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道我是誰嗎?”這是侯梅林第一句跟那個將軍說的話。
這個將軍叫作克拉辛,這是他的……怎麽說呢,藝名,他原本不叫這個名字,後來在一步步上位的中間改成了這樣一個鬼名字。讀過克蘇魯的人都知道,克拉辛是克蘇魯眾多化身中的一種,據說這個家夥是閃電那樣的線條、靜電一樣的雪花和閃亮的綠色電弧構成的,這是一個臆想出來的形象,而且很不詳……你很難想象什麽人會給自己起這樣的名字,這個你很難說他是個年輕人還是老頭的家夥就給自己起了這樣一個名字。
克拉辛是從上層人起步,因為一些古怪的原因掉到下層,又硬生生熬上來的。拉萊耶這個城市裡匯聚了大量的生物學家,在火星,生物學家是為人類服務的,在拉萊耶,生物學家是創作人類的,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基因技術其實在地球時代就很成熟了,人們很知道用一個生物的恰當的基因組就可以還原它的本體,就是說電影《侏羅紀公園》並不完全是胡扯,其實當年的人類就有這樣技術,不過是……克隆這一樣技術做出來的生物體不怎麽能把控,這一樣是到了現在也沒法解決的。世界上第一隻克隆羊“多莉”想必大家都記得吧,在那個時代是大新聞,人們隻用了一點DNA就克隆出了一隻羊的整體,不過多莉的下場有點慘,後面科學家們挺掃興的,就沒人再提這件事了,而一般人是不太會在意這類信息的。具體發生的是多莉身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病,它沒活幾年就死了,這個意思是說,科學家們創造出了一條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生命,它過了一段短暫的、痛苦的、多災多病的生命就物質毀滅了,這在科學和倫理上聽上去都有點滅絕人性,所以克隆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在歡呼,說人類終於掌握了物種的終極秘密,後來多莉痛苦而亡的時候人們就趕快把它埋掉再也不提了。
我們在前面說過,木衛二上的最初殖民大都來自於月球,大都是漢唐人,這一批人到來的時候帶了大量的生物基因和胚胎,所以在基因研究這條路上他們、起碼是拉萊耶的這一幫人從來沒停下腳步。如果說火星純粹是粒子文明,那麽拉萊耶就是基因文明,他們和土衛六上做的基因工程又不一樣,土衛六的基因工程都是在非人類動物身上做的,而拉萊耶是直接做人。
在地球時代的科幻裡就有這類的幻想文學,主要表現在電影方面,所謂的變種人其實就是拉萊耶的上層人。他們的基因技術做到了可以胚胎切割的地步,除了意識和脾性方面的東西這裡的上層人都多多少少經過一些基因改造。他們很少生病,體內的RNA鏈條倒沒有章魚和蝙蝠那種逆天的自修改能力,但他們的T細胞和白細胞是專門編輯過的,這是什麽意思呢?人體內有一樣專門靶向標記病毒的細胞叫T細胞,如果有奇怪的病毒進入人體T細胞就會上去給病毒上標記,然後巨噬細胞也就是白細胞就會跑來把病毒乾掉,這是一種信息細胞,你可以把它理解成雷達,而白細胞就是武器。人類生的大部分的病都是免疫系統的問題,再直白一點就是你的雷達和你的武器出了問題,殺不掉病毒,比如艾滋病和癌症就是這類東西,它們會攻擊你的T細胞和白細胞,人的雷達失效沒法辯識病毒它們當然就要沒命地繁殖,大部分免疫系統疾病都是先破壞T細胞,而拉萊耶的上層人T細胞和白細胞都被基因編輯過,你破壞他們沒那麽容易。人之所以會在生病以後出現各種症狀主要就是身體在和病毒搏殺,
而這些人的免疫系統是如此強力,以至於病毒還沒等發作到需要整個人體和它搏殺的時候它們就被扼死在萌芽階段了,所以這裡的上層人不生病——而這項技術差點出大問題,這個問題是因為克拉辛的盲動造成的,所以他本來要去土衛六做大使,被招了回來,從最底層做起,一路又熬了上來。 克拉辛和新亞特蘭蒂斯、新星城的來往都相當深,他本來是軍職出身,後來有一段時間拉萊耶因為要進口大量武器需要和外界進行密切的聯系,就把他派了出去。是這樣的,他出去以後就發現別的地方的人都在發展自己的技術,而且好像發展得特別快,新亞特蘭蒂斯有星靈,土衛六有海陸空全方位打擊,唯獨拉萊耶除了一幫不生病的人以外好像什麽都沒有,於是這家夥就慌了起來,除了大量地進口先進武器以外他開始做一些悄悄密密的根本不應該是他乾的事。我們知道拉萊耶的上層人都是基因編輯過的,這種編輯可不是個個都能成功,這些受過編輯的人起初都要集中觀察一段時間,等到方方面面的指標合適就讓他們去一些重要的崗位,不合適的就扔到海裡去,他們稱這個為“回歸”——咱也不知道是回歸哪裡,是克蘇魯還是星靈,又或者是雅典娜所謂的“天神”,反正扔掉就是了。克拉辛吧,他偷了一批這些本該遺棄的人開始在他們身上做類似木衛二和土衛六在章魚們身上做的那種東西,就是說,和人的大腦匹配的微型電子腦,他想讓人擁有不用說章魚那種意識波,就哪怕是隱形的功能也好……結果沒做了多久他就被人抓住,差點打死(因為沒有監獄,只有刑罰),不過我們說了拉萊耶的人很硬,沒那麽容易死,他被打了一頓過了幾天就好了,然後被剝奪了所有的權利,像下層人一樣從一個大頭兵做起——這就是這個人的有能耐之處,他從最下層做起,沒用了二十年就又爬了起來,直到現在熬成拉萊耶的大將軍。
