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徽瑜對白衣聖眷女微微一笑,牽起她的手,放在自己額頭。
青色波動從阿瑜的腦門,順著女眷族的手臂,也傳到她的前額,阿瑜的脈動和其靈識連通了。
女子臉上先是驚訝,隨後便露出喜悅神色。
“玄庭天狐……”
“我們也在追弑魏諷。”阿瑜遞給她一塊綢帕,擦抹掉眼下的血痕。
“他們殺到深處而去,我守在橋上,一個妖畜也沒能闖過我的劍下。”
她舉起細劍,指向對面那堆積的怪骨,臉上淒決傲然。
“感謝你的靈息,但我命數已盡,為聖靈戰死,現可魂安歸去到她聖座旁……”
女眷族閉上雙眼,雙臂張開,臉上殉道般平靜。
“心喜無憾……”
她最後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
接著她雙手環合在自己胸口,其身體,一點點迅速化為像星塵似的顆粒。
這些光塵不斷湧動飛散,有些則逸入了阿瑜體內,她的一對青瞳熾烈生芒。
白衣女眷最後露出安然一笑,便全身消逝化去,隻留阿瑜懷抱間的一點殘光余影。
一切歸於平靜,司馬師默默撫住阿瑜的肩,她面上輕泛著悲意。
兩人繼續順著橋道走,他向下一望,水流變得湍急起來,漸漸地不那麽死氣沉沉。
沿開闊的河面,衝朝歌上城看去,整個蒼白灰蒙的天際,都仿佛有那麽點詭異的彎曲。
遠方的城殿,傳來低沉的嚎叫,由於距離之遠其音模糊,可仍能感到其中的恐怖。
大片的血紅,突然從朝歌之河的上遊出現,其間夾雜野獸的骨骸殘肢,漂流下來。
這混在河水中的血液,如沸騰一樣,熾熱非常。
司馬師隱約覺察到,順著這血水的流向,大河深處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
他倆加快腳步,縱過整座橋,進入上城密集的街巷屋群。
這裡城市街坊的建制形樣,子元只在一些兵書古圖上見過,非常稀罕,確是久遠到殷商之時。
走過一道白石建構的內城門樓,綿延至天際的群殿樓台,便出現在眼前。
朝歌鹿台,酒池肉林……
司馬師眯縫起眼瞧過去,這裡宏偉的殿台高閣,也都有些失真扭曲,黑色的凝重煙氣,於宮群的頂端纏繞在一起。
前殿的巨大石階上,也是屍骨遍地,一些新死不久的妖物急速化成枯骨,血肉灘化為暗紅黏液,順階梯流淌開去。
他和阿瑜踱入殿門,殿廳裡擺著一副紋刻華麗的巨棺,對面石棺之後的陰影中,似有什麽巨大異物在蠢動。
殿側的七彩畫窗被血汙覆蓋,褐黃的黯淡日光透進絲縷。
司馬師看到不遠處的地面上,一灘血水在微微翻滾,冒出熱泡與黑氣。
隨著羊徽瑜的接近,那灘血立時劇烈沸騰起來,一個披著灰色深袍的細高身影,從血水中升了出來。
這影子背後有兩道骨翼,上面滴淌著灰褐色的怪血。
完全升出來後,那灰袍下的四肢舒展開來,其軀體為血紅枯骨,襤褸的絲袍裹住了背上骨翅。
怪物雙手持兩柄細長彎刀,頭部被兜帽遮住,帽下一團漆黑滾湧,射出兩道猩紅目光。
阿瑜抽出細劍躍上,刺出劍花如雨,襲向其面部。
灰衣怪雙刀一揮,兩道血斬劈向她的腰身,阿瑜如蛇般輕輕一扭閃過刀氣,手中劍仍徑直刺向怪物兜帽下的臉。
