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有什麽了不起，一個油頭粉面的小流氓而已，我打賭……”耿長庚把事情大概地說了一遍，氣囔囔地道。

　　“姑娘們可就喜歡這種小白臉，像我們老師說的，我這類男人，人家當胸打一槍連個淚珠兒都不會掉，這種男人不招姑娘喜歡。喂，我說，你幹嘛不當地就給他一嘴巴?”

　　“他剛拿下了火星，現在……”耿長庚說溜了嘴。

　　“拿下了火星……”摩裡紅重複了一遍，深深地看了耿長庚一眼，“拿下了火星?”

　　“呃……嗯……”耿長庚，這個老頭，多少有點尷尬地說。

　　“哼！”摩裡紅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盯著耿長庚的臉看了半天，好像是要分辨這個消息是真是假似的，“也不虧，換家唄，你們跑去拿火星，我們就佔住土衛六，穩！”

　　“火星上的人全被打入深度昏迷了。”耿長庚看他這個淡定的樣子就上火，忍不住就又火上澆油道。

　　“嗐！怪他們沒眼力見唄，那都是命。”摩裡紅瞥了不懷好意的耿長庚一眼，用一種非常嚴肅的表情說道，“這就真不知道是誰捅了誰的馬蜂窩了，總之較量是開始了，我們那頭丟了火星，可能還包括水星……”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分外仔細地觀察著耿長庚的反應，仿佛確定了似了點了點頭，“……嗯，也包括水星，不過這地方向來也不應該歸火星管，議會的思維上有問題，丟了就丟了。你們呢，你們丟了木衛二上那個城市和土衛六，各有勝負吧，輸贏還難說得很。喂，騷老頭，我說，下一步呢?你們還要去土衛六捋虎須是嗎?”

　　“我不知道……不過，你想吧，火星一下子就被人家攻破了，你單單一艘飛船……談不上什麽捋虎須吧……”

　　“這個事你換個角度想，繁星號上有兩個超級聚變爐，全火星也才有兩個，它倆的能量大小差不多。不過依我看繁星號難惹得多，所以繁星號就能飛出來火星則原地倒霉，氣數不一樣。”

　　“一艘飛船能頂得上一顆星球?”

　　“現代戰爭比得可不是你的地盤大人手多，火星那麽大，一波就被人帶走了不是嗎?就說繁星號吧，它掉轉炮口衝火星開幾炮也能毀了火星上的所有城市，不是那麽算的……”摩裡紅見耿長庚撇著個嘴不相信，馬上又開始給他上課，“就說木衛二那個海底城市吧，上面有多少人?一千萬總還是有的吧?幾個人就把它摧毀了不是嗎?土衛六上人比木衛二多得多吧?也不用多少人就把它製住了……我跟你說吧，如今的戰爭形式越發展越不需要人力了，用我們老師的話說，越來越不由人類控制了。按他的說法，戰爭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它已經有自己的思維了，人必須得保持機警才能在紛亂如麻的各種表象下抓住戰爭的本意，它到底是要幹什麽?這叫戰爭博弈論！你順勢而動打贏就容易得多，逆著茬捋虎須，嗯，老虎扭頭一口就把你腦瓜子嚼碎了……”

　　“戰爭還有自己的本意?你意思是說戰爭有意識?”

　　“嘖，這種博大精深的理論你這樣的宵小鼠輩是理解不了的，你記住我今兒的話，將來打仗的時候你總要一遍遍應驗這個道理的……”

　　“你這位老師是個胡扯大王……你別跟我急，在我看來就是這樣。我倒要問你一句，你在火星沒有親戚朋友嗎?聽了這樣的消息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都不知道自己幾時死我還能管得了他們嗎?”摩裡紅這時候才露出幾分擔憂來，

“我告訴你吧，我們都活在時間的後面，時間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然後我們只能跟在它後面擦它的屁股……這活有點鬧心，許多人都想預知將來的事，趕在時間的前面阻止所有他不喜歡的事情，要我說那樣活得更慘……”他一邊思索一邊說道，一扭頭看見耿長庚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他，馬上又打擊起他來，“不過你也別高興，咱哥兒倆是一丘之貉，同病相憐。你的家被人端了，我的家也被人端了，你喜歡了多少年的姑娘眼看要跟小白臉跑掉，我喜歡了沒多久的姑娘也是，咱倆這是……那叫什麽來著，我老師說的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哦！豁牙子吃肥肉，肥(誰)也別佛(說)肥(誰)！”　　“我可沒說你什麽……”耿長庚一想還真是這個理，由不住苦笑起來，“真不知道你這個高興勁兒是哪來的，我要……”

　　“我這是跟高明的老師學出來的，有什麽好不高興的，要是不高興有用我就哭給你看，沒什麽用不是嗎?不過我這個境界你是到不了的，你的老師太差……”摩裡紅一邊端詳愁眉苦臉的耿長庚一邊就高興了起來，“我跟你講，你看，現在咱倆最大的分別你知道在哪嗎?你的家被人端了，你的家人朋友在我哥手裡，你就不能把我怎麽樣。我的家被人端了，我的家人可不在你手裡，我就能天天懟你……從江睿的方面來講，你這麽老了平白地冒出這麽多敵手，嘖嘖，各有各的本事各有各的才能，而且主動權在人家手裡。你說的那個小子自己起碼有飛船，有軍隊，而且不缺錢不缺勢，我吧，現在看上去是你們的俘虜，其實我也有自己的飛船自己的軍隊，我也不缺錢不缺勢，你們不敢把我怎麽樣，而且你發現沒有，我們都年輕，你老了……嘖嘖嘖，照我看夠你老小子喝一壺，沒戲了！”