這中間有多少的陰謀詭計和明槍暗箭你可以想像得到,克拉辛是那種真正的百折不撓之人,他比鐵血更鐵血,比殘酷更殘酷,所以在拉萊耶這種沒什麽人情味的地方才能東山再起:這裡什麽都不敬佩,隻敬佩真正的才能。
這麽介紹一番以後你大概就能猜想到他聽到侯梅林那麽放肆的時候是個什麽表情了。
其實具體來說是一點表情都沒有,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你們到底想怎麽樣?”侯梅林被看得有點發毛,就又問了一句。
仍是一語不發。
設想,一個人高高興興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對面直勾勾地來了一匹狼,你說什麽它也不理你,就是默默地盯著你,那感覺……大概就是侯梅林此時的感覺。
克拉辛長得非常漂亮,兩米八的身高,面容白白嫩嫩,看起來不溫不火,除了脖子上有一條剛剛好錯過他的氣管的一厘米寬的可怕的傷疤以外,他看上去簡直就是一個小白臉。這條疤就是他上次搞小動作被軍政府抓住拿鞭子抽的,饒是他身體好仍是留下了一條蛇一樣的疤痕從領口裡探出來,可以想象當時他被打得有多慘。
他就這麽看了侯梅林好長時間,直到把她看著開始喘氣他才開了口。
“你們去進攻火星了嗎?”他這麽問道,同時開始喝他的靈芝粉。
“我……我們……”侯梅林結巴了……其實這種事很好理解,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她其實是很能感覺到克拉辛身上的壓迫感的,這和章天河不一樣,章天河也挺嚇人的,但他那種嚇人是說出來的,你心裡起碼有個預備,而且章天河長得也不太好看,嚇人就沒有那麽強的心理反差。這個克拉辛有點不一樣,他好像是隨時準備致人死命似的,這威脅是實實在在能感受得到、讓侯梅林汗毛倒豎的——一個人對一樣東西愛得深或者怕得緊他就對這樣東西特別敏感,老容易知別人未知之事。比如一個愛丈夫的妻子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是不是出軌了,比如一個特別怕死的人聞著一點味兒就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生命危險,侯梅林現在就怕得要死。
“做了嗎?”克拉辛很平靜地問她道。
“做……做了吧……應該是做了……我不太清楚具體的情形,因為我被火星的刺客打暈了,醒來就來了這裡。我……”侯梅林吞著口水說道, “我是木衛三派到木衛二的代表,我有權利……”
“所以你們是計劃好了,但是你不知道細節。”克拉辛一邊說一邊示意她去喝杯子裡的茶,侯梅林看了看,沒有喝。
“我只是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到底怎樣了,我們的人有沒有拿下火星,我當然了解我們的所有計劃,我在這個計劃裡不可或缺……”
“你們闖下了大禍,而且你們讓新亞特蘭蒂斯為你們承擔了後果。”克拉辛地邊吹他的茶一邊說道。
“沒有犧牲就沒有……”
“這個神女,雅典娜,在這件事裡扮演一個什麽角色呢?她參與攻擊了嗎?”克拉辛打斷了她的話問道。
“沒有,用不著。我們早已經開始布局,並不需要她參與進攻,在這場戰鬥裡最重要的攻擊點不在她這裡……”
“這種攻擊會造成什麽後果?”
“我們對這一點也沒有估計,總之不會好就是了。我們試驗過了,最起碼他們的能源系統要停轉,哼!沒有了能源我看他們還能做什麽!”
“……火星上最有佔領價值的就是那兩個聚變爐,你們把它們打壞了……”克拉辛說著嘴角邊泛起一絲笑意,這種笑意就像是陰天裡偶爾從雲層裡鑽出來的太陽閃了一下,很快就天空就又被陰雲掩上了。“沒有那兩個爐子去火星有什麽意義……你想回木衛三嗎?你隨時可以回去。”
“好!那我馬上動身!”
“不過那個神女不能走,你只能一個人上路了。”克拉辛舉起杯子一邊喝一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