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消失得無影無蹤,司馬師走到梯前回觀下層,沒有一絲動靜。
躊躇下後決定還是繼續前行,推開暗廊盡頭的門,進入後院,其間散布墓碑和龕籠,枯草叢生。
院子正中一個高大墓室入口,碑門前立著兩個狐怪的石雕。
司馬師過去摸索,以靈氣尋引,找到了石雕後的機關扳動。墓室門沉緩推開,幽紅燈火昏照而出。
子元持劍在前,老兵們戒備精神,跟著他步下墓道的石階。
狹窄的通道兩邊,壁上紋路似細細血管,在燭光下浮閃暗紅。內側石壁上,均是些粗糙古老的雕紋,無法辨清具體形狀。
墓道並不很長,到底後,是一間四面墓龕的石室,中間擺著一具巨大黑色棺木,其狀若冥桓。
環顧四面龕洞,裡面盡擺著神秘儀祭的壇台與刻像,每處都勾勒有狐狸、雉雞和琵琶的圖案。
司馬師沉吟著走到棺木旁,在棺蓋之上,雕刻著又一幅奇異的圖畫。
幽暗園林中,白錦衣裙的貴族美少女,背對而立,倚在一處華美雕飾的井池玉欄邊。
一個袍甲武士腰佩長劍,屈膝半跪在女子身旁,畫面的遠端,似是三團模糊的漆黑妖影。
……似曾相識?
正琢磨著,身旁軍士發出恐懼的驚叫。
棺材蓋子開始緩緩移動,一點點擴大的縫隙裡,透出邪門的紅光,和瘮人哢哢聲。
一股妖邪風撲出,幾個老兵軍士正被撩到,立時臉上露出瘋狂神色,齊撲了上去,試圖更快推開那棺蓋。
司馬師見他們中了邪惑,心中一急,連催動魄音對他們吼叫幾聲,可毫無作用。
幾兵士喘著粗氣推開一半棺蓋,急不可耐地衝裡面瞧了瞧,臉上表情瞬間凝固,竟仿如……整個魂魄身軀都被僵鎖住。
剛子元也被那妖風掃中,雖有軍魄鐵骨防體,但心中被侵得也是一股焦煩。他忙過去拉那幾人,卻如化作石頭般堅硬。
墓穴裡的長明妖火燭,發出劈啪的劇燃裂響,焰光搖擺中,虛映出模糊的詭異影子。
噗地一聲碎響,一個紅影從那棺木裡躥了出來,形成一個怪物狀的血團,飄在那些士兵身後。
依稀間,空氣中的血色熱力越來越重,墓室明明不大,卻飄起一陣虛遠緲媚的琴瑟女歌。
那血團怪影,仿佛是鵬雀之形,但細一看,其實更類燭夜雉鳥。
瞬息之後,血紅的雉雞影展開雙翅,虛飄的詭異女謠轉為浮蕩嬌笑。熾烈的妖氣化為血刺,纏上老兵們僵化的軀體,霎時間,整個血肉肢乾就都迅速乾癟。
好似被恐怖妖魔吸走全部生魄精華,他們最後只剩一層如風乾的枯皮,包在骨骼上。
血雉雞背後的妖媚女聲滿足一歎,緊接著咯拉一聲,一塊同樣血紅的玉石,從那黑棺裡射了出來,和雞影融合在一處。
司馬師心念決動,沉聲一喝,劍舉雷魄,右臂發力一揮直向那妖影斬去。
喀嚓一聲斬進血團,卻是軟軟的毫無著力之處,他的劍氣一下就被消解。
那媚聲似嘲諷般一笑,墓室中忽就炸起一片血霧,嗆入子元的口鼻。
他頓覺渾身酸軟,筋骨卸勁,然後腦袋一歪,眼中迷離昏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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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目流血……不對,是眼睛被鮮血糊住了。
奇怪的是,司馬師意識很快清晰起來,仍能透過這厚重的血幕,觀察面前的……幻景。
遠處一座巨型火山正在噴發,隕石坑般遼闊的裂口裡,不斷噴射出燃燒大石,岩漿如奔騰的河流,洶湧卷出。
天幕被這火光照亮,四面則是無邊無際的冰原,火山沒有燃燒的另一側,覆滿厚重雪層。
凌烈寒風嘶吼,風雪和烈焰,在天地間激烈交織。
這時血紅妖影出現在眼前,窈窕媚骨,玲瓏魅曲誘人。
司馬師發現,軍魄強勁地在體內作用著,保護自己不受此妖境幻象的侵蝕迷惑。
血色妖女走近,修長的大腿,骨骼血肉卻破皮露出,但並不顯得怪異醜陋,反而流動著柔和邪彩。
她手腳都是纖細的利爪,背後一條白骨尖尾上,嵌滿亮赤的寶石。
俏臉上籠著一層霧,只有模糊的輪廓,陰影中的雙瞳,透出猩紅精光。
骨狀顱頂上,是九隻彎長的羚角。
輕輕向子元踱來,她展開右爪,掌心裡是之前那從棺中射出的紅玉。
到得面前,妖物輕吐一口氣,一陣粉紅色的輕霧升起,把她和司馬師包裹起來。
然後她環臂抱住子元,探過手爪,輕輕刺撓他的後腦脖頸,他頓感強烈的順滑酥癢。
“好一個俊男兒……”妖物柔聲在他耳邊吹氣。
“我是胡喜媚啊……”
司馬師本被她吹得心間發麻,聽得這名字,立馬魄生一股涼意入腦。
……妖顏禍水於朝歌,千年雉精。
……那棺木,竟然是她的?怎麽會出現在洛水之南……
“妾以前,也侍奉過君王呢……”
妖女說著,朦朧眼瞳中的精光變得怨毒、尖銳,然後就舉起爪子,對準了司馬師的頸脈。
驀地,清瀟銳鳴劃過幻境之空,同時伴著的,還有低沉的獸嘯。
青鸞羽翼和九尾狐影,散發著衝天星芒,向這邊疾馳而來。
名為喜媚的女妖看向那邊,赤瞳一縮,將尖爪慢慢放下。
“好良人……我們後會有期……”
說罷化回一團血氣,蓬地炸散開消入寒風中。
眼前的幻象,瞬間黯淡下來,司馬師感到自己的神識一清,然後沉入舒暖的迷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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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白茫茫的昏花半晌,他眼瞳終可和意識對攏,呻吟一聲,揉著太陽穴坐起。
看向旁邊,已回到現實的墓穴中,兩張嬌俏仙顏,正有些焦憂地瞧著自己。
看到她們,司馬師心中頓時一暖,兩個娘子竟尋來此處。
瞥向打開的棺木內,布滿血紅的抓撓痕跡,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阿瑜過來握住司馬師的肩膀,輕聲道:
“我們看到師郎的紙箋,左等右等後覺得不對,尋到軍營後,我們倆的刺青印記就都發出了靈動。”
她說著用細刀鋒刃,從黑棺內壁刮下一層粉紅妖塵,瞧瞧後蹙起眉頭。
“……然後我和如妹順靈引找來,果是夫君被惡妖所迷困。”
他手臂的血管一熱,右腕的兩道刺青婚記,皆在發出輻射的靈氣,朝著她們倆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