　　“我……我……你……”耿長庚被他噎得一愣一愣的。

　　“別哭！還沒完！你們不是要去捋虎須嗎?我跟你講，你聽我的，你把江睿死活拉在她自己的船上，別跟著瘋子去揚黃土，衝在前面跟繁星號叫板……只要咱們活下來了，我保證，就便你不能跟江睿在一起，保底你還有在土衛六上的家可以回。到時候哥們兒我可就抖起來了，我就是下一個小白臉！嘿嘿，我有機會，你可是真夠一嗆了……”

　　“你這個人真是沒心沒肺，你的家都被別人摧毀了你還能在這裡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你覺得這是玩笑?不，這是下一步要發生的事。你不是說了嗎?比鄰星號現在的指揮是個火星人，他親手把自己的父母兒女一炮打成白癡，你見他傷心了嗎?他不是跑得比狗還快就去追江睿了嗎?人家這就叫有眼色，有的事不是你能決定的，你只能認命！拉著個臉有什麽用，將來總有他好果子吃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找他報仇?”

　　“不呀！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是繁星號上我們那所有尖刀小隊的事，是整個繁星號的事，哪怕就是宇宙明天就要炸了，只要今天我們這幫人裡還有一個活著那他就沒好日子過，人家總要發現是他做了這種喪盡天良的事，總要有人會不遠萬裡來找他麻煩，還用得著我操心嗎?何況我現在是你們的俘虜，我能做什麽，我只能發發狠……”

　　“那起碼有一點我們是一樣的，都特別討厭這個小白臉！”

　　“不，你是討厭，我不能討厭他，我必須得恨他，我得把他碎屍萬段才行，這是我的責任……所以你們啥時候去打繁星號呢?你們一天不打我就一天沒法報仇不是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耿長庚看了摩裡紅一眼又補了一句，“不一定你們就一定贏吧……”

　　“去了就知道了……你也想回土衛六吧?我跟你講，你從今天開始把江睿看緊了，天天就做這個工作，催她去打繁星號，返攻土衛六，省得夜長夢多，到時候土衛六上你家人也出事了，江睿也跟著這個小白臉跑了，輪到你什麽都沒有可就太慘了……”

　　有時候你出去逛街回來的時候怎麽就莫名其妙買了一堆不需要的東西呢?因為那些導購在引導你發掘自己的需求點，他們在幫你找你到底想要什麽，一件東西，原本你是不需要的，被他們一挖好像這玩意遲早得用，於是會買很多你不需要的東西。打個比方，掃地機器人……這玩意的存在就特別搞笑，本來一個人隻掃地就行了，現在掃地機器人一出現，你不但得再掃一遍地，你還得把機器人洗乾淨，弄了半天是自找麻煩——得上許多當以後人才能發現哪個東西是自己需要的而哪個不是，這是一套幾千年傳下來心理學和語言學結合的一套東西，特別是當一些人假裝在為你著想的時候你就特別容易上他的當。有一點人類真理是一直沒人告訴你的，就是沒有哪個人會平白無故為別人操好心， 除非你長得像江睿一樣漂亮，如果你就是個一般人，那百分之百沒有，所以一但有人為你操心你就應該馬上警覺——這個人在圖你什麽呢?

　　這一種風氣是市場化不可避免的結果，也不用覺得它有什麽好或者是不好，順應它就是了，在它上面加道德判斷都是自以為是的胡扯。

　　類似摩裡紅現在對耿長庚說的這一套東西，這比那種找你需求的話術還高明一個段位，這是在找大家共同的需求，而且明擺著告訴你我不是為了你著想，我特別無恥地就是為了自己著想，但大家的利益點其實是差不多，以目標指導行為，一點毛病都沒有，上吧老耿！從耿長庚來講，他會越聽越覺得有道理，這個摩裡紅的確沒什麽別的需求，就是想早點去和繁星號會合，而我們呢，是想早點奪回土衛六，所以大家的基本訴求是一樣的。而且……確確實實，現在土衛六一點消息都沒有，連流星雨號上所有人的家人到底怎樣了都沒人知道，這是長久之計嗎?何況，江睿還小，她的確分不出好歹(其實對江睿這種女人來講，就從認識男人這方面，她是一輩子分不清好歹，這跟她的年齡沒什麽關系)，留在這太複雜的環境裡不是個好事，而且還有曹曉波那樣的男人在周邊環伺……所以雖然他也特別討厭摩裡紅，今天聽他扯了半天以後突然就發現比起來他還是更討厭曹曉波，兩害相權取其輕，的確應該趕快想辦法離開奧林匹斯山才是……

　　於是他匆匆地扔下還在那兒叨叨個沒完的摩裡紅，跑到船長室跟木衛四的大使通訊去了。