不及躲閃,
其帽被刺破一個細長口子,一股黑血流了出來。 惡梟般乾哼,怪物向後退兩步,右手一道血光對著她又斬了過去。
羊徽瑜急向下一伏身,秀發還是被削去一小截,這幾截頭髮絲沾到妖血後,眨眼間異化成了黑色蠕蟲,反向她臉上彈射回去。
電光閃過,蠕蟲在半空被切裂,黑色漿液濺在阿瑜的袍服上,瞬間燒出了幾個小洞。
她一側頭,只見是司馬師出劍,劍尖還冒著怪血沸出的青煙。
他們倆雙刃合璧,很快就佔據絕對上風,交叉進擊,將灰衣妖物刺得撕裂血湧。
子元手起寒光一道重劈,天公劍直破妖物骨翼,它頓時委頓在地,拄著雙彎刀,紅色骸骨泄流出大片黑血。
司馬師跨前一步,能聽到其在兜帽陰影下,傳出的寒嘶傷喘。
他高舉劍尖對準了灰衣妖前額,就在這一瞬,怪物那猩紅瞳孔中,卻閃過一絲渺小、但刺眼的白芒。
“等一下!”阿瑜突然出聲。
他停下了手中下刺的劍。
“它是……”她蹲下來看著灰妖,把右手食指點在了那兜帽上。
帽下的陰影黑氣隨之一動,阿瑜手中閃現青芒,怪物身體顫動著發出一聲低吟。
“啊……果是如此。”她看向妖怪的眼中,多了同情。
“君郎,她本也是娥皇眷族之侍,被胡喜媚的惡毒妖法摧殘邪變成這樣……”
阿瑜轉頭,低聲對子元道。
這時,妖物抬起紅眼看向她,發出枯啞難辨喉音,並把雙刀放下癱倒進那灘血水裡。
“讓吾來解脫你吧……”
她在細劍上劃抹一點,自己的指尖鮮血,同時輕輕吟誦靈雅詩禱,將劍刃推刺進那漆黑陰影裡的頭顱。
灰妖發出解脫的呻吟,身軀開始融化,最後消散成閃光的碎屑顆粒。
它的妖骸漸溶為淡銀的液體,流淌而下到那灘血水裡。
羊徽瑜的禱唱轉為幽婉輕哼,那冒泡的積血迅速蒸發汽化, 剩余一小塊銀灰結晶在原地。
古殿廳內這時有絲絲星光生出,垂下的光芒慢慢聚合在一起,構出一個白衣女子的優美形象。
阿瑜停下輕禱,那女子的虛影對她躬身一禮,便飄散而去。
司馬師看著那星輝余芒,感到緊繃的心中煞氣,頓時輕緩了一點。
懷中的那塊娥皇螺骨,隱隱微鳴。
石棺之後,此時也已沒了動靜,二人繞過去看,陰影中空無一物。
青石地面上,有一個破開的大洞,下面黑不見底。
子元挽住阿瑜的手臂,另一手持劍向前,和她一同緩步而下。
洞內並不陡,腳下崎嶇碎石一片,不遠的前端有黯淡的紅光。
靠近那光源發出的洞底,嘶叫打鬥聲、混著血肉割裂響動,逐漸清晰可聞。
挨在石洞邊緣,司馬師向底部內的空穴一瞧,一團粉紅色的血影正在急速退去,另有一個凌厲的黑影,緊追其後。
那黑影猛地揮出一劍,刺啦一聲劈進血紅影團,刺耳撓心的女聲痛叫響起,一大蓬血霧噴出。
那血霧似有腐蝕極強的妖氣,將持劍黑影逼得身勢一滯,就在這轉眼間,粉血妖影遁入更深處消失不見。
司馬師攜阿瑜走出,慢慢靠近那黑影人背後。
妖影噴出的邪霧被黑影揮劍打散,他正待向前追去,感到了身後的動靜氣息。
他急忙轉過頭,地妖紅的石燈光映在其側頰。
俊美星目,被照得略有一點妖異。
“太初……”司馬師輕呼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