而至。他從欄邊向下一看，只有模糊，一切景象都包裹在灰蒙裡。

　　受墮落的詛咒，崇高儒尊到嗜血野獸，不過隔了一線。

　　走過短廊入高閣，空氣黑沉，濕冷風吹動閣院枯枝，飄來痛苦的呻吟與嚎吼。

　　塔閣窄曲徑，兩邊黑灰沉暗，牆上用血塗滿儒典經文。

　　一直向上，最終到達一處四柱長殿，垂幔搖蕩，大窗外昏風卷雪。

　　簡牘帛紙散滿殿內，鼎爐傾倒，許多汙黑血灘，已經風乾凝跡。

　　司馬師走了兩步，踱過莊雅一排側窗，向外一瞥，已是地底之巔。

　　殿中一座大銅焚香爐，周圍堆滿一圈焦黑柴木。白人狼立在爐旁，背影抽顫，薛嬋輕撫她手爪掌心。

　　子元過去一看，爐中暗紅正燃，燒著的竟全是人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